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德見蘇三走了,皇上又沒有吩咐他們進去,有些遲疑是不是該進去!想了想,對小太監們道:“你們先在外頭呆着,本總管先進去,免得皇上再發脾氣。【】”
小太監們當然求之不得,巴不得在外頭站着舒坦!要是在皇上眼皮子底下站着,他們連屁都不敢大聲地放。
郭德沏了一杯參茶,端了進去,卻見皇上正坐在條案後頭想事!原本想退出去,卻見皇帝已經注意到自己進來,便隻好硬着頭皮,把參茶遞了上去,不敢說話,輕輕地退到一邊侍候……皇上的眼睛掃過地上那攤零亂的書籍,嘴裏卻輕輕地念道:“這蘇三倒底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呢?”
郭德沒有聽清皇上的話,也不知道皇上是不是在與自己說話,因此隻是低頭站着。
“你說說,蘇三是個什麽樣的人?”趙普着郭德問道,臉上的表情似乎有些疑惑!
“啊!”郭德微微一愣,立刻反應了過來,笑道:“奴才今個才第一次見到蘇大人!不過,依奴才來,倒像是個極直爽的人……”
郭德并不知道皇上爲什麽突然有些一問!所以先點明自己今天頭一回見蘇三,不太了解蘇三!以免說錯了話,皇上怪罪。
點完了這層意思,他才把自己的感覺說了出來。說蘇三直爽,這倒也是他的真實感受。
直爽?趙普聽着郭德的話,并沒有言聲,而是心裏在想:蘇三能算得上直爽嗎?怎麽自己感覺,這蘇三似乎城府極深一樣呢?
自己每天在宮裏,與那幫子武百官天天打交道,着百樣的臉,聽着百樣的腔調,琢磨着百樣的心思,思考着他們真真假假的話,自以爲早就練出了,一到對方的表情,就知道對方是深是淺,是真心還是假意。可是,爲什麽就不透這個蘇三呢?
要說他年少輕狂吧!可他又狂得恰到好處。狂起來,人可擋,關鍵的時候又不過份,能收得住。這一點,賭詩會上的表現,便是實證!
要說他完全是少年的心性,沒有什麽小心眼,可他剛才卻又說出那番透世事的見解!特别是那最後一句,雖然說的露骨,但卻是一針見血,鞭辟入裏……可若要說他有城府吧,他又敢于在自己的面前坦白!不僅把話說得透亮,而且還把自己的本事都亮了出來。才,武功,一項也沒有隐瞞自己!說得話,辦得事,再沒有一件是爲了自己私利着想!就連别人想巴結,都巴結不到的差事交給他,他都不想要。
就這麽一個人,似乎有些直爽,似乎又說不上是直爽,總覺得讓人清楚,想不明白。
郭德見皇帝凝眉攢想,摸了摸懷那五千兩的銀票,有心再爲蘇三說上兩句!細細地在心裏尋思了一遍,心微微一動,便又道:“不管蘇大人是個什麽樣的人,奴才以爲,他都是個忠臣!奴才曾聽皇上說過,蘇大人在武陵興過義學!一個書生,功不成名不就,就有爲國事如此上心的舉止,這不是一般的人物可有的境界。而且,今天蘇大人,還請命從軍!奴才觀蘇大人從軍之心,是情真意切的,再沒有一絲作僞。這也足可能說明,蘇大人是一個忠君愛國的大忠臣!一個書生,甯願被查侍衛打趴下,也想着爲國盡力,這一片苦心,便是奴才想起來,都是感動的……”
趙普其實也想不明白蘇三倒底是什麽人!他要真能猜得透蘇三,那封朝也不是眼前這個格局!
不過他聽了郭德的話,倒覺得郭德的話是極有道理的。
隻要蘇三是個忠臣,直爽也罷,城府深沉也罷,總歸于國于己是有利的。有了這個想法,趙普便也把這塊心事放下了,不再深想。
隻是見郭德還在那裏以爲蘇三輸給了查理,不由笑罵道:“你知道什麽……”
“是,是,是,奴才都是瞎說的!皇上英明,對蘇大人自有評判。”郭德見趙普笑罵,便知沒什麽大事了。
趙普哈哈一笑,也不點破兩人說得不是同一個意思!而是擺了擺手道:“把這個條幅給太子送去!再傳朕的旨意:着書舍人蘇令史兼領輕車都尉,賜禦前行走!舉爲明年武恩科副主考。”
郭德心裏聽得詫異,卻不敢深想,連忙應着,取了皇上案頭的條幅,走出偏殿!直走到殿外,他才騰出心思來想剛接到的旨意。
選做了主考,武選居然也舉爲考官了,這可是大封朝建朝以來,聞所未聞之事啊!皇上如此信用蘇三,隻怕來日前途不可限量啊。
郭德心裏對這件事情,感到詫異!蘇三也感覺這又是一個意外!
