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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話謝幕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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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焰籠罩在羅馬城之中,漆黑的煙霧騰上天空,像是烏雲壓境,房屋倒塌、燒裂的聲音吱吱作響,居民們捂着頭頂,兩手提着那些值錢的東西在不停落下火焰的道路上飛奔,驚叫的人群根本沒有任何組織性。

守衛的士兵們更是隻能提着小木桶,那點水根本是撲滅不了這城市的怒火的。

這不過是徒勞,于是他們也紛紛逃散,沉重的铠甲上都帶着火焰的溫度,每個人的臉色都被悶的漲紅。

易哲的身形在烈焰之中迅捷無比,他每一次推手和拍擊,都能将燒的倒塌的柱子和砸下的石塊給輕松扇飛。

但他身上那件寬大的袍子已經沾染上了火星,火苗跳動在他的身上,他面不改色的伸手解下了着火的外衣,毫無留念的甩開這件做工精細的衣服。

猩紅的血繼限界浮現在他的雙眼之中,他身處火海之中,卻宛若站在海邊吹風般的沉靜,但這不代表他不焦急。

不是什麽人都跟他一樣的。

比如說那個少女。

漆黑的烈焰在從他的視線凝視之中降臨,灼燒這裏的火災,融融的火光們紛紛被吞噬,黑色的烈火像是沾了墨水的毛筆随意塗抹在這個火災之間,人爲的火災被瞳術的黑炎給撕扯吞并。

但此處卻更加的危險了,火災不過是威脅,但黑炎,卻是緻命!

天照!

易哲站在都快要倒塌的宮殿長廊之中,周遭都是被天照之火吞沒又讓開的一條寬敞的小路,他擡起腳步快步朝前,兩側頭頂皆是無不灼燒的黑炎,以及那片片墜落的殘骸,但卻在半空就被天照所燃成灰燼,這一幕看上去,他才是那個意圖火燒羅馬的罪人和反叛者。

但他不僅不是,還是要沖進這火海去把現在的少女皇帝給救出來。

不過是稍稍離開了一陣,就被趁虛而入了嗎,看樣子這個小姑娘仍然不能獨當一面,反倒是做藝術家,最近卻有了很不錯的名聲。

“蠢家夥,可能這次結束後,你最傷心的是那好不容易建起來的大劇院給燒沒了吧。”

易哲低聲呢喃一句。

他忽的放慢了腳步,猩紅的寫輪眼中,那雪花瓣狀的瞳孔泛着敵意。

有力卻皮膚幹巴巴的手臂對着他的額頭太陽穴閃電般的揮擊而來,易哲對這個人能在天照之火中還能保持如此沉靜的攻擊表示了肯定,但他連手都沒動一下,隻是微微擡起了眼皮。

炎遁.加具土命。

散播在他周身的天照之火仿佛被注入了生命般,頃刻間就在他身側形成了薄薄的一圈的火之環,以那人那拳的威力聲勢,這圈火焰根本沒有擋下的可能,但倘若那隻手真的穿過了天照,易哲之後也根本不用再理睬這個會被火焰焚身的敵人。

可這迅雷般的一拳卻生生卡主了,離天照的火苗也僅有幾寸的距離,戰士的嗅覺讓這個敵人瞬間判斷得知這黑炎的恐怖威力。

衣擺甩開,敵人的動作快的驚人,掀起的熱風撲在了易哲的面上,簡單粗暴,在停下了蓄力的一擊後,根本沒有卡頓,他對自己的身體的掌控力熟悉的可怕,轉瞬間就旋身對着沒有天照阻攔的地方踢出淩厲一腳。

易哲這次擡起了手,穩穩的接下了這一腳,很沉的蠻力從他的手心上傳遞開,他臉上有了些許的欣賞,如果說之前那淩厲的一拳可以稱得上是高深的刺客,那接下來的力道的控制和這一腳,又是百人敵的戰士。

不過卻挑錯了合适的對手了,尤其是在他現在不願浪費時間的情況之下。

易哲鉗着那隻進攻的腿腳,往懷中一扯,自己又猛地貼近,右手樸素的朝前短短的打出,實實在在的打在了那人的身上,明明出拳的距離很短,但那人卻詭異的被擊退了一大段的距離。

居然還站着?

