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國很講究這些,士農工商,商人地位最低,李丢丢是讀書人,讀書人去做小買賣會被人戳脊梁骨戳到死。
如這事讓高院長知道了的話,說不定會直接把李丢丢除名。
然而李丢丢又不傻,他做了一翻裝扮,當然不會穿着院服去賣棒棒糖。
他和高希甯商量好了,高希甯躲在遠處看着,李丢丢換了一身衣服,臉上還塗抹了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西疆那邊的小孩子臉上會有高原紅,而他臉上塗的是姹紫嫣紅。
在賣之前李丢丢還教高希甯,要想東西好賣得有托兒,高希甯當然就是那個托兒。
李丢丢還教他手要會看情況,等他挑着擔子往人多的地方走,高希甯就過去買一根,然後用極爲誇張的語氣說幾句。
“哇,好可愛啊。”
“哇,好好吃啊。”
大概如此。
高希甯第一次幹這事,覺得又羞恥又刺激,她等李丢丢到了人多的地方後就沖過去,沒想到直接就進入了狀态。
“小貨郎,你這是賣的什麽?”
李丢丢回答:“寂寞。”
高希甯:“啊?”
李丢丢道:“開句玩笑沒有人看過來,你等到了那邊我停下來之後再過來問。”
高希甯:“沒人看過來還不好說。”
她清了清嗓子,然後啊的喊了一聲,這一下四周的人全都看了過來,一個個以爲誰被踩着尾巴原形畢露了呢。
“好可愛啊!”
高希甯一臉誇張的說道:“真的是太可愛了。”
一個從旁邊經過的看起來二十五六歲左右的少婦腳步一停,仔細看了看李丢丢,點了點頭道:“這小家夥長得還行,但你這小姑娘也太誇張了,他哪有那麽可愛。”
李丢丢:“”
高希甯指了指李丢丢的糖:“我說的是這個。”
那少婦湊近了看了看,然後哈哈大笑起來:“這确實可愛,跟似的呢。”
還特意看了李丢丢一眼。
中間有三個字她說的不是很清楚,顯然還稍稍有些矜持,楚風開放,并不似大儒高少爲要求的那麽嚴格,男人出席酒宴帶上夫人或者小妾的是正常事,甚至帶上相好的青樓女子也無妨,非但不會被罵還會被稱爲風流,女子在場間喝酒劃拳都是正常事,楚人認爲這是俠氣,頗爲推崇。
所以若是在酒樓中看到幾個女子坐在那推杯換盞也不必大驚小怪,她們可能還會一起去别樣的樓子裏快樂。
那少婦沒說清楚的三個字,前面是個小字,後面是個疊詞,這還好,偏偏是她還特意看了李丢丢一眼,這讓李丢丢臉瞬間就紅了。
“買一個吧,瞧着這小貨郎好玩的很。”
那少婦問:“怎麽賣的?”
李丢丢道:“十文錢一個。”
少婦道:“好吃嗎?”
李丢丢點頭:“不好吃不收你錢。”
少婦彎下腰,眼睛看着李丢丢的眼睛,四目相對呼吸可聞的問道:“那姐姐要是就說不好吃呢?好吃也說不好吃。”李丢丢心說那你是不要臉啊。
可是臉上依然人畜無害的說道:“姐姐放心,我不說謊的。”
少婦買了一根,剝開油紙放進嘴裏,拿着那小竹棍确實覺得很方便,味道也還不錯,于是點了點頭。
“姐姐幫你做生意。”
她一招手道:“姐妹們,這裏有個小家夥賣東西,好玩的緊。”
一群姑娘從不遠處過來,像是飛過來一大群花蝴蝶似的,這群莺莺燕燕的把李丢丢圍住,李丢丢鼻子裏全都是胭脂水粉的香味。
他一看就知道事情要不好,這群姑娘不像是正常人啊。
其中一個二十歲上下的女子蹲下來看着李丢丢的臉,笑了笑說道:“看看這小臉兒髒的。”
她取出一塊香撲撲的手帕給李丢丢擦臉,擦掉了李丢丢臉上的紮紫嫣紅,露出本來這清秀面容,看清楚後那姑娘眼睛都微微一亮。
“果然是個标志的小貨郎。”
高希甯一把将李丢丢拉過來擋在身後,那個給李丢丢擦臉的姑娘立刻就笑了,看向身邊同伴說道:“瞧瞧這小丫頭,這麽小就知道搶男人了。”
李丢丢一皺眉:“不許胡言亂語!”
那姑娘還能怕了他,伸手在他臉上捏了一下:“再看看這小壯士,也知道英雄護美呢。”
她看着李丢丢笑道:“過來讓姐姐親親你這漂亮的小臉蛋,姐姐把你的糖都買了。”
李丢丢挑起擔子一把拉了高希甯:“走!”
高希甯狠狠瞪了那個女子一眼,身後傳來一片笑聲,那群女人笑的花枝招展前仰後合。
李丢丢一邊走一邊說道:“我可跟你說好了,以後你給我找的媳婦兒不許是這樣的。”
高希甯使勁兒點頭:“嗯嗯嗯,絕對不能找這樣的,太氣人了。”
李丢丢道:“就是。”
高希甯道:“她還捏你臉了呢。”
李丢丢道:“你是覺得我吃了虧?”
