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院所學知識并不都在于書本,書院的三大課業中把辯與問放在讀一樣的高度,就足以說明一些問題。
有人說書院這樣做是要因材施教,借辯與問來考究一個學生的資質和學識,再根據各人不同教授學業。
還有人說書院的課業比私塾先生那邊教的時間還短,是因爲這裏彙聚了整個冀州的名師,名師教的自然和那些凡夫俗子教的不一樣。
實則都不是,書院課業不繁重,還鼓勵學生多辯多問而不是讀死書死讀書,隻是因爲這些學生都出身好。
就這麽簡單,朝廷科舉那邊出題的人和高院長相熟,高院長每年都會與朋友們有所來往,這些學生非富即貴綜合了這些條件之後,如果你還一口咬定書院這邊就是教學質量高的一批多半你是個托兒。
但不可否認的是,書院的教學質量确實很強,但沒有百姓們認爲的那麽強,百姓們覺得哪怕是他們自家的孩子隻要有錢送入書院就一定飛黃騰達,這想法有多荒唐?
飛黃騰達不一定,将來做個體面些的人就沒什麽大問題,不然的話李丢丢的師父也不會熬十年辛苦把李丢丢送進書院。
一個月的時間很快過去,又是一次月考。
月考之後那天按照慣例會放假一天,再加上一天旬假,弟子們就有兩天時間連休。
劉勝英從課堂裏出來後就忍不住問了李丢丢一句:“考的如何?”
李丢丢聳了聳肩膀:“你知道我就那麽回事,反正沒幾個比我厲害的。”
劉勝英:“呃”
他缺少的就是李丢丢這種自信和不要臉。
劉勝英小心翼翼的問了一句:“明天你要去哪兒?我想請你到我家裏做客。”
李丢丢搖頭道:“不去不去。”
劉勝英頓時失望起來:“你有要緊事嗎?”
李丢丢再次搖頭:“我要去你家的話還要帶些禮物,我缺錢缺的厲害,所以還是不去了。”
劉勝英:“不用帶禮物!”
李丢丢:“那樣會讓你爹娘覺得你交的朋友不體面,相信我,再說我還要賺錢去呢,自從開學之後我每天隻去雲齋茶樓那邊一個時辰,收入明顯下降了不少。”
劉勝英問:“差許多嗎?”
李丢丢道:“嗯,平均下來差十好幾文錢。”
劉勝英:“”
李丢丢拍了拍他肩膀道:“你先回家去吧,我還得去教高大小姐習武,過兩天見。”
劉勝英嗯了一聲道:“那就過兩天見。”
他臉色有些不大好看,他沒有想到李叱會拒絕的這麽直接,他倒不是覺得沒有面子,而是失落。
“喂。”
李丢丢在他身後喊了一聲。
劉勝英立刻回頭:“你改變主意了?”
李丢丢遞給劉勝英一根棒棒糖:“我什麽時候那麽容易改變主意過,這個給你,可甜。”
劉勝英把棒棒糖接過來,嘴角上終于有了些許笑意。
李丢丢照常去了小樹林那邊等高希甯,可是自從他到了大課這邊上學之後,已經整整一個月沒有見到高希甯了,她爺爺一定管的很嚴很嚴。
可是李丢丢沒有離開,他就在小樹林裏坐下來,把今日所學都在腦子裏默默回憶了一遍,一等就是一個時辰,高希甯依然沒有出現,李丢丢長長吐出一口氣。
到了食堂那邊還能趕上吃一些飯,狼吞虎咽的吃完後李丢丢回到自己住處換了換衣服,沒有人與他合住,雖然他住的是多人間。
可是從他入學開始到現在都沒有人與他同住,第一是因爲大部分書院弟子都不住在書院裏,二是因爲他們覺得李丢丢和自己不是一路人。
夜晚很快降臨,李丢丢把自己親手制作的那身夜行衣取了出來,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穿過,這衣服竟然已經小了,他低頭看了看褲子,想着七分褲的夜行衣應該比較少見。
穿上之後他有些淡淡愧疚,覺得給穿夜行衣的這個行當丢人了。
他又把面具找出來,戴上後對着銅鏡看了看,心想隔着這麽醜的面具都感覺到自己帥氣逼人,真的是如果他自己妄自菲薄的話,一定會遭雷劈。
所以他從不敢說自己不帥,怕死。
師父也教過,如果一個人很完美你硬說他不完美,這就是诋毀,诋毀别人是要有報應的。
李丢丢想着,诋毀别人都有報應,诋毀自己還不是五雷轟頂那麽嚴重,可能六雷,七雷,八雷也不一定呢,十全十雷的招呼下來,大概是要焦了。
克服對黑夜的恐懼。
李丢丢深呼吸,戴上面具,然後從後窗跳了出去,他當然不是去找王黑闼麻煩的,那是一個他絕對不會去殺的人,哪怕王黑闼說不上是個好人。
李丢丢想着,畫像在自己手裏,這活兒算是他接了,那麽隻要他一直不出手,青衣列陣那邊也就暫時不會派别人去對付王黑闼。
