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這天色已晚,李纨再是内心焦灼,也沒法當着馮紫英一幹妻妾面多說什麽,隻能先行閉口,待到合适時候再來找馮紫英單獨計議。
好在雖然大原則出來了,一切都還要等到義忠親王登基之後才能定闆,許多事情也許還有可操作的餘地。
馮紫英也單獨和賈寶玉賈環交待了一番,近期也小心安分,莫要招惹事端,很快朝中局面迎來大變,肯定會還有一些波折跌宕。
惜春這邊,馮紫英也安慰寬解了一番,倒也不全是虛言。
賈敬畢竟是義忠親王死黨,雖說犯了龍禁尉大忌,朝廷也要顔面,但是有義忠親王死保,另外之前賈敬也有書信和朝廷暗通款曲,所以生命無憂,但要想重入仕途就别想了。
他和湯謬等人還不一樣,本身在士林中名聲不彰,朝廷對這種人素來忌恨,所以要想重入仕途就别指望了,能回來尋個富貴安樂日子過,就算不錯了。
夜裏是在岫煙處歇息的。
現在兒子處去看了一番,這才回屋。
岫煙早已經在屋裏候着了。
伺候馮紫英寬衣解帶上床,都是老夫老妻,馮紫英也輕車熟路。
岫煙生了孩子之後身材也豐潤了不少,尤其是胸膨脹了不少,現在還處于哺乳期,胸圍更是傲人。
粗重的喘息和呢喃呻吟伴随着有節奏的床響,岫煙難得很主動地迎合丈夫,也是許久沒有這麽暢快地歡好一回了。
她本來就是一個淡泊性子,不過并不代表這方面就沒有需要,隻是不喜歡去争而已。
何況她和妙玉都有了孩子,還在哺乳期,而大婦林黛玉卻還沒有動靜,所以一般輪到馮紫英到三房這邊時,她和妙玉都是主動退讓,盡可能讓馮紫英到黛玉屋裏歇息。
今日黛玉身子不方便,所以才輪到她屋裏來。
岫煙身材很好,腿尤其長,身上略顯瘦削,但是該凸的凸,該大的大,加上平和淡然的性子,馮紫英很喜歡她的這種風格。
蘆雪廣還是原來那副樣子,樸素但不簡陋,馮紫英也專門和岫煙說了,雖說喜歡這種極簡風格,但該配齊的物件也不要少,可以簡單,但也要精緻。
馮紫英還是第一次來蘆雪廣這邊過夜,岫煙的寝室也很簡單,除了一張訂做的拔步床外,其他物件都是純原木制作,也沒選什麽檀木梨木,就是普通的桦木,連漆都沒有多少。
伴随着岫煙輕聲地哎呀一聲,馮紫英這才意猶未盡地翻身下馬。
歡好之後二人也是擁在一起,單薄的絹被搭在二人身上,馮紫英仍然愛不釋手地在玉人身上摩挲逡巡,尤其是在那對鼓脹的肉丘上。
岫煙也很享受這種歡愉之後的愛撫,就這樣相依相偎,說說情話,偶爾再有一些小動作這正是她最渴望的生活。
“姑母前幾日又來了,是拉着父親母親一道來的,……”
“還是說赦世伯的事兒?”馮紫英漫不經心,“我不是說了麽?徐徐圖之,赦世伯的事兒隻能放在後邊兒。”
“不是,姑母倒是沒說姑父的事兒,隻說現在賈家那邊艱難,就算是二姑夫回來,可能情況也沒多少好轉,現在家裏是坐吃山空,全靠咱們府上接濟也不行,估摸着是知曉了二姐姐和妾身回去之後給了姑母一些銀子,想要讓各家都把私房錢都拿出來,統一調配使用。”
岫煙臉貼在丈夫颔下胸膛上,滿臉幸福,“姑母肯定不願意,覺得現在賈家還是那副做派,這才多久,府裏邊林林總總從這榮甯街外邊又陸陸續續去了不少人來投奔,算下來又有一百多号直奔兩百号人去了,這樣下去,再多銀子也養不起。”
馮紫英吓了一跳,“怎麽回事兒?咋會有那麽多人?”
“妾身也覺得驚訝,記得他們剛出來的時候,就算是一些原來的仆役婆子婦人跟着就來了,但也不過就是三五十人罷了,怎麽這才多久,就一百多号人了,妾身也問姑母,姑母說還是原來賈家那些人,榮甯二府被查抄後都做鳥獸散了,但是生活沒有着落,許多都隻能靠打秋風甚至乞讨爲生,還有些婦人都隻能……”
岫煙沒好說下去。
“隻能什麽?”馮紫英還沒有反應過來。
“隻能做些皮肉生涯。”岫煙推搡了一下丈夫,有些不好意思低聲道。
“啊?何至于此?”馮紫英也覺得震驚,這京師城裏隻要肯做事兒,哪有找不到活兒的?