高希甯道:“你不就是吃了虧嗎?”
李丢丢道:“那我再過去捏回來呗?”
高希甯一腳踹在李丢丢屁股上:“你敢!”
李丢丢哼了一聲,高希甯以爲是自己踹的重了,又連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有踹疼你吧。”
李丢丢白了她一眼道:“糖被她吃了,錢還忘了要”
他越想越覺得不行,把貨擔放下,轉身跑回去,朝着那姑娘伸出手道:“我的糖錢!”
“哈哈哈哈”
這一下把群女人又笑瘋了,笑的幾乎都要斷了氣似的,李丢丢都不知道她們爲什麽要笑,捏他臉那個姑娘取了一串銅錢塞進李丢丢手裏,又在他臉上捏了一下。
“這個小家夥真可愛,長大了一定迷死人,等你長大了記得來春和樓找姐姐玩兒,姐姐教你做遊戲。”
李丢丢數出來合适的銅錢,剩下的又遞回去:“多的不要。”
這一下那幾個女人全都有些懵,她們也不笑了,眼神奇怪的看着李丢丢,似乎覺得李丢丢是個怪胎。
“都給你了。”
那女子道:“若是覺得多了,你把糖給我們送回來。”
李丢丢想了想也行,在高希甯驚詫的視線中又跑回去,把所有糖取了給那些女人送過去,等他回來的時候就看到一臉寒霜的高希甯兇狠的瞪着他。
“你居然還把糖賣給她們!”
“我”
李丢丢想解釋,高希甯一轉身就走了。
李丢丢隻好追上去,一邊追一邊解釋,高希甯根本就不聽,李丢丢解釋的嗓子都快啞了,高希甯忽然笑起來,看着李丢丢的眼睛問:“以後找老婆,也不能找這樣耍脾氣的,知道了不?”
李丢丢:“你病了吧”
高希甯背着手往前走,那馬尾辮又甩了起來,李丢丢忽然回憶起來,剛剛她的馬尾辮可沒有甩,而是一直垂着,顯然她剛才是真的生氣了。
可是她突然又不生氣了,這是爲何?
他這個年紀還不懂女孩子的心思,其實有些男人活了一輩子都未必能懂女人的心思。
高希甯覺得那又不是李丢丢的錯,自然不能沒完沒了的生氣,但還是要生一下下的,這是自己的态度啊,總不能一點兒态度都沒有。
她得讓李丢丢知道什麽是錯的。
李丢丢追上她問:“你真的不生氣了?”
高希甯轉身看向李丢丢,如一個長輩一樣語重心長的說道:“李叱,你不能因爲這看似公平的交易而妥協,你想賺到錢,有這一次就會有第二次,你的底線就會越來越低越來越低,将來你就會忍不住挑着貨擔去青樓門口賣,因爲那樣會賣得很快,你以爲自己賺多了錢,可是卻把自己變了。”
李丢丢剛才确實沒想那麽多,他也确實覺得給多少制錢賣多少糖果是公平的,高希甯的話讓他心裏猛的一震他沒有去想這樣的話爲什麽高希甯一個十三歲的小姑娘能說出口,能有這樣的見解。
他隻想到那句話确實是金玉良言有這一次就會有第二次,你的底線就會越來越低。
“我錯了!”
李丢丢深深吸了口氣,然後鄭重的俯身道歉。
他看了看手裏的錢袋道:“這些錢就不要了。”
高希甯一把将錢袋搶過來說道:“憑什麽不要了,錢是賣糖果賺來的,你要是已經輸了一些人格再輸了這些錢,你不覺得自己很傻?”
李丢丢覺得高希甯有些時候比自己師父還像是一個人生導師,她明明年紀也沒多大,可是她腦子裏的想法遠比李丢丢要成熟。
兩個人一邊聊天一邊回到書院,剛進門沒多遠就看到夏侯琢一臉玩味的看着他倆。
他賤嗖嗖的問:“兩位英雄,怎麽樣?生意如何?暴富了沒?”
高希甯揚了揚手裏的錢袋子道:“看到了嗎?”
夏侯琢怔住:“冀州城裏的老百姓們智力普遍這麽低下了嗎?一塊糖果插根棍兒就能賣?”
高希甯道:“你可是下了賭注的。”
夏侯琢當然不會賴賬,他問:“你說吧,你想讓我做什麽?”
高希甯臉上揚起一抹小狐狸般的微笑。
第二天,另外一個市場,喬裝打扮過的夏侯琢站在人潮人海中,手裏舉着個牌子,爲了不被人認出來還戴了個眼罩裝做一隻眼。
“賣糖嘞,棒棒糖,棒棒大鐵錘糖。”
那臉上的表情,可精彩了。
“走過路過不要錯過了啊,大錘糖好吃,小本生意,促銷減價了啊。”
李丢丢和高希甯站在旁邊嘿嘿笑,好像兩隻露出牙齒的倉鼠,笑的合不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