易哲這次帶點了訝異。

而驚訝的不止他一人,承受住了他一拳的那敵人仿佛也吃驚于這一拳的沉重,兜帽從他的頭上滑落,露出了那張卻是有些蒼老的面龐。

歲月在他臉上牢牢實實的刻下了痕迹,皮膚也不再光鮮,頭發也都是枯澀的白發,從沒有打理過的一樣垂落在耳際,這是一個老人,但他的身子卻非常的堅韌,不再年輕的五官卻透露着軍人的堅毅。

易哲微微的沉默一會兒,他面前的老人就發起了第二波的攻擊,這次不是什麽肉搏,他從腰間抽出了一直存在鞘中的長劍。

劍身筆直細長,與羅馬常見的大劍風格完全不一,更輕更薄,也透露着更深的鋒銳。

滾滾的黑色并非是周遭虎視眈眈燃燒的黑炎,而是霧氣,黑霧裹上了那把纖細的長劍,握住了劍的老人整個人發生了極大的改變,他身上那一點兒時間洗禮的老氣不再,整個人都如同那把劍一樣刺入人心!

有的人在漫長的時光中懂得了藏鋒。

但這個人不是,反而越銳越利,仿佛,是想要連時光都要斬斷!

易哲臉上閃過了幾乎罕見的震驚後,便是欣慰又帶着小哀傷的一笑。

碧綠的劍身隐約閃過了赤紅的血芒,老人踏出了重重的步伐,整個人如同離弦之箭般的竄出,這一刺,他像是真的從時光之河上刺來,千年前,他同樣刺出了這樣的一劍,對着擋不住的阿摩羅識,對着他昔日的黑暗。

而千年之後,那劍上的鋒利,已經要讓易哲都要認真對待的地步了。

碧血之光就快要穿過易哲,而他,隻是輕聲的說。

“劍上的極意,已經是新的了,是你的了,但你,卻老了。”

要刺穿撕裂時間般的銳意生生的卡主了,碧血的劍尖停在了易哲的眼前,寫輪眼還倒映着那碧綠的劍光。

碧血劍有些顫抖,而顫抖來自他蒼老的主人。

在他身前的老人,已經近乎呆滞。

“東王……?”

他緩緩呼聲,聲音也不複千年前的渾厚有力,像一個正常老人那樣的沙啞又滿是滄桑。

易哲深深的看着已經與記憶之中完全相悖的學生,卻有些放下心般。

“你還活着,真是太好了。”

“黎墨……”

時間仿佛停頓了一下,老人聽到了這個已有兩三千年無人再叫過的名字,從這裏望向起點,有過無垠的海洋,有過神秘的山谷,有過灼人的沙漠,有過冰寒的北川,回溯到了最初,則是那一個小小的村落與部族。

他重重的跪了下來,挺拔的身形在這一秒真的有些佝偻,他忽的将右手的碧血交到了左手,然後狠狠的朝着右手砍去。

這隻手,竟然對着師長揮劍!

易哲卻抓住了那隻要謝罪的左手。

“許久不見,就要我們之間見血嗎?”

“學生……罪該萬死!”黎墨聲音有些幹澀,又仿佛帶着哭音,枯白的發絲搭在肩膀。

“好不容易活了這麽久,立馬就要去死,你不覺得有些可惜了嗎?”易哲微笑的看着他,“說真的,看見你,我很高興。”

“學生,慚愧……”黎墨頭深深的低了下去,“始東氏當年内亂,我毫無作爲,辜負了東王的傳授,這些年來忘恩負義的活着。”

“你是想再找到我吧?當時我也隻是卷入了漩渦,沒有明确的死訊。”易哲搖了搖頭,“而始東氏,最該道歉的是我才是。”

“不,不,都是我們沒有跟上您!”

