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丢丢找到了那個夫子廟,可是卻在王黑闼所說的那個位置怎麽都找不到銀票,晚上找東西不方便,又不敢長時間打着火把找,他決定拖延一天,白天的時候再仔細找找,反正這地方來的人也不多。
可是又找了整整一天,把能翻的地方都翻了一遍,一無所獲。
在李丢丢累的快要直不起腰,癱坐在地上喘息的時候,他覺得這世界真是荒誕。
知道王黑闼在這藏錢的人肯定不多,所以錢沒有了,隻能是王黑闼的身邊人取走了。
一邊是數百兄弟同赴死,一邊是有人偷了他的錢。
荒誕的讓人覺得這世界不真實。
李丢丢扶着半截都已經坍塌的牆站起來,看了一眼将要沉沒下去的太陽,最終也隻能放棄。
好在還有王黑闼給他的千餘兩銀票,他安慰自己說沒事沒事,隻當是白跑了一趟固城縣罷了。
就在他準備離開回客棧的時候,突然之間從斷牆後邊有一把長刀刺了過來,李丢丢原本都沒有察覺,因爲實在是累也餓,若不是那殘陽在刀身上反射出來的光,李丢丢可能就會受傷。
他在長刀出現的瞬間避讓開,身子伏低猶如一頭獵豹般四肢同時發力,身子向前驟然沖了出去。
而那把長刀沒有追擊過來,顯然偷襲李丢丢的人武藝并不是如何厲害,最起碼輕功身法并不如何厲害,又或者這個人其實沒什麽殺心。
李丢丢掠出去一段距離後回身,就看到一個臉色難看到了極緻的中年男人用一雙充滿仇恨的眼睛看着他。
可是這個人李丢丢完全不認識,一點點印象都沒有,然而那個人眼睛裏的仇恨讓李丢丢都錯覺自己是不是曾經犯過什麽大錯。
“你是王黑闼那個王八蛋派來的吧。”
中年漢子拎着刀從矮牆後邊翻過來,李丢丢看得出來,這人動作還稍顯笨拙,武藝确實稀松平常。
剛剛那一刀,真正的威力還不如把李丢丢吓了一跳的威力大。
李丢丢沒有回答而是反問了一句:“你是誰?”
那人也沒有回答,上上下下打量了李丢丢幾眼後冷笑着說道:“看來王黑闼進了冀州城後給那些所謂大人物當狗也沒當的有多好,手下居然是你這種半大的孩子。”
他擡起長刀指向李丢丢說道:“這是我和王黑闼的事,與你無關,我也不想再殺人了你回去告訴王黑闼,錢我都拿走了,這是他欠我的,如果想要回來的話,他自己來。”
停頓了片刻後他又補充了一句:“我會在這等他一段時間,我和他之間總得有個了結,把我的話原原本本的帶給他,滾吧!”
李丢丢看着這個面容猙獰的中年男人,忽然之間醒悟過來,他猜到這人是誰了。
“我也很想把你的話原原本本的帶給王黑闼,可是做不到。”
李丢丢道:“他死了。”
本來還面目猙獰的中年男人聽到這三個字後身子驟然僵硬住,很快臉上的表情也變了,他大步往前沖,可是也不知道爲什麽突然又停下來,再次舉起長刀指向李丢丢,隻是那刀已經一點兒都不穩了,顫顫巍巍的像是風燭殘年的老人。
“你說什麽?”
中年男人眼睛裏的血絲好像是一瞬間冒出來的,他用刀指着李丢丢嘶吼着說道:“他怎麽可能會死?你一定是騙我的,那個王八蛋投靠了當官的,怎麽會死!”
李丢丢沉默片刻後回答道:“我不是王大哥的人,他預料到自己會出事後委托我來這裏取了銀票給他家裏人送過去,我是知道他死了之後離開冀州的他,他死于官府的人内鬥。”中年男人愣在那,片刻之後開始瘋狂的笑了起來,笑的前仰後合,手裏的長刀握不住當的一聲掉在地上,李丢丢第一次看到一個人笑的撕心裂肺。
笑了好久之後,那人蹲在地上抱頭痛哭,又哭的撕心裂肺。
許久許久之後,那人不哭了,自言自語說了兩個字。
“報應。”
李丢丢看着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他在剛剛那一刻猜出來這個人是誰,這人隻能是王黑闼那個結義兄弟宋封,他們兩個當初結拜後一起聚衆起義,經曆過多少次生生死死,卻因爲銀子分道揚镳。
“他死的活該。”
宋封咳嗽了幾聲後說道:“這種背信棄義的小人,又跑去給官府的人當狗,這就是下場,沒有什麽值得心疼的。”
李丢丢道:“可是你在心疼。”
“我沒有!”
宋封一聲暴喝,臉色瞬間又變回了原來的猙獰。
他想彎腰把刀撿起來,可是彎腰之後卻有些控制不住似的撲倒在地,趴在地上的男人在那一刻像是個才剛剛學會走路的孩子,摔倒在地起不來眼神裏都是無助。
李丢丢過去扶了他一下,宋封兇狠的擡頭看向李丢丢:“你還敢過來?你不怕我殺了你?”
