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村悟撇頭，禦坂美琴還在查看着什麽，就好像他思緒掙紮，找回了某個遙遠塵封的身份後，現實不過才幾秒而已。
他安靜的等待着。
美琴整個人也是緊繃的，但看到當克隆體并不具備超能力者的能力，最終凍結後，這個終歸還是十幾歲的女孩渾身放松，差點一下坐到地上去。
“怎麽樣了？”鈴村悟淡淡的問，将地上散落的資料撿起來，疊整齊放好。
“沒事了。”美琴微笑的說，她伸了個懶腰，“我們出去吧。”
鈴村悟應了一聲，還是由她帶路，開啓了密碼門，白發的少年在離開之前，朝着那他剛才站立的地方最後望了一眼，然後跟上。
依舊是依靠美琴的黑客能力，兩個人散步一樣輕松的出來，美琴看起來很歡喜，像是解開了心結，相反的，鈴村悟與進來之前已經完全不同，整個人都一聲不吭，在告别美琴後，鈴村悟拉上兜帽，雙手插在口袋裏慢慢的走在街道上。
閉上眼，仿佛還能看到在培養倉裏，透過層層的生命溶液看到外面的視覺。
他一路走着，每一步踏下，心底記憶的碎片都在緩緩的補上。
“你的代号是菲尼克斯。”穿着白大褂的人推推眼鏡，看着完美成品的工人一樣的喜悅。
“這裏是學園都市，你的家。”倒立在他熟悉的培養倉裏，認不出是男還是女的人淡淡的對他說，“現在，走出家門，爲這個家戰鬥吧。”
“你到底是誰，怎麽找到我們的？”謹慎的結社的成員看着他。
“求求你！放過我們吧！”已經被斬斷雙腿雙手的人棍哭訴的哀嚎。
“罪人，你将在這裏接受審判！”成隊的精銳們氣勢洶洶，鋪天蓋地的大魔法如同狂風暴雨。
“僅僅在這場戰鬥，你我是戰友，除此之外我們沒有任何關系，你終将爲你的行爲贖罪。”舉着巨型的三四米長的棍棒，雙重聖人體制的男人說。
“哈——”他長長的歎了口氣，擡頭，眼前是那漆黑的建築，它高大，但無窗無門，黝黑的建築材料使得它能吸收光線，尤其在這個深夜，更是與夜空融爲了一體。
他就那麽靜靜的站在那裏，等着。
就好像知曉了他的來臨，不多時，一個梳着雙馬尾的紅發少女，從陰影處走了出來，小馬甲敞開，露出被裹胸布裹住的胸部，短裙非常的短，露出纖細誘人的長腿，這單純隻是想引起犯罪吧。
但鈴村悟隻看了她一眼而已，他本該害羞的不知道眼神放哪的。
“不要反抗，我帶你進入。”結标淡希皺眉，打量了一會這個戴着兜帽的沉默男孩。
“我知道，領路人。”鈴村悟淡然的說。
結标淡希低哼一聲，既然知道她的身份，那恐怕就是直接與那建築裏某個人有關系的了，而這種人她向來不願意多生是非。
她隻想趕快完成工作閃人，她是突然接到消息說立刻來到這裏帶路的，本來這種工作會提前幾個小時預先告訴她才對。
“你，變漂亮了。”鈴村悟說。
少女一震，她試圖向看到兜帽下的臉，但她隻能看見一片陰影和幾根白色的發絲，在這種黑夜下，戴着兜帽跟戴面具一樣沒什麽區别。
是曾經的客人麽？結标淡希隻能這麽想。
少女的手搭在鈴村悟的肩膀上，兩個人消失在了原地。
再出現時，已經是發着灰黃光芒的建築内部，結标淡希不說話，微微退後一步離開了這裏，既然是熟人，那麽這裏之後的流程自己不需要再說什麽了，她預感這個人扯上關系後會變得非常麻煩。
鈴村悟摘下兜帽，朝前走去，那巨大的容器裝置還是跟記憶中的一樣。
“你來了，菲尼克斯。”被機械傳導出來的聲音冰冷平淡，如同這個人曾經所說的，機械能做到的，爲何人要親自去做？