蘇三很不想受趙普的恩惠,可趙普像是認定了他似的,就偏偏硬要給他恩惠!不僅如此,而且還是格外的施恩。
滿打滿算,他從武陵來到金陵也才一旬左右的時間!這麽點時間之内,他便從一個平頭的百姓,官封到四品,武官還兼了個從四品;雖然兩個官職都是虛職,可是這份提拔的速度,和皇上寵信的程度,滿朝之,誰可以比肩?
何況,他還兼了武雙科的考官!
隻怕整個大封朝,也沒有人受過這麽重的恩典吧!
要說他自己要是有那麽一丁點兒功勞,皇上有個借口加恩給他,他心裏還好接受一點!可是他身尺寸之功,也世族功勳,突然間,就連連獲恩!就不要提,别人怎麽非議他了,便是他自己,也覺得受之有愧……其實這也不能怪他,要怪就隻能怪這皇帝太不着調,行事太過乖張!一高興起來,就胡亂加官,平白故地讓自己受了這樣的知遇之恩!這要往後,大封朝真有了什麽事情,他是該出手好,還是該不出手好呢?這真是讓人有些糾結!
他其實很怕這樣沒頭腦,行事章法的人!吃飽了沒事情做的時候,腦子裏會不斷地冒出怪怪的想法,一點都不靠譜,讓人從考量,讓人法料想……就他這種情形,換任何一個人來做皇帝,也不會這樣給人升官的!官場自有官場的潛規則,故加恩,加得不是恩,加得是殺人不見血的刀!
一天一夜之間,蘇三武官憑齊備,又挾天子隆恩,貴爲武科考官!若說這滿朝的武官員沒人妒忌,那是不可能的!
隻一個科舉,自己忝爲主考就不知道惹紅了多少人的眼!這個時候還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肚子裏憋着什麽壞主意,要編排蘇三。現在又多了一個武科舉的考官,蘇三是連一大幫武官都得罪在裏頭了!這對大多數人來說,不是好事,而是壞事!
官場講資曆,講聲望,講根基!隻有他突突地高飛猛進,豈不就是越飛越高的風筝,随時都要面臨斷線的危險?這滿朝的官員,不是官就是武官。他一個毫資曆的人,一來就霸占了兩個顯差,這些人不要群起而攻之,才是出鬼!
就算李道明掌着禦史台,隻怕也攔不住那幫子禦史動本劾的吧!還有金陵的那幫子學子,隻怕也不會服氣自己安安穩穩地坐在主考的位置上,總該要尋他一些錯處的吧?還有許多不知名,不知姓的大小官員們,也都拿着眼睛瞪着他,隻要自己稍稍出點纰漏,便要撲上來,撕了自己。
形勢其實已經是岌岌可危的,遠不如表面上得來的那麽風光!一旦被人揪死了短處,便是粉身碎骨,萬劫不複的場面……這豈不就是殺人不見血的尖刀?
若不是他算死了皇上,就是一個不太着調的人!那他幾乎可以斷定,皇上這是要把自己架空,有意把自己放到這麽惹人眼的位置,引衆怒而誅之的。
還好眼下皇上還是信重他的,而且趙普也還有些書生的意氣,自己親自做出的決定,隻怕不會讓别人來挑毛病。隻要皇上這根繩不斷,他這隻風筝就是面對再大的風雨,也盡可以杠得住。要不然,此刻他就要卷鋪蓋離開金陵,遠走高飛了。
總之,這兩件美差都來得有些莫名!
不過,來就來了吧,妒忌的人,也就讓他們妒忌去吧!他還有其他許多事情要動腦子,自然不會過多地去關注其他人的感受。
他隻需要知道不僅皇帝沒有害他之心,反而十分信重。便算定,有再多的人在背後搞鬼,他也安如泰山!
隻是,最近還是低調一點爲好!有些人有火氣,自己還是不要去撩拔爲妙!
等有人試出了皇帝的決心,這些人就是有再大的火氣,隻怕也要壓下去。
想了又想,總覺得這風頭出得有些謂,并不在自己的計劃之!因此一回到蘇府後,蘇三便再也不肯出門了!好在蘇一的案子正在緊要的關頭,所有人對蘇府是噤若寒蟬的,再沒人敢登門騷擾蘇三。
正如蘇三所料,事情果然是鬧大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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