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遠兄不來點?”莫少華用筷子點着菜,把雞骨頭往桌面上一扔,又扯下另一隻雞腿!
蘇三便扯了一隻雞翅,陪着莫少華吃。【】
莫少華又晃着酒壺道:“來點?”
蘇三一笑道:“這個就免了!甯遠可沒有和男人共一個壺嘴喝酒的習慣。”
莫少華笑了笑道:“這幾年和一幫兵油子在一起,倒忘了自己其實是個臣!讓甯遠笑話了。”
“不笑話!居移氣,養移神。到山頭唱山歌,到海邊唱海歌,原本就是如此。”
莫少華眼光了蘇三一眼,動作徹底緩了下來。也不知道是吃得差不多了,還是聽了蘇三的話,心有感觸。緩緩地撕下一塊雞肉,輕輕地扔進嘴裏,像似不經意地自說自畫,卻又明明是在問蘇三道:“那甯遠說,老哥我到了這個山頭,該唱什麽歌?”
蘇三呵呵一笑道:“自然是:老哥想唱什麽歌,便唱什麽歌!”
“唔,甯遠的意思是,老哥還可以唱歌?”
“難道老哥不想唱?”
莫少華拍了拍肚皮,手在衣服上抹了兩把,身子往後一靠,不經意地道:“這破地方,黑咕隆冬的,白天都烏漆抹黑的,我唱得是好是壞,都沒人聽,與其這樣,還不如安安靜靜地呆着,費那個精神做什麽?”
“誰說沒人聽了,甯遠這不是來聽了嗎?”
“甯遠真想聽老哥唱?”
“隻要老哥肯爲甯遠唱,那甯遠自然就真想聽!”
莫少華呆呆地了蘇三一眼,良久沒有說話。小安心智已開,心知兩人雖然說的是唱歌!但内裏的意思,卻是相互試探心迹。三爺是在問莫少華肯不肯與自己站在一起,而莫少華顯然是在認真地思考這個問題。
“老哥唱歌可難聽的很,甯遠真想聽?”
“難不難聽,老哥說了不算,甯遠說了才算!而且是不是難聽,也要聽過之後才知道。”
這再也不是普通的談話聊天了。莫少華怔怔地着桌上的殘酒剩菜,心裏雖然知道蘇三在上元節探望自己目的絕不簡單,可他再沒有想到,蘇三此行,居然是要‘招募’自己。
乍一聽蘇三透出這層意思,他确實覺得這事情有些好笑!
自己一個堂堂的從二品的大員,而蘇三不過是一個四品實權的虛職。他就算是怎麽靠,也靠不到蘇三的頭上。蘇三來‘招募’自己,豈不是可笑?
可是轉念一想,莫少華卻雙翻了自己這個感覺!他一向自信人的眼光極準,他能遠離,也不附庸二皇子黨,就是因爲他透了兩位皇子的性格。
沒有跟着太子走,是因爲太子不會成爲一個明智的皇帝;沒有跟着二皇子走,是因爲二皇子太明智了,以至于沒有一個容人的胸襟。
事實上,莫少華也不想跟着皇帝走!遠的不說,就單論自己這次下獄,皇帝連個聽辯的機會都不給他,可見跟着皇帝走,也不會有好果子吃。
他并不是一個愚忠的人!相反,他是一個極靈活的人,也極懂得識實務爲俊傑的道理。在他來,此時的封朝雖然表面上歌舞升平,但卻危機四伏!他素來知道,原人并不是大多數封人想得那麽良善,奇可恩也不是傳說的隻要趕走京人就會善罷甘休的。
一隻羊與一頭狼結盟對付另一頭狼,隻怕趕走了前狼,卻引來了一條更大的後狼!
眼前封朝雖沒有走到危難的邊緣!但也正朝這個方向上越走越近了。他也曾極力地想改變,隻是聯盟是大勢,法逆轉!唯一的辦法,是要封國自己強大起來!可是靠着趙普這樣的皇帝,這可能嗎?
或許還有一條道路,那就是加強軍制,隻要軍制強大,就算皇帝軟弱,也好歹有些脾氣,或許外侮不敢輕近。可是加強軍制又談何容易,這并不是他的能力所及的。
就算是能加強軍制,靠着樞密院的那些大人們,喝喝茶就能制敵取勝?莫少華也是很懷疑的!
當年京國才八萬人,就把大封十八萬人殺了個洞穿!封朝花費了數十幾年時間,一節一節地抵抗,一直退守到這裏,才堪堪敵住京人,眼再堅持最多一年,便可以反攻回去!難道不是樞密院那些膽小怕事的人主張和談嗎?
所有這些,莫少華想了又想,卻始終找不到解決的辦法!或許自己能做上樞密院的頭把椅子,還能挽救大封朝于水火之,但這也不可能!
可能的話,自己就不會呆在這裏了!
依他的眼光來,蘇三不是一個普通的人!