“是的，我來了。”鈴村悟直直走向那容器前，看着漂浮在生命溶液裏，身穿綠色長袍的人，他靜默了一會，最終單膝跪下，低下頭，“我回來了，亞雷斯塔大人。”
亞雷斯塔笑了笑。
“不用這麽拘禮，你早就完成了你的任務，你本該自由又快樂的生活在這座都市，你也算爲它添磚加瓦的工人，不是麽？”
“承蒙您的照顧。”鈴村悟說，“是您構建了我的身體，是您創建了我的靈魂，您讓菲尼克斯這個體存活于世。”
“菲尼克斯已經是你過去的代号了，現在的你有名字，鈴村悟。”
“感謝您，大人。”
“你還記得些什麽？都告訴我吧。”
“是。”鈴村悟微微低頭，“我是人工聖人的唯一産物，爲學園都市的創建戰鬥，我向神秘側開戰，但被神秘側組建的讨伐隊重傷不得已返回我的家，之後進行了醫療和修繕，您向我說任務已經完成，接下來隻要活下去就好了，但最後我的壽命達到極限，完成了最後的觀察，迎接了死亡。”
“對，菲尼克斯已經死了，但我賜予你新生，不過比起曾經的你，現在你弱小無比，你會反感嗎？”
“怎麽會。”鈴村悟誠懇的說，“沒有您主導的人工聖人，我無法出生，而且直到我沒有價值後您還給我新的身份與生命，對這點，我無比感謝您。”
“你這樣想，真是太好了，菲尼克斯，不，現在應該稱呼你爲鈴村悟。”亞雷斯塔淡淡一笑，“以後不必再爲曾經的事情分神，自由的活在這學園都市裏吧，你可以進行普通人能進行的一切，娛樂、工作、戀愛、結婚、組成家庭乃至生育繁衍，你有這些權利。”
“是的，大人。”
“忘掉過去，忘掉菲尼克斯，忘掉第八位超能力者‘影色黯滅’，現在的你，是鈴村悟，學園都市平凡普通的一員。”
“是的，大人。”
“當然，你曾是我最大的助力，你有什麽想要的，提出來吧。”
“沒有了，大人，您之前允諾給我的，就是最大的收獲。”
“很好，鈴村悟，那這次就是你與我最後的見面了，當然，以後的生活有困難的話，隻需要說一聲，學園都市會爲你解決的，畢竟，你也是這座城市建立的功臣之一。”
“再次感謝您。”
“記得，不要妄動力量，你已經不是曾經的菲尼克斯了，你是鈴村悟。”亞雷斯塔關心的說，“你沾滿罪行的刀已經放下了，而現在的你，拿不起它，也不可以拿起，知道了嗎。”
“我明白，大人，鈴村悟隻能是一介凡人，這我早有感覺。”
“做一個劊子手，或許很難，但作爲一介凡人生活，卻更困難。”
“如果是您的意願的話。”
“我很滿意你，不管是從前的你還是現在。”
“将來也會的。”鈴村悟說。
“當然，你回去吧。”
“是。”
鈴村悟起身，微微低身，不轉頭的慢慢後退，直到幾米後，才轉過身，安靜的走向了别處，結标淡希适當的出現，他點頭，空間能力者帶着他離開了這裏。
亞雷斯塔靜靜的看着鈴村悟的離開，久久不言。
………………………………
鈴村悟獨自一人走在寂靜偏冷的街道上，即使是夏季，在這種淩晨時分，也感覺到微涼，尤其是迎面會吹來夜風的時候。
但也并非真的獨自一人。
迎面拐角處走來一個同樣發色蒼白，身體纖細的人，吹來的夜風卻撩不起他的額發，引人注目的是，在路燈下，他那隻右手的指尖，在滴落着鮮血，每一步，都會在身後留下細小的血珠，但在有警備機器人的情況下，他應該被制服了才對。
鈴村悟微微欠身讓開，讓這個人先走。
纖細的人看了他一眼，難得的感到了興趣。
“不害怕嗎？”
“不。”
“哦~？不報警麽？畢竟在無人的街道上一個人滿手是血，很可能才完成了一件入室殺人哦？
