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丢丢道:“我也說不好就是覺得既然換隻手寫字的話,爲何不寫的與衆不同些,于是就随意寫的,左手握筆着力比較輕,所以我就把字體拉長了些,勾折筆畫提的比較快,看着還有點意思。像是劍鈎。”
“自創的字體?”
燕青之看了李丢丢一眼,他并不是很相信,但是以他所學之搏雜,各種字體都見過,他也愛好書法,喜歡臨摹,确實是第一次見這樣的運筆落筆的方式。
燕青之道:“你再寫了我看看。”
李丢丢嗯了一聲,鋪開紙,略微沉吟了一下,在紙上寫下了兩行字。
海到無邊天作岸,山登絕頂-我爲峰。
這兩句配上他那如金戈般的字體,燕青之一時之間看的有些出神。
他問李丢丢:“李叱,你爲什麽想到這兩句?”
李丢丢道:“先生,哪裏有爲什麽,隻是先生讓我寫幾個字,一時之間就想到這兩句,于是便寫了。”
燕青之長長的吐出一口氣,看着李丢丢的眼睛認真的說道:“你真的是一個寒苦出身爲衣食愁的人嗎?”
李丢丢搖頭道:“寒是寒餓是餓,沒覺得苦。”
燕青之點了點頭,自言自語似的把這兩句話又重複了一遍海到無邊天作岸,山登絕頂-我爲峰。
重複了這一遍,心中越發感慨起來,拿起李丢丢的筆想在下邊加上兩句,心中有豪情萬千,腦海裏有千詞萬句,覺得這後邊應該有兩句才對,明明呼之欲出,可是不管怎麽想都寫不出來,覺得寫出來什麽都是多餘,都不般配。
這種感覺讓他有些難受,他自負才學,第一次覺得這兩句話便已經足夠,再加上什麽都是畫蛇添足過猶不及。
于是他放下筆,再次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可胸腹之中那種被燃起來的豪情卻宣洩不出去。
實在憋得難受,他轉身出了屋子,把長衫脫掉,在院子裏開始打拳,他的拳法看起來剛猛有力,完全不似書生,更像是一個持長槊在萬軍之中往來沖殺的大将軍。
李丢丢站在門口看着燕先生把這一套拳法打完,他眼睛都亮了。
這拳法,真的是霸道。
所以李丢丢忍不住問了一句:“先生,這拳法有名稱嗎?”
燕青之一趟拳打完,胸中那憋着的一口氣總算是宣洩了不少,他點了點頭道:“這是當年大将軍徐驅虜所創的刀拳雙絕之一,大将軍曾創破陣刀,破陣拳,無人可敵。”
李丢丢好像是聽說過,好像是師父說的,又好像是在什麽時候聽一個武師說的,原話好像是天下刀法緻銳不過破陣刀,天下拳法緻強不過破陣拳。
從不轉還,一往無前。
李丢丢問:“先生,徐驅虜大将軍有浩蕩之功,這刀拳雙絕,爲何現在流傳不暢?先生打的這一趟拳,是我第一次見到。”
燕青之臉色有些傷感的回答:“現在沒人練,是因爲已經沒幾個人還會,而且會也不敢當着人練如果你要學這拳法我可教你,但你記住,不許給任何人看。”
他坐下來後指了指對面的闆凳:“你坐下聽我說。”
李丢丢乖巧的像個十來歲的孩子似的坐下來噫?
燕青之看着李丢丢說道:“大将軍徐驅虜曾力挽狂瀾的事你可知道?”
李丢丢點頭道:“咱們大楚的人,誰不知道。”
燕青之道:“可是後來徐驅虜什麽結局你知道嗎?”
李丢丢道:“不是病死了嗎?說是遠征草原歸來後,就染了惡疾,當時皇帝陛下遍尋名醫也沒能治好,徐驅虜去世之後,皇帝陛下扶棺痛哭。”
“屁!”
燕青之低低的罵了一句,眼神裏有一抹恨意一閃即逝。
他沉默了一會兒後說道:“當年大楚已經腹背受敵内憂外患,大将軍他以一己之力回複河山,遠征西域,平定草原,可是歸來之後不久,朝臣中就有人說他擁兵自重試圖謀逆。”
“那時候皇帝也擔心徐驅虜會有什麽不臣之心,軍心都在徐驅虜一人身上,就算徐驅虜回來後表示要辭去兵權,可皇帝依然不放心。”
“于是他們那些人便謀了奸計,在禦宴上給徐驅虜的酒中下毒,徐驅虜最好喝酒,可飲十斤不醉,第一口喝下去他就知道酒中有毒了,但他沒有生氣也沒有反抗,因爲他知道皇帝已有殺他之心,今日不喝毒酒,明日也會死于非命。”
“于是徐驅虜起身,端着酒杯對皇帝說陛下,臣從不曾有不臣之心,臣隻想讓大楚江山千秋萬載,隻想讓大楚江山國泰民安。”
“說完之後,徐驅虜将杯中酒一飲而盡,然後大笑離去”
燕青之道:“這些事,是不會有人告訴百姓們知道的,大将軍回去之後不久便吐血身亡,朝廷對百姓們說他是在草原上飲了河裏的髒水從而得了疫病,百姓們都覺得是上天不公是天妒英才!”
