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便一笑,并不去管張合的心思,拿起最上面的一本,随手翻了起來。【】
這是一本‘八陣圖’,講的是行軍布陣之道。
布陣在冷兵器時代的戰争,作用是相當巨大的。
一支可以靈活運用陣形的軍隊,與一隻隻知道猛沖猛打的軍隊碰在一起,就算軍力相差甚遠,結果也是顯而易見。
戰争從來不是一個人逞英雄的地方,在現代戰争,個人的戰鬥能力得到了極了提升的情況下,都是這樣。在冷兵器時代,團隊的協作,顯得更爲重要。
大規模的交戰,如果沒有陣法做爲支撐,在一個戰場上,光是指揮幾萬甚至十幾萬人,都是一個頭痛的問題。
在當前,陣法的熟悉程度,可以說是衡量一支軍隊實力的重要标準,沒有陣勢的軍隊,那就不叫軍隊。
就用剛才那支騎兵馬隊去迎接他們的事情來說,這裏面,就有許多門道。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得明白的。
内行門道,外行熱鬧。
剛才那隊騎兵,從營城沖出來之後,兵分二路,從車隊的二邊穿過。他們沒有在護住車隊的第一時刻停住,而是仍然往前沖,一整個穿過了車隊。穿過車隊後,又頗爲費力的在車隊之後,交叉折回,最後完成掉頭的目的,把車隊給團團圍了起來。
這要落在外行人眼裏,不免嘻笑一番。卻不知道,快馬急行之,最忌的就是急停。
騎兵的靈活,在于速度,隻要馬不停,随時都可以應變;一旦馬停,就要保證敵人,已經死死地在控制之。
抱着圍而不攻的目的,進行正對面的沖擊包圍;如果迎着被包圍的車隊急停,縱使訓練非常有素的騎兵,也不可能有完全的把握,可以控制得住戰馬急停在原地。
就算他們可以把戰馬控制得如同自己的手臂,可急停之後呢?
停住了,可不代表就圍住了!而且那急沖的勢頭,在急停之後,便是一個急刹車式的停止,那一往前的氣勢,猛地一滞,不僅在實際上給了對手可乘之機,也在心理上,失去了有效的震攝。
此消彼漲。氣勢一弱,就給了‘敵人’應對,發難的機會,從而失去了包圍的力度。
而張合那支騎兵的做法,恰恰是最妥善的處理方法。不管是那營頭有意顯擺,還是他們曆來都是如此訓練。隻此一點,就可以出張合治軍不僅僅是嚴,而且還是很有軍略的。
因此,治軍不識陣,是絕對行不通的。而這擺在案上的第一本,便是一本關于陣法的書,這也說明,張合本人對陣法,是很關注的。
便随手翻了幾頁,隻見字比較粗淺,陣法講的,也稍嫌簡單了一些。不過也正因爲簡單,易學,才容易學得好,學得精。
想到這些,他才笑了笑道,“喔。這本書倒是不錯。”
倒是不錯?
這語氣,怎麽聽起來,都有點指指點點的味道。
于是張合聽起來,就不是那麽舒服了,感覺蘇三有些托大。
可以給兵書下定語的人,首先自己肚子裏得有貨才行,否則這‘不錯’的定語從何而來?
“蘇公子對兵法,也有涉獵?”
“呵呵。”蘇三微笑着搖了搖頭。
張合到蘇三搖頭的樣子,心也是一笑,真是多此一問,他一個才子,哪裏會懂什麽兵法。
卻不料蘇三搖頭之後,卻道,“隻是略知一二而已。”
“哦。請用茶。”張合詫異地了蘇三一眼,那邊值令官便親自端上了茶水。
蘇三把書仍然放回去,不緊不慢地品起茶來,嗯,真難喝!