“那是你的自由，同時，屍體也肯定會在第二天發現，我的行動無關緊要。”
“切，真沒意思，是個木頭麽。”纖細的人也随即失去了再說話的興趣，繼續直着走，錯開了鈴村悟。
鈴村悟正想繼續走時，那個人卻叫停了他。
“你，把兜帽取下我看看臉。”
鈴村悟搖頭拒絕。
“我叫你取下。”像一個不良一樣皺眉，語氣惡劣。
“我沒有必要聽你的。”
然後，鈴村悟直接飛了出去，他被巨大的力氣撞擊，内髒都被震動，他直接被甩飛在了街道邊的馬路上，翻滾了幾次後，掙紮的慢慢爬起來，但傷很重，他幾次努力卻又趴下。
看到這狼狽的一面，那個纖細的人終于皺眉，低罵了一聲後走了。
“認錯了嗎？不過算你幸運，畢竟我一方通行這次出手算輕的了。”
鈴村悟靜靜的趴了一會，感覺稍微好了些後，才站起來，他喘了幾口氣，拍拍塵土，繼續手插在口袋裏向前走，偶爾咳嗽幾聲，緩慢的回到了自己那家徒四壁的出租房裏，隻脫下兜帽衫，就栽倒下去，深深的閉上了眼睛。
第二天的一大早，被電話鈴聲吵醒的少年睜開惺忪的睡眼，接通手機。
“現在，立刻，馬上，來見我，今天我打算去購物，得要個提着東西的人呢。”光憑台詞就能想到那個女王繞着頭發在說話的表情。
“我明白了。”他簡潔的回答，然後等待着對方先挂電話。
不過那頭滞了一下。
“小悟？”
“什麽。”
“你……”食蜂操祈想說你今天怎麽不哭喪着回應我，然後匆匆忙忙的準備出門，迎接一天的勞累，反而很淡定無比的樣子？
“我本來就接下了你的工作吧，這是應該的事情。”鈴村悟說。
食蜂操祈沉默了一會，然後說了聲快點就挂了電話。
鈴村悟起身，快速的洗臉刷牙，穿上衣服後就匆匆出門，要到學園之舍去的話，搭車的時間有些長，不能讓雇主等得太久。
不過他在車站就碰到了抱着手等待的食蜂操祈。
“抱歉，來的慢了。”
聽到他聲音的食蜂操祈擡起頭，一雙眼睛掃描儀一樣的在鈴村悟身上掃來掃去。
“是本人呢……隻是……”
少女陷入了疑惑，鈴村悟還是那個鈴村悟，不過總有些地方改變了，廉價沒有品位的衣服搭配，十七歲少年開始長出的胡渣，眉毛都有些長得散亂，怎麽看都是那個學渣和廢宅，但是，看他的臉時……就覺得有什麽東西已經改變了。
“我臉上有什麽嗎？”他問。
對，連語氣和說話方式都有問題了，就好像……就好像那個，撲克臉。
食蜂操祈神經一跳。
“小悟，你關于我的事情還記得嗎？”
“當然。”
“更早呢？比如，一兩年前？”
鈴村悟沒有立刻回複她，他看着眼前惴惴不安的少女，跟高考完了等待揭曉分數一樣，但他在思考怎麽回答她。
曾經在人工湖見到少女時，是作爲菲尼克斯與神秘側讨伐隊一戰後重傷回去修養康複後才遇到的，那時的他，僅僅是爲了人工聖人計劃的後續觀察過活，本身的壽命已經沒有多少，在與追殺少女的兩百人戰鬥後，機能也更加衰退。
之後，鈴村悟的身份被捏造了出來，無父無母的孤兒。
他應當是在之前就遇見過她的，但那是菲尼克斯，亞雷斯塔已經告訴他，他要抛開曾經的一切，僅作爲鈴村悟的凡人生活。
于是白發的少年搖頭。
“不知道。”
食蜂操祈像是高考最終考砸了一樣洩氣，那雙星型的瞳孔還有些期待，但無論如何這份期待是不可能再回報了，除非她識破這個謊言。
“好吧，雖然你今天有些不對勁，但是接下來的購物我一樣不會讓你輕松的，要知道，女孩子購物可是一場戰争啊。”
“這個早有耳聞。”
果然，食蜂操祈看着鈴村悟，越來越與印象中的那個撲克臉重合在一起，盡管這說明她多半沒有認錯人，但是，那份隐隐的生疏感和隔閡卻讓她很不高興。
