胡桂揚再次激發機匣,看不清哪裏是要害部位,對着胸**出小劍。
黑影再次倒下,露出身後的小草,她手裏握着染血的槍頭,臉上也有幾塊血迹,雙眼睜得奇大,雖在黑夜中也有微光閃爍。
“死了?”胡桂揚問。
小草沒有回答,仍然死死地盯着倒下的黑影。
胡桂揚慢慢爬過去,看清了行兇者的容貌,那也是一個年輕人,爲了夜行方便,沒有穿寬袍大袖,一身緊衣,胸前和兩臂上各綁着一隻機匣。
看樣子,此人也是天機術新手。
胡桂揚擡頭看向小草,低聲道:“喂。”
小草一驚,舉着槍頭做要出刺的動作,最後一刻才停下,“他死了?”
“噓。”胡桂揚四處看了幾眼,“很可能還有同夥。”
不見到何百萬或者某位聞氏高手,胡桂揚還不能放下心來。
小草緊張地點點頭,慢慢放下握槍的手。
“人是我殺死的。”胡桂揚安慰道,在屍體胸上摸了一下,果然有一點血迹。
小草又點點頭。
“換個地方,能監視到這裏。”
小草前頭帶路,在十幾步之外找到一叢灌木,看上去亂糟糟一團,下面卻有足夠的空間容納藏身者。
兩人并排趴在地上,緊緊盯着不遠處的屍體。
“他是我殺死……”小草突然開口,緊張情緒消失之後,她覺得自己那一槍才是緻命一擊,
“噓。”
安靜片刻,小草再度開口,聲音極低,“會有人過來……”
“噓。”胡桂揚隻有一個回應。
他相信會有人來,即便不是爲了同伴,也要帶走那些機匣。
從這裏看不到祠堂與村民,隻能隐約瞧見通紅的火光,兩人屏住呼吸,耐心地等待。
胡桂揚不像一開始那麽緊張無助了,對手雖然強大,但并非不可擊敗,他現在隻擔心一件事,假神仙是不是親自來了。
遠處傳來一聲驚叫,接着又有人叫喊“胡桂揚”名字,顯然是又有村民遇害。
小草瞥了胡桂揚一眼,終于相信行兇者還有同夥了。
這已經是第四個人遇害了,村民們沒法再保持鎮定,許多人在喊“胡桂揚”的名字,偶爾也有人叫“小草”。
小草又瞥一眼胡桂揚,見他不動,自己也不動。
胡桂揚的内心沒有表面上那麽冷靜,他很擔心村民一旦散開,會死更多人,而他根本沒辦法一一保護。
還好,村民們叫嚷了一陣,慢慢安靜下來,似乎沒有人離開空地。
一道黑影出現在不遠處,他看到了地上的屍體,明顯吃了一驚,緊張地向四處看了看,慢慢蹲下,在屍體身上摸索。
胡桂揚猜想得沒錯,行兇者不會放棄珍貴的機匣。
小草這回沒有自作主張,而是看向胡桂揚,等他給出暗示。
沒什麽可暗示的,這就是最好的機會,胡桂揚當先沖出去,尚未直腰,就已激發機匣,射出小劍。
小草的動作一點也不慢,槍頭擲出得還要更早一些,隻是速度終歸不如器械,與小劍幾乎同時到達黑影身上。
黑影雖然沒有發現埋伏,但是已有提防,原本是單腿跪下,順勢一撲,倒在屍體身上,随後翻身而起,也激發了自己手臂上的機匣。
這一擊的目标是小草。
胡桂揚連想都沒想,一步邁到小草身前,硬接了敵人的一招,同時再度激發“飲紅”。
第二擊中了,小草的槍頭也再度出擊,正中黑影胸前。
一聲慘叫,黑影倒下。
小草跑過去,她用力過猛,槍頭刺入體内,必須用雙手拔出來。
她已不像剛才那麽緊張,看到鮮血湧出也無動于衷,轉身看向胡桂揚,“你沒事?”
胡桂揚晃了晃左手的木牌,啞聲道:“沒事。”
他以真火令牌擋在脖子上,這是木牌第二次救命了,早在沈乾元家中,木牌就擋住過聞不見的一擊。他猜行兇者的準頭比自己好,所以一開始就準備好防守咽喉。
“你覺得他們還有同夥嗎?”
胡桂揚不知道,擡頭望去,離子夜不知還有多久,如果假神仙真的在意所謂的期限,子夜之後就不會再殺人。
“胡桂揚!”一個聲音傳來,分不清遠近,帶着一絲調侃與輕蔑,絕不是村民的叫聲。
“胡桂揚!”聲音再起。
小草當先跑去,她辨出了方向。
胡桂揚跟在後面,提醒道:“别上當,這可能又是個陷阱……”
不用猜了,那人就站在村路上,與此前兩人的穿着截然不同,寬袍大袖,在夜色中像是一隻巨大的蝙蝠。
“胡桂揚。”那人放低了聲音,仍顯調侃,好像早就認識他。
小草止步,胡桂揚走到她身前,打量攔路者,“你姓聞?”
