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明亮帶着小厮,快步走了幾上步,再被冷風一吹,酒意便散去了。【】心裏想着李欽差再也不會爲了這樣的小事動本,自己一定是被馮天元給擺了一道,不禁心裏大罵起馮天元來。
至于嗎?不過就是一個請拔炭盆兒的呈給駁了,至于這麽拿自己出氣兒嗎?自己一個小小司官,哪裏能過問這些事情。再說了,哪年驿館不從這裏面吃點油水,今年少吃了這一塊,便這般叫勁,難怪沒出息,在這驿館一幹就是五年……走到叉路口,婁明亮對小厮道:“行了,你先回去吧!今個司裏我當值,晚上就在司裏睡了……”說完,徑自朝書省走去……書省設在禁城之内,離大内咫尺之遙,離宮城也隻需要過二道門,便可以直達。相比而言,在大内東邊的樞密院,地理位置比書省就要偏上一些了。
從大封朝定都金陵開始,舉國處于安定的和平之,樞密院與書省雖然并稱二府,但沒有戰事的時期,樞密院的權利,正在一步步消減,伴随的自然是書省一家獨大。
六部原本歸屬在尚書省,另外還有個門下省審查政令,如今二省全都歸在書省下統管,因此六部的司官也隻需聽候書省裏的派遣便可。
書省辦公的地方叫:政事堂。政事堂裏的幾位堂官,便是書省裏的主官,主管着全國的行政,除了軍事之外,其他事情,大小不論地都要到這裏彙總……吳相,祝相,二位是左右正相;還有七位侍郎,是副相。各人都有各自的分管,雖然都有分管,但稍大一點的事宜,還是要由二位相爺做主……皇上喜倦政,許多事情倒是二位相爺做主的居多,因此權柄可謂到了極緻。
其實這些離婁明亮都有些遠,若不是這次蘇侍郎被下了天牢,把整個書省都驚動了起來,堂官們也不會按排這麽多人手值夜,自己也就難得輪得着一次值夜了……穿過麗正門,沒走上幾步路,便進了書省。書省裏的院子很多,前面的政事堂,他是沒有資格過去的,因此便隻是走進六部司曹這邊的院子……六部裏二十多個司曹,每司都有二個人當值,晚上又不辦公務,大家便隻閑坐在一間屋子裏聊天……火爐子燒的旺旺的,婁明亮一走進來,就感到周身暖氣回流,不由舒服地呻吟了一聲……人很多,擠了一屋子。大家都各聊各的,也有年紀大的,縮在一邊打瞌睡的,互不相幹……婁明亮自己動手,取了開水,給自己泡了一杯酽茶,這才坐下聽吏部的幾個司官擺龍門。非是一些官場的舊聞,再也沒有一句提到當前這件大案子上來的……這也是題之意,這個時候風聲緊,事态沒有明朗之前,大家都吊着心弦在這裏,哪裏敢胡亂的嚼舌根子。
倒是禦史丞徐子敬退隐,接下來的人選問題,成了大家議論的話題。說着說着,大家便說到這上頭去了……便有人道:“我哪,這禦史丞,也不一定就是李道明坐定了的……禦史台裏有三院,台院,殿院,察院。李道明雖占着台院,這些年又兼理着禦史台台務,但殿院的朱國之,察院的洪金甯也都是積年的老禦史……而且,”壓低聲音道:“而且,這次李道明得罪狠了太子,真要把他拉下來,那還不是幾句話的事情!”
婁明亮泯了一口茶,聽着這個言論,覺得也有些道理。不過,他并不認爲朱國之有當禦史丞的份。殿院是專司對皇宮内宛裏的諸事進行自檢的言官,這一開口,便是把人得罪狠了的禦史。架到這個位置上的禦史,都是年老體弱,拿着個從三品的帽子戴着,其實是最不能開口的禦史,從來也沒有從殿侍禦史升到禦史丞的先例。
所以,要有點競争的,那也隻有洪金甯一人而已……這二人誰會做丞,他不知道。但感覺還是李道明更靠譜一些,畢竟李道明聖意正隆,真要是皇上有了這個心意,太子難道還能違逆不成?