這一點,莫少華早就知道。他人不表象,隻聽其言,觀其行!他所了解的事實是:正是蘇三的出現,才救出了蘇一,才有了蘇一任職成都府的今天!正是蘇三的出現,才給死水一潭的大封朝,帶來了一點朝氣!
他可以肯定地說,蘇三絕對有與年齡不相符的成熟!隻是,蘇三倒底有多成熟,心機到底有多深,他卻把握不定!這是他此前,爲什麽那麽想與蘇三見面的原因。
沒想到,兩人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說話,卻是在這種場合下。而且蘇三幾句話之間,便向他提出‘請爲蘇三唱’的要求。
感覺這話題起得有些深,卻弄不清楚怎麽說着說着,就話趕話地把談話進行到這個深度!
雖然很自然就談到了這些,但是他卻一點也沒有做好這方面的思想準備。他自诩掏别人的底,是手到擒來,也慣于出其不意,打對手一個措手不及,不想今天反被蘇三給拿捏了一回。
倒是沒有不服氣!
今時今日,此情此景,自己就是被動的命。皇帝既然拿他下了牢,就決沒有主動認錯,讓他再官複原職的道理,這一點他心知肚明,也已經做好了恢複布衣身份的心理準備。雖然自己從一個二品高官一下跌成平頭百姓,似乎很可惜;但事實是,自己确實不可能再回到原有的基礎上,更不可能再進一步!
更爲殘酷的事實是,自己很可能會永遠地被人遺忘在這暗天日的天牢裏。二皇子不會救自己,太子也不會救自己,他們這會兒功夫,隻怕正算計着要怎麽把九門巡檢司衙門控制在自己的手。等過了一段時間,皇帝也想不起來自己之後,自己就徹底在這天牢呆牢了。
這是最壞的結果,但卻是極有可能發生的結果!所以,他要自救。
今天蘇三的到訪,他感到很意外!事實上,他對蘇三很好奇,也并不介意去了解蘇三的格局!但前提是蘇三必須有把自己救出去的能力。如果這一點都做不到,想招攬自己那不過是個笑話。
莫少華心有了這個心思,再蘇三時,眼神就有些不同了。隻是,莫少華有些不甘心,因爲面對蘇三,他有點過不了自己的心坎!蘇三太年輕了,年輕得讓他都有點妒忌!他一向是自負的,沒有服過人,現在,被蘇三這麽幾句話,便拿捏住了他,着實讓他有些不甘!
苦笑地搖了搖頭,心想着是不是先放一放,再考慮!便對蘇三道:“謝謝甯遠的酒菜!這個節過的舒坦。”
蘇三見莫少華沒有接他的話,而是避開了話題,心知他還沒有想好,心歎了歎,知道不可勉強。便也笑了笑道:“應該的!潮落還有潮起時。誰也保不了一世不碰着個低潮。”
莫少華拱了拱手道:“多謝!”
蘇三也拱了拱手回道:“好說。”
小安見兩人說話間,都已經站了起來,便打開房間的門!
剛才那兩名獄卒遠遠地見蘇三與莫少華出來,連忙走過來。兩人也不說話,其一人彎腰笑道:“小的送蘇大人出去?”
蘇三點了點頭,轉身朝外走!另一名獄卒則領着莫少華返回監牢。
莫少華走出去兩步,想着若真失去了這次機會,隻怕再沒有更好的機會了。若是蘇三真能救自己出去,那說明蘇三還是很有手段的。與其到最後自己不得不委身太子或二皇子,不如先蘇三的手段也罷。
若是蘇三真有手段,再加上剛才談話之間,自己對蘇三的印象。與這麽一個人搭夥,也未必就是什麽糟糕透頂的事情。再說,事情若是不順他的意思,他随時可以退出,再沒有比呆在這裏暗天日的監牢裏更難受的事情了。
因卻收住了腳步,停在進入大牢的木栅門前,并不跟着獄卒往裏走。
蘇三感覺莫少華收了腳步,便也停住了腳步。
人與人之間投不投緣,其實就隻在見面的一兩句話之間!有時甚至是一眼之間,便可發現是對不對脾胃。蘇三喜歡和聰明人打交道,而莫少華疑就是聰明人。
一個聰明人雖然落了難,在監牢卻有這樣樂觀的心态!絲毫不抱怨,不求訴。此等心胸,也正是蘇三所喜歡的!于危難時節見操守,莫少華在這樣的境地,還有這樣的心緒,足可見莫少華的不俗。
也正是見到莫少華如此不俗,蘇三才起了招攬莫少華的心思!
但顯然這并不容易。
有能力的人,往往習慣于駕禦别人,而不習慣受别人駕禦。蘇三并不認爲,自己幾句話,就可以收服莫少華!蘇三隻擔心,莫少華一口回絕了自己,連嘗試接觸一下自己的意思都沒有。若真是那樣,自己也隻能是一聲歎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