“聞不經,經天緯地之經。”
“你們一家都是怪名字,不過你敢現身,起碼還有幾分膽子。”
“我早想現身與你一戰,隻是時機不對。”聞不經慢慢擡起右臂,表示自己無意立刻出招,“這是你的東西吧?”
聞不經手上托着一個小小的機匣。
“我看不清。”胡桂揚全神戒備,右手套着機匣,左手握着木牌。
“據說它叫‘靈缈’。”聞不經手一翻,機匣掉在地上。
“是我的又怎樣?”
“今晚的事與‘靈缈’無關,是爲了你手中的‘飲紅’,七個人,胡桂揚,還差最後一個。”
胡桂揚冷笑一聲,四名村民、兩名行兇者,的确已經死了六個人,但是隻有後兩人的死亡與“飲紅”有關。
聞不經猜到了胡桂揚的想法,笑道:“與‘靈缈’不同,‘飲紅’并非一件機匣的名字,而是一類,共有七件,一模一樣,都是一個月前新造出來的,今晚之前,還沒有在活人身上用過。”
聞不經慢慢将左手從袖子裏露出來,“我這裏也有一件。”
胡桂揚也笑了,原本戒備重重,這時放松雙臂,“‘飲紅’有什麽特别嗎?值得你們濫殺無辜。”
“‘飲紅’并不特别,特别的是你。”聞不經向前邁出一步,容貌稍微清楚一些,他還年輕,比胡桂揚大不了多少,忽然提出一個奇怪的問題:“你見過養蠱嗎?”
“在京城,養蠱是死罪。”胡桂揚曾經跟随義父去過一次南方,對那裏的養蠱風俗略有了解。
“許多毒蟲養在一起,互相厮殺,剩下的最後一隻就是蠱蟲,據說有種種奇效,其實沒那麽誇張,仍是普通的毒蟲,隻是有過一段厮殺的經曆,顯得與衆不同而已。胡桂揚,你就是那最後一隻蠱蟲,雖然普通,在外人看來,卻不免有幾分神奇。”
“呵呵,所以你們幾個人就跳進來,自願當蟲子?”
“沒錯,總得有人證明你的普通,否則的話,怎麽堵住悠悠衆口?”
“第一,四十個兄弟當中,我不是唯一的幸存者。第二,除了你們聞家莊,還有人把我當蠱蟲?”
“活着的人有兩個,大家都傾向于你,等你死了,我們再去解決另一個。”聞不經沒有回答第二個疑問,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你不信鬼神,而我不信邪,你殺死了我的兩個師弟,的确有點本事,但是到此爲止,接下來是你和我之間的比武,完成‘飲紅’的第七次擊殺。你死了,就不會再有什麽蠱蟲之說,我死了……”
聞不經微笑不語。
胡桂揚扭頭向小草說:“以後永遠别接觸這種人,他們不止自己愚蠢,還要将所有人變得跟他們一樣愚蠢。”
小草茫然地點下頭。
聞不經大笑,“不必多說了,這是你我之間的決鬥,讓小女孩走開一些,今晚不再需要多餘的死者了。”
“我不是小女孩。”小草氣憤地說,輕輕晃動手中的槍頭。
“你退下。”胡桂揚說。
“不,我要爲村裏人報仇。”小草不是那種聽話的女孩。
“等我死了才輪到你報仇。”胡桂揚冷冷地說。
小草愣了一下,十分不情願地後退。
“你倒有幾分自知之明。”聞不經笑道,邁步走來,走得很慢,左手依然露在袖外,套着機匣,他就是要用“飲紅”殺死對方。
“‘飲紅’隻是很普通的機匣,勝在操縱簡單,十分适合初學者使用。不像‘靈缈’,手法多樣,但你隻會一樣。”聞不經邊走邊說,似乎對這場決鬥不是很上心。
胡桂揚站立不動,隻将雙臂稍稍擡起,覺得木牌這時用不上,幹脆放入懷内,“反正都是殺人的兵器,若論威力,沒有一件能比得上鳥铳。”
“嘿,你才學多久,就以爲自己能評判天機術了?”
“等等。”
聞不經停下腳步,他一點也不着急,“嗯?”
“我有句話要問你。”
“說。”
“你覺得自己死後會變鬼嗎?因爲我隻想殺一次,不想再找和尚、道士殺你第二次。”
聞不經臉上又一次顯露笑容,突然向前蹿出,與此同時,激發了左手上的機匣。
他的動作極爲流暢,躍起的一瞬間離胡桂揚還有二十幾步,出招時已經進入攻擊範圍内,令人防不勝防。
而且他的準頭極佳,即使在黑暗中也能認準要害。
胡桂揚防不住,也躲不過,他被擊中了,位置是咽喉,可他沒有死,因爲小劍刺中的是他的左拳。
小劍直接刺透手掌,胡桂揚想将它留下,卻沒能成功。
聞不經收回小劍,明顯愣了一下,天機術主要靠十指操縱,他沒料到胡桂揚居然敢于犧牲左手。
就是這一愣,給了對方一次機會。
胡桂揚出招了,不管要害不要害,直指胸膛。
在他身後不遠,小草也出招,她從來就不是聽話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