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丢丢垂着右臂回到自己的住處,想着要不要到書院郎中那邊去看看,可是又不想動,這一天經曆的事太多,多到如夢如幻。
如果不是身上的傷疼的有些厲害,這經曆過的一切都顯得那麽不真實。
這件事他參與其中,可是現在這件事好像和他沒有一點關系了,接下來會是更高更高層次的那些大人物們之間的博弈,究竟會發生什麽以李丢丢現在的高度他看不到。
可是他看得到夏侯琢,視線可及之内有兄弟,這就夠了。
他把自己扔在床上,躺在這都覺得那麽舒服,可片刻之後李丢丢就猛的坐起來,伸手在衣服裏翻了翻,确定那幾張銀票還在,于是長長的吐出一口氣。
這幾張銀票是什麽?
是一座宅子,是他師父安身立命之地。
于是他咧開嘴傻笑,沒心沒肺。
門外的敲門聲讓李丢丢驚了一下,這打擾了他傻笑的敲門聲顯得很急切,馬蹄兒聲一樣。
“誰?”
李丢丢問。
“我。”
門外的高希甯回了一個字。
李丢丢又傻笑起來。
李丢丢說:“門沒關。”
高希甯推開門,卻沒敢直接進來,探着頭往屋子裏看了看,在那一刻李丢丢覺得她真是漂亮的不像話,那雙大眼睛美的好像日月星辰。
“今天不能練功了。”
李丢丢笑了笑說道:“算我欠你的,明天給你補上。”
高希甯像是不知道該問些什麽,最終問了一句:“你吃飯了嗎?”
李丢丢剛要說沒吃,想到高希甯做的鴨腿,肚子裏本來都要響起來的咕咕叫硬是給壓了下去,然後很不合時宜的擠出來一個屁。
于是高希甯覺得他一定吃過了,聽聲音還沒少吃。
高希甯有些腼腆的說道:“我聽說你回來了,想着你一定還沒有吃過飯,所以帶了些吃的來,聽聲音氣息很足啊吃的什麽?”
李丢丢笑道:“你是大家閨秀你能不能矜持些,還氣息很足天都黑了,你是聽誰說我回來的。”
高希甯嘿嘿笑了笑,她一直都在這等着,她本來要跑去冀州府裏問問到底怎麽回事,可是她爺爺不許,吩咐人絕不準她跑出去。
她沒辦法,隻好就在李丢丢住處外邊死等,李丢丢進門的時候她就看到了,本來想直接問問李丢丢怎麽樣,忽然間就想到李丢丢可能一整天沒有吃東西,于是又跑了回去取了不少點心回來。
李丢丢問:“帶了些什麽好吃的?”
高希甯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這麽晚了也沒有什麽可吃的,就在家裏尋了些點心,其實都不好吃。”
李丢丢道:“其實我還沒吃過,既然帶來了爲什麽不讓我嘗嘗?”
高希甯立刻笑起來,拎着食盒進屋,把點心放在桌子上後又立刻像一隻小兔子似的跳到門外,還是探着頭對李丢丢說道:“我爺爺說男女授受不親,尤其是到了晚上,更不能和男子獨處,我就在門外看着你吃。”
李丢丢用左手打開食盒,裏邊的點心看起來真誘人。
本來還能強忍着,可是看到點心肚子就不争氣的咕噜起來,聲音還挺響。
高希甯在門外都聽到了,她小聲說道:“你還是放出來吧,你看看,憋回肚子裏的聲都那麽難聽。”
李丢丢大口大口的往嘴裏塞着這點心,聽到這句話噗的一聲噴了出來。李丢丢笑道:“你是不是從沒有餓的肚子咕咕叫過?你以爲是屁這種東西還能吸溜回去?”
高希甯搖了搖頭,她真的沒有經曆過肚子餓得咕咕叫。
在她搖頭的那一刻,李丢丢矯情的想到,原來她和他的世界距離那麽遠,她從不曾經曆過饑餓。
臭矯情。
李丢丢罵了自己一句,然後繼續大口大口塞點心,高希甯見他一直用的都是左手,臉色變了變,小心翼翼的問了一句:“你右臂沒事吧?”
李丢丢搖頭,嘴裏都是東西,含含糊糊的說道:“沒事,睡一覺就好了。”
高希甯不放心,可是又不好意思表現的太關切,于是随便找了個借口說道:“我是擔心你要是殘廢了,以後給你找媳婦不好找。”
李丢丢:“”
就在這時候四頁書院院長高少爲帶着幾個教習走過來,其中就有燕青之,他到了門口看到孫女使了個眼色,意思是你該走了,高希甯隻好點了點頭轉身走了,可是還不放心,她看了燕青之一眼,燕青之用眼神示意他放心有我在。
高少爲進了屋,李丢丢連忙起身行禮,因爲右臂實在疼的厲害,行禮的時候顯得姿勢有些别扭。
燕青之一個跨步過去,抓起來李丢丢的右臂捏了捏,李丢丢一咧嘴,雖然沒出聲,可是頃刻之間額頭上就冒出來一層汗珠。
“骨頭斷了。”
燕青之聲音有些低沉的說了四個字。
高少爲心裏一緊,這個本該是最不懂禮數的孩子,和書院裏絕大部分弟子相比,李丢丢自然是最沒有教養的那個,可是他胳膊骨頭斷了,還是咬着牙行禮。
何爲尊師?
