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卻不在意這些,複又與蘇三點了點頭,這才開始奏起來……曲調一起,衆人便聽出是首‘永遇樂’……隻聽天香拔過前奏,微微地唱了起來:明月如霜,好風如水,清景限。【】
蘇三微微一愣……向天香:這不是自己寫給任盈盈的那首詞嗎?
卻到天香也在朝自己微笑……心便有些了然……難怪,她剛才語态真誠……原來如此……衆才子隻聽了這幾句,便微微地點了點頭,這詞意不錯啊,這天香的友人,倒是極有才學的……天香接着往下唱……:曲港跳魚,圓荷瀉露,寂寞人見。如三鼓,铿然一葉,黯黯夢雲驚斷。夜茫茫,重尋處,覺來小園行遍。
這上一阙唱完,間便有一個過門,倒是給了衆才子回味的時間。
單隻論這上阙的寫景,那便已是極好的了……難能可貴的是,這明着寫景,暗卻有情緒勾連,‘夢雲’‘驚斷’‘重尋’‘行遍’都在暗示詞主人的心緒……喻景以情,這是常用的手法,但能這麽不着痕迹,又這麽自然而然的,倒是少見。
隻聽這半阙,衆人便知,這詞隻怕也是絕品……倒不知是誰人所作……聽聞王少遊等人與天香走得較近,隻怕這詞出不了他們幾個……大家心裏想着這些,天香便已開始往下唱了:天涯倦客,山歸路,望斷故園心眼。燕子樓空,佳人何在?空鎖樓燕。古今如夢,何曾夢覺,但有舊歡新怨。異時對,黃樓夜景,爲餘浩歎“好……”唱音落完……衆人又回味了一番,始有人大聲叫了起來……衆人心裏都有杆稱,詩詞的好壞,他們心裏自然明白……這詞自然是好的,相較之下,就算自己在全盛的狀态下,也未必會寫出這樣的思緒,贊聲‘好’,那也當得起……“不知這首‘永遇樂’卻是何人所作……隻怕這詩才詞情,也是絕好的……少遊兄,不會是你的新作吧……”
王少遊連忙擺手……“哪裏,哪裏……這詞卻是極好的……少遊可沒有這份功力,自愧不如,自愧不如……”
王宇這話,倒是個大實話……這詞一唱出來,大家都感有些力,想去改動那詞裏的字,卻始終找不出一個可以改的地方……隻此一點,便可見賦詞之人的老辣。
大家見王少遊否認,再一聽他說出自愧不如的話……細細一想,也真不是王少遊的風格……再想其他人,竟是想不出,這詞可能會是誰做的,隻好向天香……天香便輕輕一笑……比神秘地說道,“便也是一位大才子……隻是這位大才子,不肯顯名,所以特意囑咐不可外傳的……今日,若不是蘇公子到場……這詞是絕不會唱出來的……現在冒冒然地唱了,還不知道那位大才子,日後會不會怪罪呢?”
林榮見天香這麽說,心不由一喜,這可是個機會。
心裏一邊高興,今晚真是順手,連天香都配合着自己,一邊碰了劉建一下……劉建倒是林榮身邊的好狗,一點就明白,一碰就會意……“是啊,蘇兄。天香姑娘爲了你,都冒着得罪人的風險……蘇兄可不要讓天香姑娘失望哦……”
劉建微微地笑着道,卻把大家心思再度勾了起來……衆人便又舊話重題:說時間也差不多了,酒也喝了,曲也聽了……便是磚頭也抛了不少……總得有幾句出來了吧……蘇三也不答話,站起身走到邊上的桌前,拿起毛筆,這才對衆人笑道:“盛情難卻……便作一首,見笑,見笑……”
衆人見蘇三真要作了,都道,“不礙的,雅俗共賞嘛……”
便有人往桌邊擠去……倒是王少遊占了個好位置,站在了蘇三的側邊……樣子,是要先一睹爲快的……他提起筆,沾飽了濃墨,略微思索了一番,便揮毫寫了下去。王少遊占了絕好的位置,當然是要有所表現的……因此蘇三寫一句,他跟着蘇三的筆鋒往下念了……“錦瑟,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
衆人面色一變……這詩的開篇,自然是點了剛才天香琴的事情,這足以說明,蘇三這詩是即興所作。
不過隻這一點,當然不能讓所有人變色。真正讓大家變钯的,是這前二句的精妙。
這前二句一出來,衆人嘴裏不說,心裏就品出了味道,所以才變了臉色……錦瑟啊!你爲什麽緣故就有五十個弦啊。你可知每一弦每一柱都讓我想念起與你在一起的美好時光。
啊,這樣的開頭,這樣的詩意……還真是騷包兼風流啊。如此好句,怎麽自己就想不着呢……蘇三停了停,了衆人的反應。
這首李商隐的詩作,用在這個場合,雖然不是非常完美,但是這首讓後世人一讀起來,就必然要默默複誦幾遍的好詩,用在此情此景,倒也合适……李商隐的這首好詩,在原意上已經不可考證,後世人的理解也各有不同,這樣詩意并不很明确的詩作,倒有一種随遇而安的氣質,因此他大膽地用來,倒也不必擔心……隻是其幾個字,隻怕是要改一改的。
林榮與劉建并沒有湊上去,但是他們聽到王少遊隻念了二句,便有些失色起來……似乎,這樣的句子,這樣的謀篇,不似一般人,可以做的出來的吧……二人正變了臉……那邊王少遊的聲音又響了起來……“秦生……曉夢,迷……蝴蝶,蜀帝……春心……托杜鵑。”
在封朝的曆史,莊子變成了秦子,望帝也變成了蜀帝,爲了應景,略作改動,還是有必要的。
好在這些典故,這段時間他書的時候,倒還學到了一些,不緻于讓人動問,用得是什麽典……天香聽到蘇三作出這樣的詩句,不由的臉紅了紅……按照她的理解來,這二句應該解釋爲:你我往昔的生活,便像那秦生夢的蝴蝶一樣,色彩斑斓,但那已成爲一場迷夢;我就像那蜀帝,化作杜鵑,日日啼血哀鳴,遲遲不肯離去……一開篇寫錦瑟,便點明了是聽到自己的琴音,才有了這詩的。可是這蘇公子,爲什麽說出那‘思華年’的話……我們之間哪裏有什麽過去啊……這人可真會瞎想……王少遊接着往下念……“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
這二名是緊承了上二句的,進一步表明詩作者的心意……是加強詩意的句子。
到了此處,最後二句就是要收關的了。
隻是,收不收的了關,大家已經不在意了……在他們來,能寫出這樣的詩作,收關,收一個好關,那自然是輕而易舉的事情……關鍵是,能收一個什麽樣的好關,這才是他們所期待的……此時他們的心緒,早就不在什麽考較蘇三的心思上了,能寫出這樣的詩作,又豈是他們這樣水平的人,可以考校的?
衆人跟随着詩意,想着接下的最後二句,應當怎樣來結束,才配得起這詩的那些個意思……心思倒像是被這詩吸引住了一般……每天夜裏,我都像那月下滄海仙島上的鲛人啊!泣出的淚水都化爲珍珠。但你我往昔美好的生活,卻是那藍田山上,玉石生出的煙,遙遙可望,但不可即。
啧啧,這樣的意,如何收,才能收得好啊……衆人緊張地着蘇三的筆……蘇三卻稍停了停,擡起頭向天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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