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樣?”太攀問,久經風波而如同死水般的臉龐上難得的挂着由心的微笑。
“跟之前的實驗體,簡直天差地别。”眼鏡推了推眼前的無框鏡,贊歎的說,“一百個奇稻後人也沒有她一個人身上提取出來的血液來的實在,到現在我終于相信了,傳說是真的。”
“那麽,離完成還有多久?”
“半年,隻要半年,就能實現這一直以來的夙願。”
“非常好。”太攀點頭,“那麽在這半年内,得讓我們的神之子,安然無恙啊。”
“以神農的能力,就算她想死,也死不了的。”眼鏡低笑。
“另一個實驗體呢?”
“那個人現在已經沒有什麽價值了,這麽久的實驗以來,她也快到極限了,不去管她也會悄無聲息的離開人世的,不過我想,有她聊聊天,我們的神之子可能也不會太過寂寞吧。”
太攀點點頭。
冰冷的空氣、冰冷的鎖鏈、冰冷的水泥地面,四周的空間散發着絕望和腐爛的氣息,已經無論如何也祛除不了的血腥味随着呼吸進入到奇稻雪憐的體内,才被抽取過血液的身體發冷而無力,她嘴唇顫抖着,腦海裏開始胡思亂想。
粗栅欄外的神農面無表情的觀察完後,機械般的在書上記錄下。
作爲太攀最爲看重的計劃中的核心,這名女孩被關在跟她同有奇稻之血的人的監牢裏。
是的,奇稻雪憐的姐妹,那些同樣嬌柔毫無抵抗力的親人們,在被從伊川村奪來後,就被集體關在這裏面,過着小白鼠一樣的生活。
因爲實驗而崩潰死亡的多餘屍體已經被清理出去,除了地面上洗不掉的暗紅色血痕,以及在沒有生機的絕望下用指甲抓出的刮痕外,整個監牢被打理的幹幹淨淨。
但這份視覺上的清淨卻處處與水泥和鋼鐵打造的監牢相得益彰。
除了奇稻雪憐外,最後一名殘喘的實驗體跟她一起在這裏度過餘生,那名實驗體從外表上已經看不到所謂的青春,枯黃的頭發如同六旬老人,沒有血色的肌膚跟水泥一樣,瞳孔裏也沒有光彩,就像被玩壞抛棄了的玩偶,孤獨的腐爛發酵。
“這個,已經沒救了嗎。”神農皺皺眉。
不過,也沒有那個必要。
就讓她最後度過一段稱得上溫暖的時光吧。
神農記錄完最後一筆,轉身大步離開,留給他的工作還有很多。
神農的腳步聲漸行漸遠,就像關在牢籠裏,已經動彈不得的實驗體的心跳聲一樣微弱。
奇稻雪憐虛弱的睜開眼,她一次性被抽取了四分之一的血液,神農隻讓她堪堪保持住性命的程度,在發現她至少不會失血過多死掉後,連後面的醫療一點也不做了。
少女動了動,無法掙紮,四肢上纏繞的是跟她體重差不多重量的大鎖鏈,就像食人的黑色巨蟒将她的自由和生命限制在這裏,就算她有力氣,也頂多移動下軀體罷了,更不用說現在瀕臨昏厥。
“這是哪……”嘴唇顫抖着迸出話語,原本也是自我詢問。
但毫無意義的一句話,卻在另一個人的耳朵裏,仿佛注入生機般的喚醒她作爲人的機能。
垂落幾天沒有擡起的頭顱動了動,如果還是在外面,這肯定也是一個花季的美少女,但現在确實披頭散發的老太婆般醜陋的垂死之人。
“啊……哈……”沒有得到清水滋潤的喉嚨盡力的抖動,舌頭也因爲長久的不說話而陌生,她隻能發出這樣無意義的聲音。
蚊子嗡嗡般細小的聲音在冰冷的監牢裏卻顯得十分刺耳,奇稻雪憐下意識的撇過頭。
她甚至以爲跟一位幹屍在對視。
短暫的驚慌後,她進入到了更悲傷的恐怖中,是的,她認出了這名幹枯的人形,即使面容老掉,頭發枯黃如同老樹的枝桠,但那臉上細小卻獨特的胎記,卻讓她一瞬間就認出了。
“櫻憐……姐姐?”她問。
幹枯的人形的身體震動一下,繼續發着聽不懂的聲音朝着這邊掙紮,沒有力氣的身體竭盡全力的動作着,就像一副骨架在顫抖,綁在身上沉重的鎖鏈低聲碰撞。
“啊……哈!”那人發現無法靠近奇稻雪憐,臉上露出了憋足勁的潮紅,近乎瘋狂的擺動,試圖接近一點點,從喉嚨裏發出的聲音也更凄人。
“啊……!啊!哈!哈!”
