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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見到她,是什麽樣的感覺?
悲憤嗎,傷痛嗎,悔恨嗎,欣喜若狂嗎,難以置信嗎。
現在想起來的話,已經是很遠的事情了,上一次用這雙眼睛清晰的看着存在的她的時候,也已經是快百餘年之前了吧,他經曆了菲尼克斯和鈴村悟的兩段人生,在塵封之中,那人的容貌和聲音甚至都漸漸模糊了。
是的,隻有那轉身飄揚的青絲和回旋的白色衣角還定格在記憶的某一處。
但音容笑貌,卻如同老朽的樹皮,在無法抵擋的時間潮汐中,慢慢的剝落。
但即使是這樣,有一點是他永永遠遠都會記得的。
哪怕百年、千年、萬年,他也會記得。
他曾喜歡過,愛過這個叫奇稻雪憐的女孩。
易哲有些空洞的看着那在融融白光中看向他們,眼中帶着迷茫的熟悉又陌生的少女。
最初的記憶都海嘯般的湧現了,名爲宇智波哲的弱小叛忍、伊川村的那一次邂逅、八蕲蛇前的絕望的嘶吼,再次對視時,是在跟宿命對視。
遠處的城門爆發了聲勢浩大的戰鬥,天際落下的白光加上易哲七門的氣勢,待機着的始東氏像是被點燃了一樣,誤以爲城内發生了異變,鬥士與術士們發動了慣用的閃電戰,黎墨等學生更是直接掠上了天空飛速趕到這裏。
“東王!”
“老師!”
靜止了的易哲根本沒有聽見他們的急切呼喊聲,周遭的感知從未如此不清晰過,他緩緩的閉上眼睛,長長的呼出一口氣,睜眼時,那雙紫色的輪回眼裏已經燃燒起了忍耐的烈焰。
“告訴我,你是誰?”
他面無表情的看着那應該是奇稻雪憐的女孩。
面前的少女又微微側頭,輕皺起眉頭,似乎自己也在疑惑,但不久,她的眉頭就松開了,露出一個溫婉又美麗的笑容,易哲心感覺被刺了一下,因爲那笑容是那麽的像,又那麽的讓他難以呼吸。
“我叫……”少女慢慢的說,“恩奇都。”
原來如此。
易哲默默的用手擦了擦臉上的淚痕,從這一刻起,空氣變得極爲凝重,連帶着黎墨和吉爾伽美什都覺得心髒跳動都像是被握住了一樣,明明天空仍然晴朗一片,但卻像是整片天都壓在了人身上,慢慢的,連動一動手指都十分艱難。
那團烈焰逐漸燃燒,變成了無比強烈的憤怒。
易哲向前慢慢的走,每一步落下,腳下那堅實的石面都化爲一片灰塵,清冽的湛藍魔光劃過,閻魔刀已經被握在手中。
“蘇美爾神系的雜種們……”
沉重渾厚的陰暗的魔力逐漸升騰開,直接布滿了整片的空間,天征領域,這次不是用瞳力了,而是直接用蜃魔力來布下足以撕開界外間隙程度空間的殺陣。
“誰給你們的膽量,敢窺視我的心神……”
他的話像是喃喃低語,卻像喪鍾一樣敲響,回蕩在整片天地。
“誰給你們的膽子!!敢打擾她的沉靜!!”
易哲魔刀拔起,直指天空,輪回眼冰冷的殺意大放。
“素戈鳴尊——!!!給我出來——!!!”
巨大的黑色魔影從他身上燃燒着而站起,發出無聲的嘶吼,那偉岸的身軀高大近百米,漆黑的雙眼中是澆滅不了的極緻憤怒,層層黑煙之中,翻着暗色冷芒的重铠一重又一重的被披在素戈鳴尊的周身,那漆黑的魔手在碎裂的空間中撫摸過。
從破碎的空間裂縫中抽取出一把漆黑如夜的十字長劍,劍身之上,亮着星光點點的星屑,仿佛有着微弱的銀河在其中流淌。
撕間隙,取星夜,這是遠比曾經的瞳術,仞利天之劍還要恐怖的武裝術式。
黯夜!
“我要把你們!全部!碾碎成粉末!”
素戈鳴尊站起挺起了胸膛,那渾濁的面相上盡是扭曲,表現了術者此時的縱橫殺心!那把星河流轉的漆黑長劍直接滑下,落到了下面密集的烏魯克建築群中。
沒有崩塌聲,沒有碎裂聲,乃至沒有死亡的人們的悲慘嚎叫聲,因爲不管是磚瓦、石柱、石闆、人民、草木、大地,全部都在漆黑之下化成了灰燼,隻是預備随意橫掃的一劍,那還稱得上繁華熱鬧的烏魯克一條大長街,就隻留下空蕩蕩的泥土凹坑。
像是徹底被剪接出了這片世界一樣的消失了。
但這一劍,不過是預備拔刀術的調轉刀頭而已。
“通神居合——!”
