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确定武親王的真正意圖,在沒有确定之前,他自然不會和一位手握重兵而且連皇帝都能教訓的親王對抗,哪怕他的靠山是劉崇信。
首先得确定一件事,誰也不能否認的事,劉崇信那麽大的權力可以一手遮天是因爲什麽?
是因爲皇帝把權力給了他,而武親王手裏有打皇鞭,連皇帝都可打,這個天下還有人敢直接殺劉崇信的也隻能是武親王,所以劉崇信會直接去得罪武親王嗎?
他不是沒有試過除掉武親王,武親王死了他才是真的再無顧忌,然而除不掉啊。
所以他才會勸說皇帝把武親王調到冀州這邊來,如果不是害怕的話,他不想硬剛?
縱然是個太監,劉崇信也想讓全天下人都知道,他是最硬的太監啊。
所以現在的連功名已經有所預感他要倒黴,然而是丢财還是送命,這他不能确定,如果是丢财,他可以暫時避其鋒芒,畢竟那是武親王,也要看對方的胃口大不大,太大的話也要免談。
如果是送命,劉崇信都保不住他,那就不如魚死網破。
所以先殺誰是一個很有技術性的選擇,連功名還沒有想好,第一個要殺的這個人必須能起到足夠大的作用,讓武親王看清楚,你再動手我就拼了。
所以這個人,位置太輕不行,太重了也不行。
姚無痕道:“我收了你的銀子,就先把你之前交給我的事做好,那個老道人已經離開羽親王府,我會去先除掉他。”
“他?”
連功名搖了搖頭道:“先算了吧,這個人不重要,不值一提的小人物,我給你的那些銀子你就當是見面禮,留着用,不需要退。”
姚無痕起身:“這不是我做事的風格。”
他一邊往外走一邊說道:“我是要把姚無痕這個名字做成殺手界金字招牌的人,接了的活就必須做,不管是多大的活不管是多小的活。”
連功名道:“你先不要輕舉妄動,這個人現在每日出入羽親王府,你動手的話,豈不是連累到我。”
姚無痕回頭看了他一眼道:“那我就等大人的消息?”
“好。”
連功名道:“你隻需記住一句話,如果有一天我跟你說放開手殺,我的銀子多到可以讓你屠城。”
姚無痕嘴角一揚:“那是一件會名揚天下的大事吧,我從入行開始,一直都在等着一個機會,做大事的機會,一件隻要做了就會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名字的大事。”
他擡起手,用大拇指指了指自己腦門:“童叟無欺姚無痕。”
連功名卻感受不到連功名語氣裏的那種志向,如果不是有所需求的話,他這般身份會自己接見一個殺手?
等姚無痕走了之後,連功名在書房裏坐下來,黑着臉思考了很久很久,越想越覺得這形勢已經到了涉及生死的地步。
五萬石糧食
這是一把雙刃劍。
連功名的腦子裏想着的是,就在姚無痕來之前,他的師爺範黎還對他說,這個糧食交也不對,不交也不對。
範黎把姚無痕送出門,看了一眼連功名的臉色後壓低聲音說道:“屬下還是想勸大人盡快離開冀州,之前屬下也說過,其實在節度使大人到任的時候就該走的,以大人的能力,給督主送些厚禮,督主說不定能安排大人去别的地方也做到節度使。”
連功名一擺手:“現在說這些有什麽用,冀州是我家,我若是想要離開這不是早就走了嗎,我就是不想離開啊”
他看向範黎問道:“你剛才話說到一半姚無痕就到了,話沒說完,你現在接着說。”
範黎道:“大人剛剛說,實在不行就從咱們自己的私庫裏挪糧食,私庫的事雖然沒有多少人知道,可是私庫裏的糧食,都是前幾年節度使曾淩沒來的時候,大人從糧倉裏轉過來的。”
“五萬石糧食交出去沒問題,咱們的私庫夠,然而一旦交出去,可能比不交下場更嚴重。”
範黎看向連功名說道:“不交,是因爲大人籌措不到糧草,武親王一怒會殺了大人,說大人贻誤戰機,交了,武親王會問糧食哪兒來的?”
“隻要查出來咱們的糧食是從國庫糧倉中挪出來的,那大人還是死罪,不交的死罪是大人一人,交了之後的死罪就可能是禍及全族。”
連功名眉頭皺起來,沉默片刻後問道:“是不是我必死無疑了?”
“不是。”
範黎垂首道:“我勸過大人,現在擺在大人面前三條路,兩條都是生路,可是大人”
連功名看了他一眼:“繼續說。”
範黎道:“其一,立刻就走,帶不走的都不要了,能帶走的分出來一半敬獻給督主,他自會給大人安排别的地方,甚至可能會升官。”
“其二,大人把現在冀州城裏的産業拿出來七八成獻給武親王,算是對之前得罪了羽親王的事賠禮道歉,武親王就是在爲他弟弟出頭相對于要大人你的命,這七八成的财産足夠讓他們心動了。”
“其三大人不走,也不願意破财免災,那就隻能是死路。”
連功名起身在屋子裏來來回回的踱步,範黎看他臉色逐漸緩和,以爲他要聽從自己的建議,也跟着松了口氣。
可是哪想到連功名一轉身看向他說道:“我偏就不想走,我在冀州這麽多年,産業如此龐大,憑什麽我要讓路?我也不願意低聲下氣的去求和,我要是想拼命,他們就不怕死?”
