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蜂擁而至的建州披甲步兵,所有火铳手們打完了手中最後一擊,然後都是深吸一口氣,他們知道自己所要面臨的最後一戰即将到來。
無論之前将這些披甲步兵如屠雞殺狗一樣的射殺,但是現在他們卻不得不面臨着近戰時候狂暴兇悍的建州披甲步兵的搏殺,或者說現在就是他們最薄弱的時候,但他們卻并非隻能束手就擒。
伴随着一聲高亢的口令:“上刺刀!”
上千人幾乎是整齊劃一的動作,單手持铳,另外一隻手則從腰間猛然拔出一支足足有三尺見長的三棱鋒刺。
這支三棱鋒刺完全由鋼鐵淬煉制作而成,血槽深凹,當然是京畿軍工聯合體精心打造,正式開始裝備進入各邊鎮已經有一段時間了,但是像這樣正式以軍陣方式大規模應用于戰場,卻還是第一次。
圖魯哈他們都被十幾步外的大周火铳手們的動作給弄得愣了一愣,不知道這幫人拿出一支三尺長的尖刺要幹什麽,難道這一支尖刺來和自己一幫人對抗?那他們也未免太異想天開了。
但緊接着他們就看到了一副奇異的景象。
隻見幾乎是千人整齊劃一的将三棱鋒刺掣出,然後舉手将那枚尖刺後柄插入槍筒中,似乎還扭動了一下,一下子那支火铳就變成了一支不倫不類的“矛槍”了。
這樣也可以?
圖魯哈大惑不解,這樣纖細的一支尖刺就想和自己一方對抗?
且不說那尖刺插入槍筒中能不能插穩固定,可就算是能固定,那槍筒都是用鐵皮卷制打造而成,能撐得起?不是說這火铳價格昂貴,這些大周兵就這麽奢侈,居然甯肯廢一支火铳也要用這種方式來抵抗?當然保命要緊,這似乎也可以接受。
但這樣一支四不像的“矛槍”能起到多大的抵抗作用?
實際上圖魯哈沒看清楚,但是有些眼尖的披甲士兵還是看清楚了的。
那些大周士兵掣出的尖刺并非是傳統的單刃或者雙刃的鋒刃,而是三棱形的,砍劈效果基本沒有,但是捅刺效果卻不差,而且很不容易斷刃。
他們當然看不清楚鋒刃上的血槽,但卻能看見那三棱鋒刺後端似乎有一個套筒模樣的配件,朝着那火铳前段狠狠一怼,然後扭動了一下,似乎就把那三棱鋒刺固定在了火铳杆上。
不過圖魯哈他們此時他們已經無暇思考這些了,在經曆了無數死亡殺戮之後才奔行到這裏,他們想做的就是殺光眼前的所有大周士卒,一個不剩!
怒吼着,咆哮着,嗥叫着,圖魯哈率先沖鋒,手中的木盾護體,狼牙錘緊握,隻要一靠近,他就會用自己手中的武器砸爛一切,尤其是那手持火铳那些漢人的腦袋!
“預備!”高亢的聲音再度響起,所有大周士卒的動作整齊劃一,一看就是經曆了無數次的訓練,士卒們将火铳槍杆微微後收,把身體半前傾,左腳前踏,右腳後撤,擺出弓箭步。
這是一個典型的突刺準備動作,也算是馮紫英來到這個世界之後唯一能記得的幾個刺刀戰術動作,單兵三連刺,同時加外撥防刺動作。
實際上對于這種已經處于最後階段的動作,也不需要多,就是三連刺動作标準規範,外撥防刺防砍殺的動作會做就行了。
到了這種時候,能抵擋得住三五下,那就算是非常完美了,還真要靠這個火铳刺刀與對方專業長矛手或者刀盾兵拼殺冷兵器,那也未免太高看自己了。
對于大周軍來說,千篇一律整齊劃一的三連突刺動作就是最後的搏命,第一排倒下,第二排繼續上前突刺,第二排倒下,第三排一樣撲上去,還是三連刺。
對于敵人,他們隻有這一招,這個時候什麽防刺撥擋都意義不大,敵人動作會比你更靈活更快捷,撥擋過一下你也擋不過第二下,還不如奮力一搏三連刺,你三連刺不能刺倒對方,那就該自己GAME OVER了。
當圖魯哈他們沖到大周兵近前時,隻聽得萬千人爆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怒吼:“殺!殺!殺!”