萬一那個傻大個兒哪天忽然想明白了就走了呢,殺人這種事,李丢丢終究還是不願意去觸碰。
可是那天阮晨他們的話給了李丢丢啓發啊夜裏去抓賊,然後能留下五分之一的賊贓,如果是遇到大賊,那豈不是發了他奶奶的财。
李丢丢這一個多月來一共也就攢下了五十兩左右的銀子,最近冀州城裏的房價又略有攀升,那些從别的地方來的,有錢有勢的人,真不把錢當回事,随着城外叛軍越來越肆虐,來冀州城裏的人也多了些,難民不能進來,可是那些有錢人能進來啊。
他們買房子置地花錢根本不算計,李丢丢心說這幫哄擡物價的敗類就應該給個十全大補雷。
從後窗出來後順着書院裏的小路一直靠近樹影走,他現在這樣子要是被人看到了,十成十的會被逐出書院。
他到了院牆那邊往四周看了看沒人,然後一縱身上了牆頭,輕飄飄的落到了院牆外邊,他對自己這段時間的苦練還是有幾分滿意的。
一轉身,就看到三四個身穿巡捕官服的人一臉驚愕的看着他,最前邊那個人在李丢丢回頭的時候臉都白了。
這黑乎乎的夜裏啊,李丢丢尴尬的站在那,那黑臉大白牙,那咕噜噜轉着的眼珠兒,把幾位巡捕大人吓得一個個連動都不敢動,話也不敢說。
李丢丢沉默片刻後,啞着嗓子說道:“你們陽壽未盡,爲何要攔着我?是要求死嗎?”
“陽壽”
站在最前邊的那個巡捕結結巴巴的問道:“你你是誰!”
李丢丢一本正經的說道:“我是來索命的,既然與你們相見,便算是有緣,不如我先帶你們回去吧。”
說完從袖口裏甩出來一條繩索,這是他用來攀爬木樓的工具,出門一定會帶上的東西,繩索,匕首,傷藥,還有一小包土。
随着他手腕一抖,繩索極聽話的在半空中抖出來一個圓,朝着其中一名巡捕的脖子就纏繞了過去,那巡捕吓得嗷的一嗓子,兩隻手抓着繩索想解下來,其他幾個人哪裏管李丢丢是人是鬼,總之不值得他們拼命,所以一轉身就跑了。
也就是今夜有雲遮月,看不出李丢丢身上的衣服,隻能看到那兩排潔白的牙齒在半空之中飄飄忽忽。
李丢丢一松手說道:“抓一個沒興趣,我今夜還有三四百人要索命的大活,你同僚都已經跑了,抓你一個人回去不夠交差,你也滾吧,我去抓那三四百亡魂。”
那巡捕立刻爬滾着跑了,一路跑一路有星星點點的什麽東西順着褲子灑落。
李丢丢看着那人跑遠後笑着轉身,一轉身就看到個人站在自己身後,他這一轉身看到人立刻吓得嗷的一聲,那人也被他吓得一哆嗦。
李丢丢看了一會兒,才認出來那人是葉杖竹。
他是認出來了,可是葉杖竹沒認出他來啊,吓得一哆嗦後一掌朝着李丢丢面門拍了下來,李丢丢立刻撤身喊了一聲自己人。
葉杖竹回了一句:“你咒誰呢!”
李丢丢一開始沒反應過來,後來才醒悟他說自己人的意思葉杖竹理解來看應該是自己鬼。
“李叱,李叱!”
李丢丢連說了兩遍他的名字,葉杖竹那連綿如暴雨一般的攻勢才停下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好一會兒,然後一擡手把李叱的面具摘下來。
“你這是要去幹嘛!”
“我想去劫富濟丢。”
葉杖竹想了想,那不就是打劫去嗎。
“好事不學。”
葉杖竹瞪了李丢丢一眼:“今夜就别出門了,今夜出了些大事,你就老實回去吧,我剛回來就看到有個東西在這飄。”
李丢丢這才注意到葉杖竹那件青衫上好像有些不對勁,衣服上有切開的口子,似乎還隐隐可見血迹。
“你沒事吧葉先生?”
李丢丢連忙問了一句。
“沒事,王黑闼那些人發了瘋,不知道爲什麽,長興賭場的人突然之間傾巢而出,一口氣殺了我們數十兄弟,四位陣門聞訊之後都趕來,這才把王黑闼那些人壓下去。”
李丢丢聽到這些話頓時緊張起來。
“爲什麽他會突然主動向青衣列陣進攻?”
“他不是向青衣列陣進攻,而是向所有連功名暗地裏的生意進攻,你可能不知道,這些生意,有一部分是在青衣列陣手裏看管。”
葉杖竹歎了口氣後有些悲涼的說道:“那是條漢子,身中至少二十刀,卻死而不倒,臨死之前朝着天上大喊了一聲老子有恩報恩了,各不相欠!”
李丢丢的心驟然一緊。
那鐵塔一般的漢子,終究還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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