他走到範黎身邊:“這樣,咱們兩手都抓,你安排人盡快去都城求見督主大人,讓他給我做主,隻要督主以兵部和戶部糧草的事施壓,武親王也會軟下來。”
範黎搖頭:“武親王怎麽會擔心糧草呢?”
連功名眼睛驟然睜大,近乎咆哮般的說道:“我就不想走!我在冀州這麽多年誰也不能把我逼走!”
範黎沉默片刻,俯身道:“屬下明白了,屬下去安排人進京。”
連功名嗯了一聲,片刻後說道:“你去接觸一下羽親王府裏的人,探探口風,之前我讓你安排人和葉杖竹親近一些,你安排了嗎?”
範黎道:“安排了幾個,屬下這就去吩咐他們探探口風。”
“去吧。”
連功名一擺手,他在椅子上坐下來,閉着眼睛自言自語似的說道:“這冀州城,在曾淩來之前每一寸土地都是我的,每一個人都是我的,每一個銅錢都是我的,曾淩來了之後想分,我已經退了一步”
他長長吐出一口氣後說道:“再退,他們就會更加得寸進尺。”
範黎沒有多說什麽,他隻是想着,該爲自己考慮了,連大人要廢了。
第二天,四頁書院。
李丢丢故意比以往更早了些到食堂,他以爲自己可以早些吃完早些走,隻是沒有想到那些家夥來的都這麽早,他更難理解,看别人吃東西有什麽上瘾的嗎?
吳嬸有些無奈的看了看他,那是一種無能爲力。
李丢丢卻不以爲意,陽光燦爛的和吳嬸打了招呼,他是一個看到自己喜歡的人就會不由自主露出笑容的家夥,用夏侯琢說跟個小狗兒似的,見到熟人就搖着尾巴跑過來。
夏侯琢這話裏沒有貶低李丢丢的意思。
吳嬸雖然會偷偷拿走一些食堂裏剩下的食物給家裏人吃,可是相對于這一屋子的錦衣公子來說,吳嬸比他們高尚一萬倍。
況且李丢丢喜歡吳嬸的性格,那是一位真真切切實實在在的母親。
李丢丢一直都很想知道,有母親的孩子是什麽感覺。
他曾問過長眉道人,他問:“師父,有娘的孩子有什麽不一樣嗎?”
當時長眉道人立刻捂住胸口說:“小時候你沒少啃,現在你已經是個大孩子了,該戒了。”
長眉總說,在襁褓裏的李丢丢那會總是能把他啃的吱哇亂叫,真咬。
李丢丢想着,自己問師父應該也沒有答案,因爲師父都是一個沒有女人的家夥,他能知道個屁啊。
還有就是,師父那個胸,自己小時候真啃過?
有什麽意思嗎?
可是看到吳嬸,李丢丢就覺得,那應該就是所有普通人家裏的普通母親的樣子。
就在李丢丢剛要說吃什麽的時候,他身後有人說話。
“李叱,你是不是作弊了?”
李丢丢回頭,其實沒回頭之前他就知道是誰在說話。
許青麟站在李叱背後,他帶着一股高高在上的氣勢,背着手站在那,他的語氣之中充滿了神對普通人的審判味道。
李丢丢看了他一眼,連話都懶得說。
而他的懶得說,在許青麟看來是害怕了。
許青麟往前邁了一步,以爲這樣可以給李丢丢施壓。
“以你的資質,以你的品行,以你的出身,以你的學識,你能到甲字堂學第一,如果不是作弊了的話,那是什麽?”
李丢丢還是沒有理會,擡起手和吳嬸比劃了一下:“肉夾馍五個,一碗老豆腐一碗小米粥。”
吳嬸有些擔憂的看着李丢丢,李丢丢的笑容卻依然那麽輕松,似乎是在安慰吳嬸不要害怕。
許青麟再上前一步,怒視着李丢丢問道:“你不敢和我說話?”
所有人本以爲今天就是過過眼瘾看李丢丢吃東西,沒想到還有這般大戲,全都睜大了眼睛看着。
一個毫無根基沒有背景的窮小子,一個是許家的公子,這差距不是一般的大。
可是李丢丢自始至終都沒有說一個字,甚至沒有看許青麟一眼。
就在這時候書院裏那隻不知道從哪兒來的大概有四五個月大小的流浪狗颠颠兒跑過來,奶氣十足的蹲坐在李丢丢旁邊,它已經習慣了李丢丢喂它東西吃。
這是一條柴犬,柴門聞犬吠的柴犬,也就是看門狗。
許青麟看了看李丢丢又看了看那小狗,忽然笑了,轉身往外走,極其輕蔑的說道:“真是絕配。”
李丢丢彎腰把小狗抱起來,在小狗腦門上彈了一下,小狗擡起嘴巴用牙齒輕輕的咬李丢丢的手指,很輕很輕,碰到就立刻松開的那種。
李丢丢笑道:“你再咬,我把你牙打掉信不信。”
許青麟回頭冷笑道:“你不和我說話,卻和一條狗說話,你真是”
說完這句話後他臉色猛的一變。
李丢丢依然在逗弄着那條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