“都是些好吃懶做之輩,覺得去出去抛頭露面幹活兒丢人現眼,幹脆就不管不顧了。”岫煙臉都有些發燒,“還有些不肯的,卻奈何丈夫公公逼着,下有孩子餓着,無奈之下也隻能……”
“賈家也不管?”話一出口,馮紫英才覺得失言。
現在賈家自顧不暇,都得要靠自己這邊接濟爲生了,如何能管得了整個賈家人?
這賈家百年在京中,生齒日繁,榮甯二家兩邊加起來一兩千口子人,誰又能管得過來?
“沒法管。”岫煙歎了一口氣,“原來都是靠着榮甯二府生活,習慣了,許多賈家族人都靠着賈家生活,逢年過節去給老祖宗道喜拜年,讨個喜頭,賈家多少也要給點兒銀子,還有一些人就在府裏邊幹點兒活兒,養活一家人,這一來二去也就這麽過來了,這大廈陡傾,沒了依靠,許多人就不知道該怎麽謀生了,這外邊兒也不像有賈家這顆大樹可依靠,沒誰慣着你,所以就……”
賈家族人并不完全都是姓賈,許多前兩代女兒嫁出去卻不肯走,或者招贅進來,許多雜姓也就慢慢進來了,一樣視爲賈家人,枝蔓攀衍,才會有一兩千号人,把整個榮甯街前後左右幾條橫街小巷住得滿滿當當。
加上賈家這幾十年又買了不少丫頭小子進來,都在内部指婚成親,演變成家生子,所以這種情形也很多,總而言之,這賈家就成了一個大雜燴,估計連賈母或者王氏自己都說不清楚這榮甯二府裏邊究竟有多少算是真正的賈家人。
這個時候馮紫英才體會到賈母和王氏那邊的難處,一兩百号人,人家都還是巴心巴肝地等着你賈家人從獄裏出來的忠心之輩,你一出來人家就要投靠跟附,這份心意伱能拒絕,你能無視?
不管人家存着什麽心思,這論迹不論心,人家來了,仍然願意替你做事兒,你還能怎麽着?難道拒之門外?或者說現在賈家沒落了,不需要你們了,各人自掃門前雪?
别說賈母王氏這些做不出來,就算是抹得下這張臉也不能這麽做,好歹賈家也還是勳貴呢這樣一作,那就真的是把名聲徹底毀了,日後在無人會跟着你了。
這豪門大戶起起落落也很正常,但你的名聲得留着,所以說這人死留名豹死留皮,名聲在,家族就還有凝聚力,不會輕易散掉。
像賈家,現在不也還指望着賈寶玉、賈環和賈蘭賈琮這些後輩子弟能入仕科舉成材,日後能重新光耀賈家麽?
不能說人家做得不對,所以現在這些族人也好,雜姓也好,下人也好,來投奔你你還得要接着,不能冷了人家的心。
可現實難處一樣明擺着,來了的人你就得養着,幹了活兒月例錢也得要有,哪怕少一點兒,你得有,意思意思。
一兩百号人,就算是全部按照原來榮國府那種月例錢形式發放,再打個折,再加上還得要管飯,穿衣,另外還有賈母、王氏、邢氏、李纨、探春、惜春這些當主子的花銷呢,馮紫英粗略一算,每個月沒三五百兩銀子下不來。
或許三五百兩銀子對昔日的榮國府來說不值一提,但是對現在的賈家來說就不是一個小數目了。
每月三五百兩銀子,一年下來就是四五千兩銀子,而且按照賈家現在的架勢,隻怕人數會越來越多,繼續增長,日後再翻一倍也很正常。
一年花銷上萬兩銀子對于一個現在毫無收入來源的賈家來說,那就是不可承受之重了,就算是賈寶玉能去翰林院,那一年薪俸不過百兩,養活他自己都困難,更别說其他了。
賈家人出來搬過去的時候,馮紫英是給了李纨五千兩銀子,要她交給賈母和王氏以作日常使用,但那都是自己去陝西之前的事情了。
這一晃就是兩三年過去了,五千兩銀子隻怕早就花光了,後來寶钗也含蓄提起過這件事兒,自己也沒多問隻說讓她們看着給就行了,至于具體給了多少,他就沒過問了。
這等事情可一可二,但不可能一直持續,畢竟賈家是賈家,馮家是馮家,就算是賈家女兒嫁過來,那也是馮家人了,當女兒的自家貼補一下娘人可以,但卻不能是以馮家給賈家的名義來。
現在看起來,賈家的情況應該是很難了,否則也不會把主意打到邢氏的頭上來了,而邢氏的銀子從何而來,大概也就是賈琏、迎春和岫煙這幾個兒女和侄女私下給的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