在神殿前的易哲大聲咆哮,沖着那顫抖的天空,他持着閻魔刀做出拔刀的姿态,那他身外化身般的魔神素戈鳴尊也沉默的做出同樣的拔刀前的動作。
“一之,太刀——!!”
已經沒有什麽能擋得下了,除了黎墨和吉爾伽美什,以及易哲無意識不讓波及到的自稱恩奇都的少女,蚩尤、公孫姬、姜承、赤松旱魃早已被那魔力的狂風給吹飛出去,那宏偉的神殿也早就垮塌。
黎墨看着那崩天裂地的場面,竭盡全力不被風給刮走的他,隻能苦澀的毫無任何作爲,他原以爲這十幾年來已經了解老師的實力了,但之前展現的,隻不過是冰山一角。
學生……仍然不夠資格啊。
吉爾伽美什則咬緊牙關,烏魯克的街道被一擊毀滅她看的清清楚楚,該死的家夥!爲什麽突然發瘋了!她勉強的透過陰暗的風暴,看到那白色的少女,在這種敵我不分的場合下,唯獨她周身的凜風是自動分開的,甚至沒有沾到她的衣角。
那女孩……到底是誰啊?
下一秒,素戈鳴尊就會用通神的一刀裂開蘇美爾神系的相位,然後直沖而進,将整個神系屠戮的一幹二淨,神血将會從雲端灑落,淋下一場腥風的血雨。
“等一等!”
但在這混亂之中,那個女孩卻對着已經沒人能攔住的易哲說。
“你很痛苦,能告訴我,爲什麽嗎?”
沒有因爲那可怕的魔力而變色,她隻是帶着擔憂的臉色。
“……”
假的。
是假的。
不過是蘇美爾的狗雜種們無意間窺探到心神,再利用泥土神性制造的人偶而已,隻是披着那一模一樣的樣貌,隻是那一模一樣的聲音。
隻是……那一模一樣的,擔心而已。
易哲緩緩的放下了閻魔刀,素戈鳴尊手中的黯夜也化作絲絲的黑煙消散,天空重新晴朗了,那令人窒息的魔力威壓重新收回到了體内,前一刻的天地裂變,後一刻就回到了風輕雲淡,除了,那消失的街道。
“你是叫,恩奇都吧。”
閻魔刀悄然間回到了異空間之内,易哲有些莫名的虛弱和勞累,他看着那個少女。
“嗯,我是恩奇都,泥土制造的人偶,是爲了矯正吉爾伽美什而來的。”恩奇都微笑着點頭,柔順的長發流下,“可不知道爲什麽,看見您我覺得很親近呢。”
以我生命中的宿命爲藍本制造的。
少許的親切感是理所當然的。
易哲和恩奇都靜靜的對視着。
“真像啊……”他低聲的自言自語,“真像啊……”
“在本王的城市中大鬧了一場啊,沒有什麽想解釋的嗎。”吉爾伽美什冷着臉走上來。
“深感抱歉,毀了你的城市,但是我也沒有再想開戰的想法了。”易哲歉意的說,他對着黎墨說,“安排我們的人手,加入烏魯克的重建中,答應他們的一切要求,哪怕是把鬥氣分享給他們都可以,不用有所保留。”
“東王……”黎墨遲疑着。
“有問題嗎?”易哲皺眉。
“不,怎麽會。”黎墨正了正臉色,低頭,然後就不再多說,騰上天空去集結始東氏的士兵們。
“這樣能減少你的少許憤怒嗎?烏魯克的女王?”
“哼。”吉爾伽美什看上去并不領情,但也打算放棄了,但她皺着眉頭看向恩奇都,“你說你是先神們制造的?爲了矯正我?”
“是的,先神們認爲你并沒有行使應有的職責,所以……”
“夠了!”吉爾伽美什打斷了她的說話,“本王隻會聽下本王認可人的勸誡,否則,哪怕是那群所謂的先神,我也決不低頭!”
恩奇都靜谧的笑着,并沒有絲毫的生氣,那靜立的模樣,易哲又複雜的看出神了。
吉爾伽美什看到易哲那副魂遊天外的樣子,突然莫名其妙的有種氣憤。
“不僅幹擾了本王與東方的王的比試……也做了相當惱火的事情啊。”
剛才那一劍,真要是把先神們劈了,她是完全不會心痛的。
“人偶,如果真的想要矯正本王,那就用實力來說話吧!”吉爾伽美什高傲的擡起頭,露出那張絲毫不遜色于恩奇都的美貌,金發赤瞳,比起那黑色與白色的單調少女,更具視覺的掠奪性。
“東方的王,好看嗎?”