上千支火铳三棱刺化爲一片刺刀林,伴随着怒吼聲,猛然向着前方瘋狂地突刺。
饒是圖魯哈他們也是專業肉搏戰士,但是面對着從前方洶湧而來的刺刀林,一樣是手忙腳亂。
木盾不斷揮舞遮擋,但是總有遮擋不住所在,那一枚三棱刺捅進來,刺入體内,再一抽出來,那鮮血就不受控制向外噴湧,人也軟軟地撲地不起。
當然這種不顧防護遮擋的瘋狂突刺弊端一樣相當明顯,那就是面對對手的砍殺捅刺,他們基本上沒有抵抗之力,一句話,他捅不倒敵人,那麽就隻會被敵人砍殺刺倒,或者就是偕敵同亡。
慘烈駭人的搏殺戰在這一刻終于爆發,雙方的對決從最初的火器獵殺終于演變到現在的冷兵器對抗,每個人都是咬牙切齒面帶猙獰,隻有殺死對方,自己才能有一份存活之機,或者說殺死對方,自己也一樣可能被另外一名敵人殺死,但是如果伱不殺死眼前的敵人,那就半分存活機會也沒有。
面對着如此猛烈兇狠的對撞厮殺,其他藏身于後邊的士卒們并非無事可做,鷹嘴铳兵們穩步後撤,向高處轉移,當抵達合适區域時,在軍官的命令聲下,重新集結列陣,将支架架起,瞄準。
甚至爲了提高自身位置,他們還将背後的小凳放下,自己站在其上,這樣可以更好的利用位置優勢對戰陣後方士卒進行遠程狙殺。
瘋狂的殺戮對決一直持續,兩團擁擠在一起的殺戮機器互相對刺對砍,這個時候兵陣厚實的優勢就會逐漸顯現。
圖魯哈已經不記得自己殺掉了面前對少漢人士兵了,但是總會有人不斷地冒出來,對準自己繼續捅刺,無窮無盡,無休無止。
自己的木盾已經被捅穿了兩次,一次他躲閃迅捷,避開了,而另一次則直接刺穿了他的胳膊,好在擦着桡骨穿過,把整個手掌筋肉刺穿半邊。
但此時的圖魯哈已經沒有疼痛感了,劇烈的緊張感讓他忽略掉了一切,隻顧着眼前那一柄柄飛舞而來的突刺三棱刺,躲閃,格擋,然後回擊,殺死對方。
又一個家夥鑽了出來,呐喊着,嘶吼着,手裏拿着樸刀朝着他狠狠劈了過來,圖魯哈歪頭閃過這一劈,趁勢用狼牙錘猛力一擊對方肩膀,椎刺紮入對方皮甲中,對方痛苦地嚎叫起來,身體向後仰倒,圖魯哈正欲上前再補上一錘,卻聽得耳際一聲巨響。
一陣恍惚感傳來,他感覺自己似乎一下子身體有些發軟,腳步也有些踉跄蹒跚,後退了一步,竟然有些站不住腳,再退了一步,整個天旋地轉,似乎視線也時而清晰時而模糊起來。
圖魯哈艱難地扭過頭想要站定,目光所及,終于鎖定了目标,就是那個倒在地上的家夥,他應該是軍官,可他手上的樸刀早已經丢了,不對,另一隻手上有一個短铳,怎麽這麽短?
他的手正在緩緩收回,那短铳而且不像是點火繩的,怎麽就打響了?
躺在地上的吳襄收回手,短铳铳口還有幾縷青煙慢慢消散,他的身體也還有些顫抖。
他不能死,他的娘子祖氏剛生下兒子不久。
這是娘子的三舅舅祖大弼給自己的自生火铳,據說是當初老馮總督贈送給娘子大舅舅祖大壽的,祖大壽給了祖大弼,祖大弼最後又給了自己。
沒想到這玩意兒卻在最後關頭救了自己一命。
圖魯哈眼珠子死死地盯着那個臉色灰白在地上爬不起來的家夥,喉嚨裏咕噜了兩聲,最終沒能發出聲來,身子搖晃了幾下,轟然撲地。
随着建州軍最勇猛的武士圖魯哈戰死,就像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建州披甲步兵終于扛不住了。
随着陣型的破散,越來越多手持火铳三棱刺的大周士卒湧上來,依然是那老一套的三突刺,“殺!殺!殺!”聲不絕于耳,最終殘餘的披甲步兵開始潰退,最後演變成爲扭頭狂奔。
而此時的鷹嘴铳兵們依然不斷地調整着射擊距離,這些扭頭往回逃的披甲步兵無疑成爲他們最好的獵殺目标。
“呯!呯!呯!呯!”的鳴響不斷響起,幾乎每響起那麽兩三聲就會有一名逃出百步的披甲士兵倒地不起,這個時候,戰場上的這一切更像是一場獵殺遊戲。
額亦都臉色青白,他沒有敢把最後的三千士卒投入戰場,因爲他知道自己已經敗了。
投入戰場,也許能夠給對方造成更大的傷害,但是那些手持裝配上三棱刺的火铳兵能夠迅速從火铳手轉變爲長矛兵,雖然其單兵近戰戰鬥力不值一提,但是當數千人都如此不顧生死的沖鋒突刺,那一樣是不容小觑的。
自己這三千人投進去,還能剩下幾個?五百,還是八百?額亦都不知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