“無所謂跟不跟得上,一個沒有未來的夢,走在前,走在後,最後都是要醒的。”

“東王……”

易哲用力的将這個老人扶了起來,他真的已經變了,變得易哲認不出來了,如果不是因爲那愈加渾厚的黑色鬥氣與一如曾經的碧血之劍,他真的認不出來了。

“你現在的鬥氣,有了很多的改變,應該是這些年來你自己的感悟吧,說真的,已經是自成一派了,也難怪你能承受時間的蹉跎。”易哲看着外表足有六七十歲的黎墨,感慨的說。

“都是……東王的恩情。”

“好了,看你這樣子,竟然還帶着淚光,配上你現在的樣子,挺古怪的。”易哲打趣的說。

黎墨抽了抽嘴角,最後露出笑容。

“你怎麽會到達羅馬?這火災與你有關嗎?”

“不,是那群權貴們做的,我來這是因爲有消息說洪荒征天賦的手抄本在這,那畢竟是您傳下的東西,所以我是來取走的,而那群宮廷魔術師們,看到了我的力量後,打算合作,不過我并沒有答應他們,隻是他們單方面的配合我吧。”

黎墨搖了搖頭說。

“他們原本是想把你當成刺殺皇帝的尖刀吧。”

“不錯,隻是我對這些人和這個國家都沒有興趣。”

易哲心裏的擔憂略微放松了些,如果隻是那些權貴們的殺手,是不足以對這些年來鬥氣也有進步的尼祿造成威脅的。

“隻要尼祿沒事,那這次頂多隻是一次火災而已。”

“尼祿?”黎墨微微一愣,旋即立刻明白了是指羅馬的皇帝,他卻說,“那群殺手,并不是普通人能應付的,雖說羅馬皇帝是在鬥獸場裏徒手絞殺獅子的女勇者,但面對他們,沒有勝算。”

“怎麽回事?”易哲皺眉。

黎墨看易哲有些着急的樣子,也迅速的回答。

“那是不同于人類的生物,他們以人血爲生,我碰見那群宮廷魔術師之前,就殺掉了那些嗜血的怪物,也因此才被他們很多次的邀請加入這次叛亂。”

易哲一頓,臉色變得很難看。

死徒?怎麽可能,這些年來,他根本沒有感覺到有朱月降臨過的事情,還是說時間提前了?

因爲他這個曾經在烏魯克與三重抑制力戰鬥,而讓蓋亞憂慮于他,更早更急的呼喚了其他星球的幫助?

不,這個時候找原因沒有意義。

“那群怪物大概有幾隻!”

“四隻。”黎墨看見易哲如此心急的樣子,不由得說,“東王,發生了什麽?”

“你先離開這裏。”易哲神色冰冷,“把那群宮廷魔術師和權貴,殺了!”

黎墨一怔,旋即不由分說的點頭,一劍斬出,厚實的牆體就被斷開,他立刻竄出,他會以最快的速度将那些人的人頭提過來!

……

被跳動的火焰所包圍的,奢華的房間之中,殷紅的血液濺撒在地上,發出着有些腥臭的味道,這并不是正常血液的血腥味,而是像是死屍的。

比火焰更加讓人心熱的少女疲倦的靠在牆邊坐下,她手上還握着已經折斷了的劍,這是給貴族受封用的禮儀劍,并不實用。

尼祿對此很懊悔,在這房間沒有準備一把合适的利刃。

是爲什麽呢?是因爲那個人常常都會在這房間的窗邊眺望,在她熟睡時,隻是坐在沙發上靜默的抽煙嗎?

腰間的血已經徹底的染紅了禮服,前面,被她斬斷了一隻手臂的喪屍般的人形緩緩的朝她逼近着,地上還有三具已經停止了行動的屍體。

尼祿有些蒼白的臉上流淌着汗水,看着靠近的怪物,那腐朽了的嘴咧開,似乎是因爲她的血液的味道而滴下了口水。

果然,餘是連這種怪物都得垂涎的皇帝呢。

少女嘴角扯起一絲無力笑容,在這時候,她還小小的自嘲一下。

隻是,那個笨蛋在自己洗澡時,一雙眼睛都放專門爲他挑選而來的煙草上,真是不懂得欣賞的男人呢。

她又不得不對着不在這裏的人,鄙視了一下。

“啊啊,餘這樣的人,就隻能走到這裏了嗎?”