心裏想着這些,卻不把這些想法說出來……隻是應和着說話人的意思,點着頭,一邊還小聲地道:“嗯,有道理……”
大家正又說着其他的閑話,忽門外進來一名司官叫道:“快,快都起來,吳相那邊剛從宮裏頭出來,傳話讓所有值夜的都到政事堂裏去聽訓……”
衆人一時面面相觑,聽這話的口氣,隻怕是有大事了。可這個年邊上,會有什麽大事呢?怕不就是那天字第一号的案子吧……略一靜之後,屋子裏便響想各種雜亂的聲音。有到處找鞋的,有撐懶腰的,有抹眼屎的,忙了好一會兒,大家才整理了妥當。一齊都到院子裏,排了隊,朝政事堂走去。
政事堂裏冷冷清清的,除了跑堂的,就隻吳台銘坐在堂上……這裏也沒有點炭,地方又大,所以一進來,感覺比外頭還人陰冷……婁明亮進來的時候,擡眼了這位第一丞相一眼。見他雙目微阖,皺巴巴的老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活像一張老樹皮一樣……跟着衆人一起叫道:“參見吳相……”
吳台銘聽到衆人參差不齊地叫聲,心裏有些不耐,臉上卻仍然沒有表情。手一擡道:“嗯,有沒到的部司沒有?”
“各司裏都有二人值夜,現在都到齊了……”有人答道。
吳台銘點了點頭,卻并不急着說話,而是抄起熱茶慢慢地喝了一口才道:“這兩天李侍郎的案子,大家也都聽說了吧。從胡時塵揭了這案子,到今天已經過了四天了。剛才皇上又招台銘進去,說是金陵府審不了這樣的大案,要三司會審;又說:事情是從東府裏挑出來的,出事的也是東府的人,東府要先自議,蘇一真要是大奸大惡的人,平時總歸會有些不端的行止……嗯,這些都是皇上的原話,招你們來,便是先知會你們一聲,明天堂裏的幾位要先議議,過二天,這事還要院裏大議的,你們若有折子,便都遞上來。”
衆人一聽吳台銘這話,心裏便都打起了鼓。沒有後台,不顯山不露水的胡時塵會有膽子揭這案子?他一個小小的司官,哪裏夠得着那個層次,非是有人要借他的手,先把這事給揭出來,然後才見機行事而已。
如今又是三司會審,又是要堂議蘇一,這風頭眼着就是要把蘇一往死裏治的……婁明亮着有些人小聲議論着,‘什麽時候,聽到蘇一說過些什麽話’,心裏便倒抽了一口涼氣。
這堂議的事情,有吳台銘把控着,自然是不好聽的話上去,好聽的話下來。回頭皇上再了那些嚼舌根子的一席話,豈不是要雷霆大怒,再也沒有回旋的餘地了?不行,這事得趕緊地報知本司的正主,許侍郎……吳台銘說完這些,便收住了話頭,靜靜地着衆人的反應。整個東府能上台面的,有一百多号人,下面還有辦事跑腿兒的,夠得上官職議事,動筆寫折子的,得有四百人。四百人,誰是太子的人,誰是二皇子的人,他是一目了然。
“嗯,這年關邊也到了,諸多事務都要收尾,有些爛帳兒,該收的也是要收的;樞密院那頭在催明年的糧草,也要盡快地調配,各司裏明年的計劃,也要緊快的報上來,再安排下去。偏這過年沒幾天的功夫,發生了這樣的大事。所以,叫你們值夜,不是叫你們閑坐在一起,談天說地,這些事情,沒有辦清爽,你們能安心地坐着?”吳台銘已經是六十歲的人了,先皇在世的時候,三十多歲便入了政事堂做左相,到當朝也有十七年了,是正而八經的二朝老臣。這麽多年宦海風雲,輕輕幾句話點出去,哪個怕出聲大氣兒?
衆人隻能一齊領命……“明個台銘還要接見各路府上來述職的官員,這大冷的天,大家辦事多盡點兒心,就是體貼着台銘,都道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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