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空了的酒壺和一段擦血的繃帶踢到了身後草叢中,這個小動作被他僞裝成下毛驢的時候不小心踉跄了一下,成功瞞過了将軍羅耿和他兒子羅境。
不然的話,羅耿也就不會有後來那一句,看着這個少年還挺單純的。
也就是李丢丢沒有聽到這句話,如果聽到了的話他大概會衷心的誇一句大将軍是什麽蒙蔽了你的雙眼卻讓你慧眼如炬啊。
他等着那數百騎呼嘯而去,很小家子氣的把羅耿給他的銀子打開看了看,盤膝坐在地上,很認真的數了兩遍,居然有五六十兩之多。
開心,美滋滋。
李丢丢并不知道一匹戰馬價值幾許,如果知道的話應該就不會這麽開心了,那二三十匹戰馬的價值又豈是五六十兩銀子可比。
他之前去雲齋茶樓賺了五六十兩,此時又有五六十兩,再加上師父那邊的一百兩,豈不是距離能買宅院沒多遠了?
他懷裏有一千多兩的銀票,如果他此時動念從這些銀票裏哪怕取一百兩出來,買宅院的事基本可以搞定,偏偏李丢丢就沒有一絲這般念頭。
因爲得了銀子心裏高興,李丢丢看那毛驢都變得眉清目秀起來,雖然剛才有那麽一刻想吃了它的沖動,在李丢丢眼裏的小毛驢兒,此時就是開了美豔拍的驢肉火燒。
騎上小毛驢,甩動小馬鞭,這毛驢兒跑起來輕快的像是一陣風一樣。
李丢丢覺得毛驢兒這蹄子落地的聲音都那麽動聽,人生真是遠處的山巒輪廓似的,起起伏伏。
與此同時,冀州城。
長眉道人從一個柴堆裏鑽出來往外看了看,那些可疑的人已經走遠,他拍了拍身上的土,想着之前那家客棧應該是住不下去了。
就在他于客棧門口繼續擺卦攤的時候,以他眼力,距離還遠就看到有一夥兒人一定來意不善,他這麽多年行走江湖什麽事沒經曆過,尤其是對四周環境的觀察,已經到了老狐狸中的老狐狸那個級别。
所以他都沒有收拾卦攤,反正不值錢,那一百兩銀票在懷裏呢,其他的都可不要。
他轉身進了客棧,沒多說一句話就奔了後廚,從後廚的窗戶翻出去開始發力狂奔,跑過了兩條街後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地方他曾和李丢丢睡過的那個柴堆。
于是長眉道人就鑽了進去,沒等多久就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前邊經過,又等了好一會兒後不見動靜他才出來。
第一件事他不是想去什麽地方躲起來,而是覺得應該去四頁書院一趟。
然而白天他不敢去,第一是擔心自己去了會被給李丢丢招惹麻煩,引火上身,第二是他覺得四頁書院外邊說不定也有人在等着。
他在這冀州城裏又沒有人可以去尋求幫助,在搞不清楚要找他的人什麽來路之前也不想連累别人,于是沉思片刻後決定去鳳鳴山那邊。
那是冀州城裏最好藏身的地方,山不高但是林子密集,雖然有道觀的人在進山路口看守,可是老道人覺得以自己本事偷偷潛入林子裏并不是什麽難事。
就在他想到這些準備離開的時候,忽然聽到高處有人冷笑。
“江湖混子的手段,蠅營狗苟之輩。”
這句話把長眉道人吓得不由自主的一顫,他擡頭望高處看,就看到身後牆頭上坐着一個年輕男人。
這人穿了一身雪白長衫,手裏還拿着一把折扇,年紀在二十六七歲上下,面目俊美卻顯陰柔,尤其是那臉色白的好像塗了三斤白面似的,偏偏嘴唇又紅的好像剛剛喝了血。
“你是誰?”
長眉道人故作鎮定的問了一句。
“我姓姚,一個隻要有人給錢就什麽事都肯做的人,這是一句推廣用的話,我自己想的,如何?”
年輕人看着長眉說道:“雖然我不知道你爲什麽值二百兩銀子,但是既然有人出價,那麽我就來了,對你來說有個好消息有個壞消息,你想聽哪個?”
長眉道人苦苦笑了笑道:“誰願意聽壞消息呢?”
年輕人道:“好消息是出價雇我的人說一定要把你活着帶回去,壞消息是他說是活的就行,沒說幾分活。”
說完這句話他從高牆上飄身而落,邁步朝着長眉道人走過來:“我走到你身前還有大概七步,如果你能出價超過二百兩,我可以放你一個時辰。”
長眉道人歎了口氣,心說那真是不巧了。
于是他轉身發力狂奔。
可是他才轉身跑出去兩三步遠,背後傳來一陣劇痛,像是有什麽東西撕開了他的血肉直接抓住了他的脊椎骨一樣的劇痛。
事實上,确實如此。
年輕人隻兩步就追上了長眉道人,左手往前伸出去一抓,五根手指扣住了長眉道人後背的肉,随着一發力,五根手指全都凹陷進去,死死的摳住了長眉道人的脊椎骨。
這五根手指摳着長眉的骨頭,長眉的脖子都繃直了起來,眼睛往上一翻,一動都不能動了。
“看,這麽不聽話。”
年輕人有些遺憾的說道:“爲了你不再逃走,我現在要打斷你的雙腿和雙臂,雖然扛你回去會有些累,但我可以試試問一下雇我的人能不能加價。”
長眉道人艱難的說道:“不用打,我可以跟你走,我想知道咳咳,是誰雇你抓我的。”
“回答問題,一個問題一兩銀子,價格公道童叟無欺。”
年輕人笑道:“我叫姚無痕,童叟無欺姚無痕,你聽說過嗎?”