………………………………
“這個衣服怎麽樣？”
“好看。”
“這個褲子怎麽樣？”
“不錯。”
“這個帽子呢？”
“時尚。”
“這個這個，這個蝴蝶結呢？”
“童趣。”
“這雙高跟鞋呢？”
“穿着累人。”
“看，這個鏡框我覺得挺适合你的吧？”
“一般。”
“……”
食蜂操祈忍不住了心中的煩悶了，她本來的計劃裏，是那個陪着她逛着商場，一邊嘀咕着有錢人真會玩，然後滿頭大汗的提着數量極多的袋子，一邊歎氣跟着她，然後在她的語言下向東不敢向西，向北不敢向南。
最終她還會走進女裝店和女性内衣店，這個羞澀的男孩肯定會紅着臉，但是有自己命令又不能出去，隻好頗爲尴尬的站在裏面，時不時的回答她的問題，但結果，成了這個樣子。
“這個内褲怎麽樣！”食蜂操祈走進内衣店，直接抓過一個怎麽看都是大膽的情趣内衣。
鈴村悟仔細的看了看，臉上沒有一點羞澀。
“嗯，不錯，但不适合你，你年紀還小。”
食蜂操祈一頭黑線。
“哎呀呀，真是大膽的男朋友呢。”店員小姐撫着臉說，“不過哦，這種正直的人不多了呢，一般來說那些二三流的男人都會大力點頭，然後巴不得女朋友穿上給他看呢。”
“我不是她男朋友，我是打下手的。”鈴村悟搖頭，躬身頗有禮貌的說。
食蜂操祈突然覺得很受傷。
她直接走出店面，頭也不回，鈴村悟向着也有些尴尬的店員說了句不好意思後，飛快的提着大包小包趕緊跟上。
事實證明，即使鈴村悟的身體素質不算太好，但是完爆常盤台的女王幾條街是沒有問題的，等鈴村悟氣喘籲籲追上時，食蜂操祈已經氣都順不過來了。
“你體力不行，快跑傷身，當然，适當的鍛煉也有必要。”鈴村悟說。
“你隻是個仆人，沒有資格指手畫腳！”
“是。”
說完鈴村悟還真的不吭聲了。
食蜂操祈抓狂了。
“你現在很生氣，需要坐會休息下嗎？”
“我！不！生！氣！”
鈴村悟歪歪頭，最後還是點點頭。
“好。”
啊啊啊啊啊！在常盤台裏率領着最大派系，優雅又出色的女王已經快要矜持不住了。
“不過你今天似乎沒盡興，我有着相當的責任。”
但是鈴村悟似乎開了竅。
“哼，你知道你錯了麽？”
“知道了。”
“錯在哪？”
“不知道……”
“……”
路過的一對小情侶正好碰到，彼此嬉笑的說這對真傲嬌，可話傳到鈴村悟耳邊，他就立刻義正言辭的去解釋抱歉，我們不是情侶，而是仆人……
這！個！傻！逼！
等鈴村悟回來時，食蜂操祈冷眼看着他。
“算了，回去吧。”
“不繼續逛了麽？時間還早，而且我如果有什麽地方不對的話，您可以……”爲了表明自己虔誠的态度，鈴村悟這次特意加上了敬稱，表示對老闆的尊敬。
“不用了！”食蜂操祈打斷，“東西你自己拿着吧，不要來煩我。”
女王一坲頭發，直接幹淨利落的走了，她邊走邊留意後面那個人的動靜，兩秒後，鈴村悟那淡定的聲音傳來表示他知道了。
“是。”
不知怎麽的，食蜂操祈心裏悶悶的，她抿着嘴，加快了腳步離開，要是慢了點……說不定擦淚光的表情會被看到。
隻是自己一廂情願嗎？
鈴村悟安靜的看着食蜂操祈走後才自己提起東西，考慮到現在自己的經濟情況，他回去轉手賣了是最好的，這些都是牌子貨，而且夠新，但是畢竟是老闆的，要是又回來找，沒得給就血崩了。
不過白發的少年吃力的提起東西回去時，還是有些不理解。
原來做個普通人，真的很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