李丢丢搖頭:“你殺不了我,你沒有那個本事。”
宋封像是暴怒,掙紮起來就要跟李丢丢動手,李丢丢随便一拉一絆,宋封就又狠狠的摔倒在地上。
相對于王黑闼來說,宋封的武藝在李丢丢面前真的不值一提。
“聊幾句吧。”
李丢丢看向趴在那失魂落魄的宋封說道:“我是受人之托,要忠人之事,王大哥讓我把錢帶給他家眷,如果這銀子是你拿了的話,勞煩你還給我,我還要把事情做完。”
宋封坐起來,背靠着那矮牆,像是看怪物一樣看着李丢丢說道:“那樣一個背信棄義之人,那樣一個狼心狗肺的東西,你居然還願意冒險爲他做事?!”
李丢丢回答道:“我見過王大哥的手下兄弟,他們沒有一個人願意離開王大哥而求生,在最危險的時候他們全都選擇留下來,直到死,數百人一起死如果王大哥真的是如你所說的那樣背信棄義狼心狗肺,那幾百個兄弟爲什麽要與他一起赴死?”
宋封張了張嘴,卻一個字都沒有說出口。
“我不管你們是什麽過節,你們曾經的關系又有多好。”
李丢丢認真的說道:“但我既然答應了王大哥的事就不會半途而廢,我再問你一遍,銀子是不是你拿了。”
“是!”
宋封咬着牙回答了一個字。
李丢丢伸出手:“那麻煩你給我。”
宋封沒給,沉默了很久很久之後他忽然問了一句:“他死的慘不慘?”
李丢丢回答:“身中二十幾刀,我沒見到,但是聽說了。”
“二十幾刀”
宋封慘笑起來,自言自語似的說道:“他曾經爲我擋過刀,三次”
他看向李丢丢,猶豫了一下後示意道:“能不能坐下來和我聊一會兒?我想知道他在冀州城裏過的怎麽樣。”
李丢丢挨着宋封坐下來後說道:“他在冀州城裏過的怎麽樣且不說,你和他分開之後日子過的一定不好。”
宋封點了點頭道:“他走之後,我一怒下令手下人追到冀州城去殺他,可是沒有人願意,那一刻我才明白過來,手下的人服他遠比服我要強。”
他停頓了一下後繼續說道:“隻是那時候我還沒有醒悟過來自己做的有多錯,把不聽話的手下砍死了一個,那些兄弟們用看仇人一樣的眼神看着我,他們一個一個的走了,說我變了”
宋封擡起手使勁的搓了搓臉,因爲太用力,看起來臉都變得畸形起來。
“隊伍散了,我變成了孤家寡人可是我卻冷靜下來,我想着他去投靠了官府的人下場一定不會好,如今這大楚官府裏的人是人嗎?不是啊,那都是一群披着人皮的豺狼。”
“所以我就想等着看,看他死的會有多慘,我又想報複他,當初他和我商量藏一筆錢的時候,是我說要把錢藏在這的,他拿走了我的錢,我就拿走他的。”
宋封長長的吐出一口氣,看向李丢丢的時候,眼神裏都是悲傷。
“我們兄弟,這是怎麽了我拿了他的銀子卻并不開心,我也沒有走,我隻是想着如果他混不下去的話一定會來這取銀子,到時候我就能報仇了,能狠狠的嘲笑他,你昨天來這的時候我就看到了,見不是他自己來的,其實我大概,大概猜到了他已經不在人世。”
宋封再次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後看向李丢丢:“我知道,我這樣的人已經不值得别人再信任,可我還是想請求你,把他家裏人住在哪兒告訴我,我們當初發過誓的,如果我死了他照顧我家眷,他死了,我照顧他家眷。”
李丢丢搖了搖頭。
宋封苦笑,他起身走到矮牆後邊,拎着一個布包回來遞給李丢丢:“這是他藏在這的銀票,還有我剩下的所有錢,你都帶走吧。”
李丢丢問:“那你呢,你的家眷呢?”
“我沒有家人了。”
宋封的眼淚再次流下來,這次沒有歇斯底裏的哭聲,眼淚無聲的流着,可是那悲傷卻比撕心裂肺更讓人覺得深重。
沒有真的疼,沒有這種淚。
“隊伍散了,人心沒了,隻有家裏人還陪着我,可是沒幾天我們就遇到了攻打唐縣的叛軍隊伍,半路上休息的時候,我就是去河邊給孩子打些水,回來的時候都死了。”
在那一刻,李丢丢在宋封的眼睛裏看到了死亡。
“都死了。”
宋封顫抖着說道:“我想去報仇,可是走到半路的時候忽然間想到,那些人做的事,不就是我這兩年來一直都在做的事嗎?我的妻兒被殺,我又殺了多少人的妻兒?都是報應。”
他看向李丢丢請求道:“如果如果黑闼的老婆問起來我和黑闼,你别跟她說我們鬧翻了,就說我和他一起死了,活着的人,總不能心裏一點好東西都沒有。”
說完後他朝着李丢丢俯身一拜:“謝謝你。”
李丢丢沉默了好久,然後問:“其實,你知道他妻兒住在哪兒,隻是你自己不敢去對不對?既然銀子是你提議藏在這的,那時候王大哥那麽信任你,不可能不告訴你他妻兒去了什麽地方。”
宋封的肩膀猛的顫抖了一下。
“是我知道,當初就是我幫他想好的把家眷藏在什麽地方,在涞湖縣,你說的對我隻是不敢去,剛才我問你的時候,隻是想聽你說一句你和我一起去,那樣的話我可能還有點勇氣去面對她們”
宋封搖了搖頭:“可我不配。”
李丢丢問道:“你說話含含糊糊我沒聽清楚,剛剛你說想聽一句什麽?”
宋封道:“想聽你說一句,我們一起去我自己不”
李丢丢道:“嗯,我們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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