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如今,我猶記得那是一條又黑又窄的巷子,頭頂幾十厘米就是雜亂的電線,腳下一灘黑水,散發着難聞的味道。我們進了巷子沒多遠,便被兩名壯漢攔下。他們是阿贊師父的徒弟,個個身強力壯,都練過拳頭,也可以當保镖來看待。
這裏的人,都是認識二叔的,雙方各自合手打了聲招呼便放行。那時我心裏很緊張,覺得自己像進了黑幫地盤,總想抱住二叔的胳膊。
阿贊師父的家,要比想象中的小很多,裏面沒有電燈,烏漆抹黑的。進屋後,隻能靠一根昏黃的蠟燭來辨認周圍。蠟燭兩側,分别坐着兩個人,其中一位穿着黑衣服,看起來像僧袍,樣式又有些古怪。另一位穿的比較簡單的薄襯衫,時不時的還倒吸一口涼氣。
二叔在我耳邊悄悄介紹,這位是阿贊洞,是曼谷爲數不多願意做地童的黑衣阿贊。
在泰國,阿贊師父分爲白衣和黑衣。他們不同于正規寺廟裏的龍普和龍婆,屬于外門居士,不受太多戒律管轄。白衣阿贊,還稍微好點,行事間多少顧忌點分寸。但黑衣阿贊,通常毫無顧忌,隻要給錢,什麽都給做。那些中了降頭的,也基本都是黑衣阿贊出手。
阿贊後面的字,一般是用來稱呼,相當于名字,而非出家時的法号。
我看到,阿贊洞拿着一把用黑布包裹的棍子,尖端很鋒利,他正用這尖頭棍,用力割開對面那人的手心。人的手心,有大量毛細血管,一旦受傷,也會流出非常多的血。而且棍子不比刀,再鋒利也有限,用來割手,簡直就是一種酷刑。所以,那人的手已經被鮮血覆蓋,他疼的直呲牙,牙齒磨的嘎吱響。
阿贊洞把那人手心割開後,便把棍子放下,然後又拿起地上的一個小瓶子。瓶子裏裝着某種液體,當時燈光太暗,看不清,後來才知道,那是混了骨粉的屍油。
阿贊洞把瓶子裏的屍油,倒進了那人的傷口,屋子裏,頓時響起一陣痛叫。阿贊洞有些不滿的呵斥一聲,雖然聽不懂泰語,但也能聽到是讓他别吵!
那人立刻閉上嘴巴,他已經疼到頭發都被汗水打濕,襯衫更緊緊貼在身上。别說他了,就算是我,站在旁邊看着都覺得疼。我心裏一陣發毛,便問二叔,這是在做什麽。
二叔低聲說:“這人是來請小鬼的,但又不想讓人發現,所以阿贊洞幫他放進血肉裏供奉。這樣的話,不僅隐秘,還不用擔心哪天忘記供奉引來反噬。”
我聽的心驚肉跳,說:“他就不怕被鬼吃了嗎!而且這可能會感染啊。”
二叔笑了笑,說:“你懂什麽,早些年的時候,還有個姓張的香港明星來呢,也是和他做一樣的血肉寄養法,隻不過養在手指裏,後來靠拍各種反面人物拍紅了。雖然從沒當過主角,但也惹得一群小毛孩子把他當偶像看待,到現在也沒見出什麽事。”
姓張的香港明星?專拍壞蛋?在我知道的明星裏,隻當配角還能火的,隻有星爺的老搭檔吳孟達了,難道他曾經姓過張?可也沒見演什麽壞蛋啊。我想了半天,也沒想到是哪一位。直到去年,無意中從網上看到一位明星吸毒被捕的事情,我猛然明白當初第一次見到阿贊師父時,二叔說的那位明星究竟是誰了。也因此明白,養小鬼可以讓你得到一些東西,但是當你該失去的時候,依然會失去。
就像倪匡寫的衛斯理,其中一部的劇情我一直覺得很。