張合陪着喝了一口,心裏對蘇三那句‘略知一二而已’,始終放不下。便道,“那倒要請教一二了。”
“不敢當!”嘴上雖如此說,臉上卻一副穩穩當當,讓張合請教的樣子。
張合算是起了計較的心思。不過他生性謹慎,沒有見到兔子之前,是不會撒鷹的。
他蘇三如此語言,似乎頗有底氣,倒像是讀過幾本兵書的樣子,感覺還是不要太小瞧了蘇三。
問淺了,怕問不出什麽,探不出深淺。于是便略略思索了一下,挑出最基礎,最煩瑣,最不引人重視,而事實上又是最關鍵的‘行軍’類的諸多事宜,來‘請教’。
“蘇公子是初到武陵軍營吧?張某倒想聽聽蘇公子對武陵軍,軍營選址于此的法。”
“喔。”蘇三笑了笑,放下茶杯,不緊不慢地道,“‘平陸處易,而右背高,前死後生,此處平陸之軍也。’今武陵軍,背靠岷山,面朝平原,進可俯沖而下,退可據險而守。實在不行,遁進山道,返折武陵,都可立于不敗之地,于兵法而言,此軍營設的,深合用兵之道。”
張合微微有些吃驚,不過這些吃驚,很快就被壓了下去。
雖然他聽不出來,蘇三所引用的兵法,出自哪部兵書,但天下兵書衆多,任何人隻要過,大抵也能說出一些名堂來,在他來,這些也不過是誇誇其談,紙上談兵。真正要用起來,卻要抓瞎的。
隻是,能說出這些道道來,那也算是讀過一些兵書的。這一點,倒讓他對蘇三,再次刮目相。
能在讀聖賢書之餘,還有心情去讀兵書,而且引用兵法,還這麽流暢,張口就來。他也出,蘇三在兵法上,不僅下過功夫,而且還是個忠心報國的熱血青年。
如果是這樣,那句略知一二的話,再配上蘇三這個大才子身份,那也馬馬虎虎可以扛得下來。
想到這裏,張合便也是一笑,心裏面那些放不下的糾結,這時倒也完全放開了。
卻不料蘇三那裏的話,卻沒有說完,隻聽蘇三緊接着又道,“隻是甯遠以爲,至少有三種方式可以輕松擊破武陵軍岷山大營。”
“啊。”張合瞪大了眼睛着蘇三,就好像到了怪物。
蘇三要得便是這效果,并不理睬張合的表情,而是站起來,背着手道,“一曰:勢;隻需繞過岷山,取官道,直襲武陵,此營便形同虛設。形勢所迫之下,苦守大營已沒有任何意義,岷山大營,不攻自破;二曰:困;此營四處環山,隻有前後二路可供出行。若以精兵斷此二路,武陵軍便是坐以待斃;三曰:火;營内多木制營帳,多遣長弓,多備火油,可燒盡大營。此三條,俱是針對武陵軍在此設營而爲,每一條,都是防不勝防。”
“除此之外,甯遠還有三十六計在手。或生有,制造謠言,使武陵軍軍心渙散;或隔岸觀火,引而不發,挑起武陵軍與武陵城守軍内哄;或打草驚蛇,用假書信引武陵軍出營,圍而殲之;還有,反間計,連環計。但凡隻有一計用上,都足以讓武陵軍,萬劫不複。”
“當然,武陵軍也自然不會坐以待斃。張将軍深谙兵法,也不會沒有應對的方法,甯遠這麽說,也不過是逞一時口舌之快而已。真要是二軍相對,影響戰争的因素,是變化莫測的。”
“兵法有雲:兵者,詭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遠,遠而示之近;利而誘之,亂而取之,實而備之,強而避之,怒而撓之,卑而驕之,佚而勞之,親而離之。攻其備,出其不意。此兵家之勝,不可先傳也。”
“這些說得是二軍對峙之前,主帥就應該具備的思想。而在甯遠來,不戰而屈人之兵,才是王道。真正成功的軍隊,是依靠其力量、能力、和忠誠,來使敵人膽怯的;它不需要象一般的軍隊去打仗,因爲誰都不敢向他挑釁。”
“如果沒有這樣一支鐵軍,不足以阻止敵人的窺視。那爲将帥者也必須謹記‘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戰争之前,沒有謀略;戰事起後,又沒有大局觀,也實非名将所爲。”
蘇三越說越帶勁了,也不管話題是不是扯得太遠了一些,反正張合早已呆若木雞了。
“将領,是君上的輔佐;輔佐的好,國家自然就強盛,輔佐的有錯誤,那國家就必然衰弱。”
“戰争的勝負,往往在開局之前,便有定論;非就是五條:知道什麽條件可戰,什麽條件不可戰者,勝;知道強與弱,衆與寡的靈活運用者,勝;上下一心,衆志成城,同仇敵忾者,勝;以有準備之師攻打準備之敵者,勝;将在外,君令有所不授,不受擎肘者,勝。”
“故曰:知彼知己者,百戰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勝一負,不知彼,不知己,每戰必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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