奇稻雪憐怔怔的看着,櫻憐,這個名字是父親給她取得名字,她被奇稻雪憐早出生兩年,幾乎跟奇稻雪憐一個模樣,不,還要更漂亮,如同春季綻放的櫻花,比起以雪爲名的她,被父母認爲是櫻花眷戀的姐姐,才是所有人眼中最懂禮節,賢惠和美麗的女孩。
但現在什麽都沒有了,除了用來辨認身份的胎記,眼前的人根本無法跟奇稻雪憐記憶中那個站在櫻花樹下起舞的少女聯系在一起。
“怎麽會……好過分……”眼淚不争氣的留下來,剩餘不多的堅強被轟擊的一點不剩。
看着行屍攀爬般的姐姐,她奮起朝着那邊接近,幾乎沒有任何力氣的身體拖動着寒冷的鎖鏈,在水泥地上拖起金屬的摩擦音。
“哈!哈!”親人那骨架般的手掌被她抓在手裏,尚存的體溫傳遞過去,似乎感受到了的似得,那人臉上露出安心的笑容,盡管已經看不出笑容。
“啊……啊……”冰冷的雙手顫顫巍巍的撫摸着奇稻雪憐的手掌,瘦骨嶙峋的手,給奇稻雪憐的感覺就像石頭在肌膚上劃過。
“姐姐,姐姐!是我!是我!”奇稻雪憐哭泣着抓緊兩隻被皮膚裹住的手骨。
那人幹枯的臉上扯起微笑,沒有光彩的眼睛裏也反射出淚花。
“希……細……雪……”張了張嘴,櫻憐攪動着舌頭,試圖說出名字。
“是我!是我!”
“雪……憐。”扭曲的音節,勉強隻聽得出的程度,但這樣還是讓櫻憐滿足的點了點頭,細小的眼淚從幹瘦的臉頰上留下。
奇稻雪憐淚眼磅礴的看過櫻憐的身體,這隻是一副骨架披上一層皮,身上的血管處都有細密的針孔痕迹,紅色褐色的斑斑點點遍布皮膚上,甚至握住手也感受不到體溫。
“姐姐,其他人呢?”奇稻雪憐低聲詢問。
櫻憐震了震,頭緩緩的轉動,四周已經徹底幹了的血迹,是她們曾經在這裏過的證據。
奇稻雪憐懂了,她緊緊握住那雙不再溫暖的手,痛聲大哭起來。
櫻憐有些慌亂,被握緊的手動着,但隻是像蚊子那樣的力氣,她嗚咽着,似乎還想安慰眼前的妹妹。
“有……我……在。”
奇稻雪憐低下身體,放聲大哭,她終于明白了,這個世上她的親人,已經無一幸存。
櫻憐同樣低下身,試圖安慰她,但她同樣流淚着低頭,長久以來的悲痛和身體上的折磨已經讓她做不到什麽了,光是說話就用盡了生命力。
奇稻雪憐的聲音穿過監牢,從悠長幽暗的通道傳出去,櫻憐無意義的輕聲嗚咽。
在外面調配藥劑的神農聽到細小的響動,側身看了一眼後方的通道。
“你會來嗎?宇智波君。”
他露出耐人尋味的笑容。
“抓緊時間啊,因爲我隻能保證她的生命,而不能保證她的人格不會崩潰。”
………………………………
“東西的話,都在這裏了。”古川拿出一卷小小的卷軸,雖然卷軸份量不重,但古川卻像握着一根燒火棍一樣覺得燙手。
那是當然的,這裏面全都是封的接近一萬張起爆符。
将村子翻了個底朝天得到接近八百張,剩下的九千兩百張,都是從熊之國兵器部透支,和向大名嚴肅提出擴充軍備理由拿到手的,可以預見,未來兩三年裏,熊之國可能不會對村子進行物資支援了。
“謝了。”易哲接過,在手裏掂掂,那清風雲淡的模樣讓古川眼角發跳。
“你不會是想跟他們同歸于盡吧?”
“我或許可以采取在不被發現的情況下将這一萬張起爆符埋在四周,跟他們來玉石俱焚,但能不能逃過耳目不說,至少,我還是想活下去的。”易哲笑了笑,“另外,湊齊這些,不容易吧。”
“村子三年内不會有任何理由提出物資申請了。”古川苦笑。
“這些時間裏好好休整吧,反正這個狀況,也沒有任何資本在說什麽戰鬥了。”
“你說的不錯。”古川歎氣。
“但你……真的就這麽快要去麽,身體,沒有問題吧?”古川擔憂的說。
“我已經沒有提升的空間了,至少短時間内。”易哲輕聲說,“而且現在趁我決心最堅定的時候得盡早出發,如果晚一點,我都可能輸給自己。”
“你放心吧,我這次去沒有想讓自己死在那裏的想法,無論什麽絕境,我都會全力迎上。”易哲拍了拍古川的肩膀,“好好管理村子,你肩上的責任更重了,另外……有空閑的話就給伊呂波那家夥找個男人吧。”
古川哀傷的看着易哲,将手放在肩上易哲的那隻手上,堅定的點了點頭。
易哲一笑,将萬張起爆符的卷軸放入腰間,張開黑色的大衣披在身上,深吸一口氣,轉身迎着夕陽的微風和微紅的日光走去。
一定可以再見的……古川心中想,目送易哲遠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