那上面的外星人說,人類一輩子所有的動作,如呼吸,心跳,咀嚼甚至是思想等等都是有次數限制的,比如說設定你可以走一千萬步,那麽到了這個極限時,你的腿要麽因爲疾病,要麽被車撞,或者從樓梯上摔下去,總之,絕不可能再用腿走路。
設定你的心髒可以跳動一千萬次,那麽到了極限時,心跳會立刻停止,也就是死了。
而有的人思想到了限定次數,心跳卻依然存有餘額,那麽就成了植物人。
理論上來說,人類可以長生不老。隻要懂得方法,就可以把别人的次數弄來給自己用。
這個理論看起來很科幻,但實際上仔細想想,不就是在說命由天定?否則,又怎麽會出現因爲被車撞,摔下樓梯腿才會壞的說法。這樣的意外事件,醫學可沒法解釋。所以我一直認爲,真正的小說家,一定要有顆外星人的腦袋,否則怎麽會把道家理念與凡人思想寫的如此科幻呢。
當然了,這八個字,本就是一個悖論。因爲你不知道自己勝的那個“天”,是不是“天”給你的。
養小鬼也是一樣,可能你得到的,其實是這輩子本就該有的,隻是提前到來。如果耐心等待,或許後面幾十年,會細水長流,供你慢慢享受。
和二叔說話的時候,阿贊洞已經把屍油全部倒下去,他握住那人的手掌,口中低聲念着經咒。那人渾身顫抖,過了段時間,逐漸平靜。阿贊洞把手放開,我立刻驚訝的看到,那人被木棍割開的手心,竟然變得完好無損。這太神奇了,剛才明明看到他的手嘩嘩流血!
二叔沒來得及和我解釋這事,見那人已經起身,連忙走上前去,雙手合十,對阿贊洞行禮問好。他們用泰語交流了一段時間,我聽不明白,隻好四處看。
阿贊洞的屋子裏,隻有簡簡單單幾個櫃子,上面擺放着一些娃娃雕塑。那時候我并不懂古曼和小鬼,隻以爲這是孩子們的玩具。
完成血肉寄養的人,很快離開,看着他匆匆而去的背影,我沒想過,有一天還能和他有什麽交集。然而事情總是那麽巧,茫茫人海,就這樣見了。
阿贊洞走過來,帶着二叔到我剛才打量過的櫃子前,指着幾尊雕塑還有各種稀奇古怪的東西,他指一個,二叔便拿一個。我這才注意,二叔不知何時拿出一個黑布袋。很快,袋子裏裝滿,二叔将之交給我,然後從口袋裏掏出捆好的泰铢遞過去。
阿贊洞不客氣的收下,然後回禮,那時候我覺得,阿贊師父真的很懂禮貌,看起來也不是很邪惡。
随後,我們離開了阿贊師父的家,走在路上,二叔很有些得意的說:“怎麽樣,是不是覺得大開眼界,不虛此行?”
我故作不屑的說:“有什麽大開眼界的,不就是割了當沒割嗎,我們大陸的醫生還能割開肚子給你放塊紗布,扔點刀子什麽的進去,過幾個月再取出來呢。”
二叔拍了下我的腦袋,笑罵:“不許胡說,讓阿贊師父聽見,要給你下降頭的。到時候你肚子裏就不是紗布刀子了,各種蟲子咬的你心癢癢。”
說歸說,那次是我首見阿贊師父,更親眼看到一次養小鬼的過程。雖然簡單,卻讓平凡的人生,變得更加開闊。
坐在車上,我好奇的打開黑布袋,看了幾眼後,随手拿起裏面的泥娃娃,問:“這些都幹嘛的?看你給了他好多錢。”
二叔解釋,這些都是客戶訂購的小鬼,過段時間要郵寄回大陸。
我有些不解,問:“爲什麽還要過段時間才寄?”
二叔笑了笑,說:“如果人家要,立刻就給,顯得我們太不稀罕。這和做女人一樣,男人得到的太容易,也就不當回事了,倒不如拖一拖。”籃ζ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