她頭深深的靠在牆邊,心裏升起了一絲不甘心,本來有着完整家庭的她,卻被生母的貪婪所弄得支離破碎,看到國家之前那樣的令人擔憂,她都沒有這樣的心情,甚至想過,即使這樣度過一生,或許也沒什麽。

但現在,她卻有了不甘心。

明明,還沒完整的向他展示暴君之道。

明明,這家夥還沒到餘的劇場裏欣賞自己的華麗之舞。

明明……還沒有,成爲讓他都贊歎的王者。

就要離開這世界了嗎?

尼祿半睜着眼,看着漂亮的火星緩緩的滑下,将這個房間慢慢的變成灰燼,而那時,無論是他坐過的地方,望過的窗邊,還是抽過煙的空氣,都會消失吧?

巨大的爆炸聲震耳欲聾,漆黑的骨手如同是巨人的手一樣,一把橫掃而過,将那快要啃咬她的,醜陋的人形直接拍出了房間之外,撞破了牆壁,在半空就被蠻力給轟的血肉分離。

而牆壁倒塌後,整個房間也仿佛都要坍塌下來,但漆黑的骨架卻将那些沉重的石塊都擋在了外面,黑色的骨架還升騰着絲絲的黑氣,尼祿睜大了眼,看着半跪在她身前,将她抱在懷裏的男人。

“啊……回來的真晚呢。”少女輕聲說。

易哲雙眼燃燒着素戈鳴尊的瞳力,看着瀕死的她。

“不會讓美麗的暴君,死在這種地方呢。”他伸出手,輕輕的放在少女的額頭上,綠色的光芒緩緩升起,這是轉生之術。

但這救命的溫和綠色光芒忽的停息了,易哲的身子凝固住了,随性所欲釋放的蜃魔力被人生生的切斷了,那種生澀感,一如千年之前。

“抑制力……!”

他突然發出嘶吼。

尼祿有些迷離的看着憤怒的他,這應該是他第一次如此失态,她掙紮的伸出手,将帶血的手掌貼在男人的臉頰之上。

“餘,果然是要死了吧。”

“别說話了,大口呼吸。”易哲牢牢的抓住那隻手,瘋狂的想要催動靜止的魔力。

“不,我要說。”尼祿的眼睛快要閉合上,她的聲音很輕,在這火焰的燃燒聲之中輕不可聞,“餘,一直都相信着你。”

“能遇見你,真的是太好了……”

手掌失去了力氣,快要垂下,易哲死死的握住了那隻手,猩紅的寫輪眼之中升騰着難以言喻的感情。

雪花瓣緩緩的旋轉,逐漸要蕩漾成爲了紫色的波紋,一輪一輪的輪回紋路逐漸浮現,厚重的瞳力如同領域般的快要展現在他的四周,讓人窒息,如同死水的重壓一旦爆發,這裏都将化爲飛灰。

天空之上,一道裂痕仿佛就要破開。

易哲瞪着那雙即将開眼的輪回之瞳,卻用力的閉上。

周遭沉重的瞳力之領域消失了,連帶着保護他們的素戈鳴尊的骨架都消失了,易哲抱起了少女,快的如同消失在了原地。

天上的裂痕緩緩的閉合了,如同失去了即将要找到的目标。

“東王……”黎墨手持的碧血劍上帶着深深的血迹,他看着懷抱着仿佛隻是睡過去的少女的易哲。

易哲背對着他,沒有說話。

“東王……”

“殺完了嗎。”

“那些魔術師們已經被我殺光,連帶着研究那種嗜血怪物的設施都一并摧毀。”

“策劃這次事件的貴族們呢。”

“我所知的也已經處理。”

“那你不知道的呢?”易哲忽的加大了聲音。

黎墨一怔,旋即對着背對他的易哲輕點頭。

“學生,馬上回來。”

說完,濃郁的黑色鬥氣将他裝飾成一道暗影般,他整個人鬼魅的沖過了燃燒的城市。

“或許漫長的曆史,都會将你歪曲塑造成燒盡羅馬,殺光貴族的昏庸暴君吧。”易哲緊了些抱着少女的雙手。

“但是……”

“你沒錯。”

“真正的暴君和蠢貨,果然,隻有我啊。”

易哲深深的閉上了眼。<!--ov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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