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隆七年的歲末終于來了。
紛紛揚揚的鵝毛大雪讓整個京師城都籠罩在一片白雪皚皚中,對于馮府來說,這也是馮家大郎成親後的第一個過年。
沈宜修也開始被動的進入馮家的節日忙碌中去了,沒理由婆婆操勞,當兒媳婦的卻能忙裏偷閑,兩三日忙碌下來,沈宜修才覺得這個大婦還真的不好當。
雖然兩位婆婆都沒有徹底撒手,但是很顯然都開始有點兒想要交權的意思,從整個過年的一切安排,都要讓沈宜修學着上手了。
“相公,妾身真的不想起床了,能不能讓尤家二位妹妹也來幫妾身一把?”斜靠在馮紫英懷中好不容易才起床的沈宜修有些撒嬌地道,“這過一個年怎麽這麽多事情,以往妾身在沈府好像沒那麽多事兒啊。”
“以往你是吃現成的,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現在你就得要自個兒去操心操辦,當然不一樣了。”
看着抿着嘴微笑的晴雯一邊替沈宜修套着繡襖,裹着棉裙,馮紫英站起身來,露出精壯的身子,雲裳也站在一旁替馮紫英穿衣。
“爺說得也不完全對,咱們府裏邊兒事情也比以往多了許多,像各種營生都要在這段時間裏讓少奶奶過手清賬,奶奶還不熟悉,自然就覺得心累了。”雲裳幫着沈宜修解釋。
“是啊,雲裳說的不是麽?”沈宜修終于把令人垂涎的身子裹了起來,猩紅的肚兜外罩一件湖絲小衣,在加上一件狐腋鑲邊兒的繡襖,最後才罩上一件棉質長裙,“相公,要不讓尤家二位妹妹來幫幫忙?”
“宛君,這可是你的事兒,你要讓她們兩幫忙她們肯定不會拒絕,隻是她們倆怕是連你都不如吧?”馮紫英有些懷疑尤氏姐妹這方面的能力。
尤三姐是個粗疏直爽性子,管家裏這種事情不靠譜,而尤二姐性子和善膽小,若不是她姨娘身份擺在那裏,馮紫英估計随便哪個丫鬟都能騎到她頭上,還能管事兒?
“奶奶,爺說得也有道理,大尤姨娘性子太單純善良了,那夥房的丫頭飯菜送過去有些涼了,她也不吱聲,若不是奴婢湊巧碰見,廚房裏那幫婆子就要欺負人,奴婢要讓廚房熱一熱,大尤姨娘卻還說難得麻煩,……,至于小尤姨娘,奴婢倒是覺得有些果決殺伐氣勢,隻是小尤姨娘心思不再這上邊兒,卻成日想和爺較量一番拳劍,……”
說到這裏晴雯自己都覺得好笑。
這大小尤姨娘也都是一對奇葩姐妹,大尤姨娘生得人高馬大,但是膽子卻恁小不說,面皮兒也薄,都說胡女潑辣悍野,在邊地上比男人更狂野,卻在她身上看不到半點這種,直比那尋常大家女子還要膽怯老實。
那位小尤姨娘卻又走了另外一個極端,一味沉迷于拳劍功夫,除了喜歡黏着爺外,平素裏在屋裏也就是習練拳劍,呼哈嘿喲的鬧得不可開交。
也不知道這練就一身武技是要在床上和爺一較高下麽?沒聽說這位武技高強的小尤姨娘在床榻上卻是最不中用的,三五兩下就被爺給折騰得丢盔棄甲繳槍不殺。
呸,自己怎麽卻想到這般事情上去了?
晴雯臉有些發燒,莫不是自己成日裏在奶奶房中外間裏侍候,見得多了,也真如奶奶所說那般春心蕩漾了?
聽得晴雯這般評價尤氏姊妹,馮紫英倒是覺得這丫頭看人頗準,這評價很是中肯。
“這樣吧,我先和母親、姨娘說一說,然後再問問她們姐妹倆的意思,也不急在這一會兒,左右今日也就過年了,明兒個就是永隆八年了,新年新氣象,也希望咱們馮家能有更美好的一年。”馮紫英打了個圓場。
“嗯,婢子也祝願明年奶奶能早日爲爺生下一個小少爺來,也讓太太和姨太太她們放心。”晴雯終于替沈宜修把衣衫穿好,然後抱着湯婆子站在一邊兒。
馮紫英看了晴雯一眼,逗弄着道:“你倒是會讨好口彩啊,要不你合計你家奶奶啥時候能有?”