“好看。”易哲仍把視線停留在恩奇都身上,歎了口氣回答。
“我是說本王!”
“……嗯,好看。”
“啧。”
“請問,是在哪裏進行比試呢?”恩奇都微笑着詢問。
易哲下意識的想要攔住她,但剛伸出手就停住了,這不是奇稻雪憐,也不是那個柔弱但堅強的少女。
“神殿已經被某個亂來的家夥毀掉了,我們去王殿前。”吉爾伽美什惡狠狠的盯了一眼易哲,一捋純金的長發,朝着另一邊走去。
“可以的話,也希望你能來見證呢。”恩奇都朝着易哲輕輕的鞠了個躬,便跟上了吉爾伽美什纖細高挑的背影。
易哲慢慢的擡起頭,看向那空無一物的天空,白雲早在他之前爆發的魔力下震成了細碎,他眼中冰冷的殺意一閃而過。
我留你們一條狗命。
因爲……這是她的要求。
雪憐,你怪我嗎,一生長長的歎息。
他沉默的閉上眼,輪回之眼消退,露出本來的黑色眸子。
……
那可怕的天象與震動,烏魯克的人民們都惶恐不安着,直到他們的王出來,爲大家解釋。
那是先神的使者降臨導緻的,而那些不幸死亡的人們,也又幸運的回歸到天上,親自爲先神們效力去了,而馬上,使者就會與王在王殿前進行共享王權的比試。
此外,那支外來的軍隊被先神的偉力所折服,已經放棄了戰鬥的念頭,願意跟烏魯克和平共處,短暫的在這裏逗留一段時間,并誠懇的表示願意全力幫助重新修理損壞的街道。
緊張的人們這才舒了一口氣,那擔憂緊繃的臉色舒張開來,挂上歡喜的笑容,家家戶戶都走上了街道,慢慢的朝王殿那走去,都是爲了見到那先神的使者。
真是什麽隻要給先神扯上了,都會這一臉毫不懷疑啊,也就是說,哪怕本王輸掉了比試,哪怕烏魯克的王換人,隻要是先神的旨意,都會大力的點頭認同嗎。
吉爾伽美什看着聚集而來環繞一圈的歡歡喜喜的子民們,卻越來越面無表情。
“你,也不高興呢。”恩奇都在她面前站着,“和他一樣……”
“這不關你的事,還輪不到你來說話。”
恩奇都搖搖頭,忽的她側頭看向一邊,然後很開心的笑了。
“他也來看了。”
吉爾伽美什跟着看過去,易哲悄無聲息的站在人群之中,臉上的表情像是緊張,又不像是緊張,明明是有那種力量的男人,明明在此地比試關乎權力的不是他。
在擔心她嗎,吉爾伽美什默默的看着毫無顧忌的彰顯自己笑容的恩奇都。
恩奇都與吉爾伽美什的比試開始了。
完全不同,卻都堪稱完美的女人,在那王殿之前,展開了迅雷閃光般的交戰,拳腳之後便是普通的刀刃,烏魯克的人民們高高的舉起手,爲中心的二人呐喊加油,熱情四溢,最終,在激烈的角逐後,兩把武器同時落地。
恩奇都和吉爾伽美什一起躺在地上精疲力竭的喘息。
這是一場徹底的平局。
祭司們首先跳起來慶祝,老臉上都是快裝不下的笑意,而人民們也徹底的被熱情給引燃,一圈一圈的環繞着,不停的高呼烏魯克之名,也高呼他們的王和先神的使者,豔紅的花瓣被他們高高抛起,灑在圈内,宛若一場盛大的典禮。
易哲從頭到尾都沒有說過一句話,他隻是這樣看到了比試的結束,然後慢慢的從擁擠的人潮中退了出來。
果然,你不是她啊。
想起那個穿着白衣,卻溫柔的英氣凜然的少女,易哲苦澀的一笑。
但是,卻從未如此深深的想要,做些什麽填補心中的愧疚。
他對始東氏這個對公孫姬等人來說美夢的事物并不在意,因爲是夢就終會有醒的一天的,因此他并不在意這個夢是否有多美多讓人着迷。
但第二個夢出現了,哪怕他知道是虛幻的,卻也忍不住想要在其中閉上眼睛,小小的休息一會兒。
我果然,是個蠢貨啊。<!--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