長眉道人道:“沒”
年輕人道:“沒關系,我是立志要成爲天下第一殺手的人,雖然你現在沒有聽說過我,但你以後媽的,你就要死了,以後應該也不會知道我成爲天下第一殺手的事了。”
他居然有些失望。
長眉道人思考了片刻後說道:“我懷裏有一張一百兩銀子的銀票,你剛剛說如果我有超過二百兩可以放我先跑一個時辰,一百兩能不能放我先跑半個時辰?”
他察覺這個叫姚無痕的年輕人不太正常,正常的話就不會跟他說這麽多,所以隻是想試一下。
姚無痕竟是立刻就松開了手,然後說話都變得客氣起來。
“給銀子就是主顧,主顧的要求不能不聽。”
姚無痕把手伸出去:“一百兩,半個時辰,不會少一息不會多一息,童叟無欺。”
長眉道人轉身看向姚無痕,他知道自己絕對不可能是這個年輕人的對手,于是沒有絲毫猶豫的把那一百兩銀票取出來,姚無痕接過銀票仔細的檢查,确定不是假的後點了點頭。
他一躍而起回到牆頭上坐下來,從懷裏取了個簡單的沙漏放在一邊。
“半個時辰,開始吧。”
長眉道人聽到這句話後轉身就跑,他年紀已經大了,剛剛脊椎骨疼的又影響很大,所以跑起來竟是有些偏,一頭撞在旁邊牆壁上。
長眉道人忍着疼繼續往前跑,這半個時辰的時間是生死。
姚無痕坐在牆頭上看着長眉跑遠,他是一個号稱童叟無欺的人,沒收銀子答應的事當然可以不算數,但隻要是收了銀子答應的事,他從不反悔。
沙漏在姚無痕身邊無聲的流動,姚無痕從懷裏取出來一個紙包,像是什麽珍寶似的小心翼翼打開,裏邊隻是一塊吃剩下的酥餅。
長眉道人一路狂奔跌跌撞撞,他不知道自己能去哪兒,雖然對方沒有回答他是誰派來的,可是大概能猜測到是官府的人,所以長眉不敢去官府。
他跑着跑着忽然擡頭看見遠處有一片高牆碧瓦,從沒有來過此處,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就是暫時先往人多的地方跑,那殺手再兇狠也應該不敢在衆目睽睽之下抓人。
一口氣跑到那高門大院外邊,門口幾個身穿青衣皂靴的家丁伸手把他攔了下來。
“王府重地,切莫随意靠近。”
“王府?”
長眉道人擡起頭看了看,一眼就看到了門邊上一行大字,他忽然間就好像落水的人看到了一塊漂浮過來的木闆一樣,撲通一聲跪下來,不求什麽尊嚴,隻求活着。
“勞煩告知一聲,我是王爺故交,有人追殺我,還請王爺救我一命。”
“王爺故交?”
其中一個家丁看了看他,倒也沒有難爲人,隻是讓他在門口等着,說了一句若你真是王爺故交,就算隻在這門口也沒人敢來動你。
說完後家丁轉身進門去了,長眉道人心裏不住的祈禱,心說王爺啊王爺,雖然隻有一面之交,可希望你老人家千萬得出來見我一面。
他想多了,羽親王這般身份,就算是在王府裏又怎麽可能輕易出來見人?
所以當家丁出來告訴他王爺不會出來的那一刻,長眉道人覺得這個世界一下子就變得黑暗了不少。
他是有豐富的江湖經驗,可是在絕對的實力差距面前,這些經驗也許還不如跪地求饒管用。
“王爺就在府裏,讓我帶你進去。”
家丁都不理解爲什麽這道人一臉絕望,在他看來王爺不出來那不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嗎,而長眉道人已經急的亂了心智,隻想着王爺不出來自己就算是沒救了。
“是是是”
長眉道人剛剛那一瞬間好像經曆了冰火兩重天,立刻爬起來跟着家丁進了王府大門。
不多不少,半個時辰後姚無痕就出現在王府門口,任何蛛絲馬迹都不可能瞞得過他的眼睛,所以他沒有浪費一息時間就追到了這。
擡頭看了看羽親王府的牌匾,姚無痕心說這是這下有些麻煩了。
但他不怕麻煩。
他收了人家銀子,就要把事情做完,不管多艱難都要做完,這是一個殺手最應該秉持的宗旨。
姚無痕覺得,自己真是一個言而有信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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