晴雯臉一下子紅了,啐了一口,“爺沒個正經,奴婢哪裏能知道?那也該是爺的事兒。”
沈宜修這個當事人倒是被這主仆二人給逗樂了,好在她也知道馮紫英素來是喜歡晴雯性子的,到也不以爲忤,瞪了一眼馮紫英,“若是爺有心,我看擇日不如撞日,趕明兒爺就把晴雯和雲裳倆丫頭梳攏了便是,也省得這丫頭成日裏和你犟嘴,……”
“奶奶!”晴雯急了。
“怎麽,晴雯,你還不樂意?”沈宜修也逗弄晴雯,“莫非你還存着其他心思,想要出去?”
看雲裳在一旁捂嘴偷笑,這個時候晴雯哪裏還不明白是這夫妻倆來調戲自己,恨恨地跺腳,“奶奶如何也和爺一并來欺負奴婢起來了?”
“那不欺負你欺負誰,難道還能欺負爺不成?你都說尤家姐妹是老實人,總不能去欺負老實人吧?算來算去,這府裏也就隻能欺負你了。”馮紫英看着晴雯嬌俏嗔怒的模樣,樂得哈哈大笑。
這等閨房樂事,自然不足爲外人道,倒是讓主仆幾人關系越發親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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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府裏的園子都建好了?”馮紫英坐在賈環的屋裏,四下打量着。
自打賈環去了青檀書院讀書,他在府裏地位肉眼可見般地攀升起來了,現在也給他專門安排了小院,雖然他現在很少回來,連帶着趙姨娘腰闆兒都比以往硬了許多。
“大概建好了吧?和我也沒多大關系,我也沒多少心思去管這些。”賈環撇了撇嘴,似乎對馮紫英所說的園子的事兒不以爲然,親自雙手端起茶盅,鄭重其事呈送給馮紫英。
馮紫英接過茶盅,點點頭:“嗯,青檀書院秋闱考得很一般,據說你們山長很不滿意,認爲招收學生太多,影響到了書院教學質量,估計開年之後還會更加嚴格,以後本地學生一個月才能回家一日休沐,估計你今後三年也沒什麽時間回來了。”
“是,周山長要求很嚴格,我原本以爲我自家經義根底還算不錯,到了書院裏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屬于最差的那一部分,所以也不敢輕慢,現在就是一門心思要把不足的補上去,以免給馮大哥丢臉。”
賈環氣度更顯沉穩,但是略顯焦躁,馮紫英估計是驟然進入那樣一個環境,感覺到自己和其他人差距之後帶來的巨大壓力了。
“月考季考還是沒問題吧?”馮紫英關心地問道。
若是月考季考不過,馮紫英估計賈環就真的無顔見自己了。
“謝謝馮大哥關心,第一次月考險些未過,第二次就好了許多,現在我月考基本上能穩着在整個西園三百三十人中排名在二百八十名左右,但是已經比前幾次好了許多了,我的目标是在明年把名次提升到二百名左右,後年提升到一百名左右,力争永隆十年秋闱能考過。”
賈環說到這裏忍不住揮了一下手,以顯示自己的決心。
“嗯,有志氣!”馮紫英給了一句鼓勵,端起茶盅抿了一口。
“好好把經義底子打牢,今年明年你的重點還是在經義上,後年,我會想辦法爲你補一補時政策論這一塊,雖然時政策論在秋闱的分量還不及經義,但是在經義水平大家都差不多很難拉開距離的情況下,時政策論往往是關鍵,所以你必須要力求讓自己經義水平和其他人在一個水平上,才能在秋闱通過時政策論取勝。”
賈環眼圈兒又忍不住紅了起來,起身想要跪下給馮紫英師禮,馮大哥待自己猶如子侄,這等恩情,他賈環卻是粉身碎骨也難以回報。
在青檀書院中,他才真正深刻領會到什麽是真正的士人群體。
這個書院中的學子們哪一個基本上都是在自己家鄉所在的州縣小有名氣的士子,但是到了書院中都得要規規矩矩,即便是那些個東園的已經取得了舉人資格的師兄們,一樣在書院裏毫無驕矜之氣,謙和有度,讓人心折。
正因爲如此他才越發珍視這樣一個機會。
同樣在書院中,馮大哥的經曆也是一個傳奇故事,尤其是馮大哥在時政策論上出類拔萃的表現,在書院中都傳爲美談,幾乎每年書院都會邀請馮大哥回書院作一次演講,就是介紹每一年朝廷時政重點,爲學子們指點方向。
現在馮大哥居然要專門爲自己指導,這是整個書院中每個學子夢寐以求都難以獲得的機會,可以說這樣的機會有的學子便是出萬兩銀子都難以買到。
見到賈環的表情神色動作,馮紫英皺了皺眉,這年頭的人怎麽這麽容易感情外露,動不動就紅眼淚流,男女都是這般,他很是不習慣。
擺擺手,盡量讓自己和顔悅色,“怎麽了,環哥兒,男兒漢豈能效仿夫人這般哭哭啼啼?有這份心,不如好好用在讀書上,隻要你能考得好,就是對我最大的感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