這便是尊師。
有些人的尊師隻是在嘴裏而已,有些人是在心裏。
高少爲立刻吩咐了一聲:“去把郎中喊來。”
“不用,我來。”
燕青之看向李丢丢說道:“有些錯位,我給你捏回去,你忍着些。”
李丢丢嗯了一聲:“稍等。”
燕青之問:“你還要做什麽?”
李丢丢往嘴裏又塞了兩塊點心後說道:“來吧。”
燕青之:“”
他捏住李丢丢胳膊斷骨處一按,李丢丢疼的眼睛驟然睜大,可嘴裏還在一下一下的嚼着,跟個嘴裏塞滿東西的倉鼠似的,這個樣子讓燕青之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這是什麽破孩子。
燕青之把斷骨給李丢丢對好,然後掰斷了兩根凳子腿給李丢丢綁在胳膊上,做完了後燕青之長出一口氣。
李丢丢把嘴裏的東西咽下去,又瞟了一眼那個食盒,顯然還沒吃飽。
他這樣子把高少爲差一點逗樂了。
高少爲道:“若你吃的下就吃吧,不要顧慮我們在不在旁邊,不算失禮。”
李丢丢點了點頭,捏了一塊點心又塞進嘴裏。
高少爲沉默了一會兒後說道:“你受了傷,如果有什麽不便的事可以現在告訴我,我安排人來照顧你一段時日,若有什麽需要,也可現在跟我說。”
李丢丢鼓着腮幫子說道:“賠我一把凳子。”
高少爲:“”
李丢丢很認真的又補充了一句:“我這屋子裏就一把凳子,做課業的時候沒凳子不好寫。”
高少爲點了點頭:“賠你就是了。”
他看向燕青之:“你賠。”燕青之:“”
與此同時,節度使麾下府兵大營。
最大的那座軍帳中,夏侯琢躺在擔架上閉着眼睛休息,大帳外邊傳來一陣陣的乞求聲,然後便是一聲一聲長刀砍斷了脖子的聲音。
片刻之後,将軍柳戈從外邊進來,把帶血的刀子遞給手下親兵,一邊走一邊說道:“從冀州府帶回來的人我都替你砍了,還有沒抓回來的,不過也快了。”
夏侯琢睜開眼睛問:“有酒嗎?”
柳戈瞥了他一眼:“你都這個樣子了,還想喝酒?”
夏侯琢道:“心裏不暢快,想喝酒。”
“忍着。”
柳戈坐下來後說道:“已經查的差不多清楚,你那個大哥楊卓,趁着你父親去都城的時候想除掉你,他比你可狠多了,若我是你的話”
這話沒說完就憋了回去,沒繼續往下說。
夏侯琢也不在意,想了想說道:“我父親是不是真的被旨意召回大興城都不一定,不過以他爲人之謹慎,估摸着會先派人比他更快的去大興城問問情況,如果不是陛下召他,他立刻就回來,畢竟擅自離開封地是重罪。”
柳戈道:“你的意思是,你那位大哥狠心到不隻是想除掉你,連你們父親他都想除掉?他是長子,你父親要是沒了他自然繼承王位”
夏侯琢搖了搖頭道:“他應該不敢。”
柳戈道:“那誰說的清楚,人心啊算了,不說這個了,冀州府那邊的事自然有節度使大人爲你照應,什麽都不用怕。”
他俯身看着夏侯琢的眼睛認真的問道:“你還是打算明年去北疆?節度使大人很看重你,你若是留在這的話必受重用,況且你父親那般身份,你留在冀州的話,将來”
夏侯琢道:“我不留下。”
柳戈歎了口氣道:“北疆有什麽好的,氣候不好,缺衣少食,到了那邊受苦啊。”
夏侯琢道:“你知我志向。”
柳戈哼了一聲道:“幼稚,你跑去北疆戍邊,就算是羅境給你面子,最多你也就是個校尉,逢戰必沖鋒在前,你的武藝也就那麽回事”
“閉嘴。”
夏侯琢白了他一眼:“我武藝就那麽回事,還不是你教的不好?”
柳戈道:“屁是你底子不好。”
夏侯琢又白了他一眼:“我底子還不好?我底子不好誰底子還能好?我是一等一的底子好不好!”
“李叱。”
柳戈随口說道:“那個小子的底子是真的好,天生練武的苗子,回來的路上你也聽到了葉杖竹贊不絕口,說是生平僅見。”
夏侯琢非但不生氣,反而咧開嘴傻笑起來:“他底子是好。我是一等一,他是一等一中的一等一。”
柳戈一怔:“你一向不服氣,對誰都不服氣,怎麽說他底子比你好你倒是一臉服氣的樣子?”
夏侯琢道:“他啊我兄弟。”
柳戈搖頭道:“可他和你不在一個層面,早晚會疏遠,你相信我,不在一個層面的人早晚都會疏遠,不一定是你疏遠他,也許是他會因爲自卑而逐漸疏遠你這事多了,别說你們倆本身就天差地别,就算原本都是同樣的人,一個好了,一個不好,也會逐漸疏遠。”
夏侯琢愣了愣,眼神恍惚起來。
柳戈見他沉默下來忍不住問了一句:“你想什麽呢?”
夏侯琢若有所思的說道:“那我要是硬把他拉起來一個層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