燕青之哼了一聲,臉色有些發白。
許久之後,他看向李丢丢說道:“我與你說的這些話你切記不可傳揚出去,說出去便是殺頭的罪。”
他在李丢丢腦殼上敲了一下道:“你的頭和我的頭,都不保。”
李丢丢使勁兒點頭道:“先生放心,便是師父我都不對他說。”
燕青之嗯了一聲,笑着說道:“我信你,才會對你說。”
李丢丢好奇的問:“先生是如何知道這些事的?”
燕青之沉默下來。
又是許久之後,燕青之重重的吐出一口濁氣。
“祖上曾是大将軍親兵校尉,生死相随,半生戎馬與大将軍并肩作戰上百場,大将軍将祖上視爲兄弟大将軍臨死之前把家人托付給祖上照顧,可是朝廷的人又怎麽會放過”
燕青之道:“祖上護送大将軍家眷返回老家安頓,半路上就遇到了數以千計的流寇,那時大将軍已經蕩平天下,哪裏會有如此多的流寇突然出現,況且大将軍名聲顯赫又仗義疏财,便是江湖上的人也不敢去爲難大将軍家眷。”
“祖上拼殺重傷也沒能把大将軍家眷護住,他本以爲自己也會死了,可是命不該絕,一場大雨後他醒了過來,人已在亂墳崗裏,許是收屍的人随便丢棄。”
燕青之道:“祖上醒來後就明白,大将軍都救不了這天下,于是悄然回到了老家,也就是這裏冀州。”
李丢丢聽的心中憋悶,總覺得胸腔裏有一股火都要燒出來了,恨不得大喊一聲。
燕青之繼續說道:“祖上曾和大将軍學過破陣刀破陣拳,後來才得知,大将軍的親兵或早或晚的都死了,各種離奇以至于這破陣刀和破陣拳,也許是唯有祖上傳了下來。”
李丢丢搖頭歎息道:“朝廷何必如此?”
燕青之道:“所以大楚現在才會這般破敗,也不會再出一個徐驅虜了。”
李丢丢點頭,他知道先生說的沒錯,縱然還有人具備徐驅虜之才,可也沒有人再有徐驅虜之志。
燕青之道:“可惜你右臂傷了,不然的話,這一個月的田假,我倒是可以把破陣刀教你。”
李丢丢舉起左手晃了晃說道:“先生教我,我左手很強,超強左手,左手非常好,隻會用一隻手的男人一定是有缺失的。”
燕青之眼睛微微眯起來,他覺得李丢丢是在說什麽見不得光的事,然後才醒悟過來李丢丢還沒到那個年紀呢。
于是稍稍有些汗顔。
“左手練刀會很難,破陣刀是右手刀法,左手用了角度是反的”
燕青之說到這的時候眼睛忽然亮了一下:“你以左手用破陣刀法,别人自然看不出來,而且說不定還有奇效,我把這刀法傳給你,這刀法也就不會斷了”
李丢丢道:“先生怎麽會有如此想法,将來娶妻生子,刀法自然就傳下去了。”
燕青之搖頭道:“我沒有娶妻之念。”
李丢丢好奇的問道:“先生這又是爲何。”
他問完了甚至還想到,要不然讓高希甯和先生多聊聊?她專業。
燕青之搖頭,有些話對李丢丢他也不能說,他預感這大楚江山已經撐不住多少年,冀州看似固若金湯,可天下大勢若到了山崩地裂的時候,一個冀州又能如何?
他擔心自己護不住家眷,不過是增加悲傷罷了。
再者就是,時至今日,也沒有一位姑娘讓他傾心。
如果這覺得大楚江山已經搖搖欲墜的話說出去,别說是他要誅九族,就連四頁書院怕是都保不住,哪怕節度使大人敬重高院長也無濟于事。
所以這話,說不得。
“你隻管學就是了。”
燕青之起身道:“我先把破陣刀給你演練一次,看看你看一遍能記住多少,其實不管是學文還是習武,都在一個勤字,若是四體不勤學了什麽也毫無意義。”
李丢丢使勁點了點頭道:“先生放心,我必會好好學。”
燕青之嗯了一聲,看了看院子裏唯有那擔水的扁擔還算順手,于是一把将扁擔抓起來,回頭看向李丢丢道:“李叱,今日傳你破陣刀,你我便有真正師徒之名,我想讓你謹記幾件事。”
李丢丢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然後撩起院服下擺跪倒在地,認真叩首三次。
燕青之灑然一笑:“第一,不準以我刀法濫殺無辜。”
“是!”
“第二,不準以我刀法爲非作歹。”
“是!”
“第三,不許以我刀法私自更名,破陣刀,永遠是徐驅虜的破陣刀。”
“是!”
燕青之深吸一口氣,然後刀勢立起。
“看好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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