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蘭坐在白癡身旁,低着頭。聽到那些酒客的話,他的兩隻拳頭卻是不由得捏緊。眼淚也在他的眼眶中打轉,似乎随時都會掉落下來。
“壞運氣艾諾,那個家夥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厄運之神眷顧啊,我從小就看着他長大,好像還從來沒有一次見他有過好運氣呢。”
“可不是?你們想啊,原本他出生在一個伯爵家庭,這樣的身份絕對可以讓普通人羨慕。真正是含着金鑰匙出生的呢。”
“可偏偏他的運氣實在是太糟糕,過了每兩年,他的母親再次懷孕。可是這次懷孕之後,他的家就可以算是完全陷入絕境了。”
“在他的弟弟出生的那一年,他們家的傭人女仆就染上不明原因的瘟疫,全部死亡。再過了幾年,在他五歲的時候,他的父親也因爲他的壞運氣而遭受意外丢失了性命。”
“再接下來那才有趣呢!他的母親,那個漂亮的女人一個人要撐起這麽一座被死亡眷顧的伯爵府到底有多麽的辛苦呢?在他剛剛上小學的時候,他的母親也因爲積勞成疾。一命嗚呼了。”
“後來他不得不綴學,眼看着家産被其他的一些聽都沒聽過的親戚分的幹幹淨淨。再過沒多久,他的弟弟又被人給拐走了。隻留下他這麽一個光杆司令空挂着那麽一個伯爵的頭銜,整天小偷小摸,坑蒙拐騙的活到現在啊。”
“哈哈哈哈!誰叫他是壞運氣艾諾呢?事實上,我倒是希望他的運氣能夠再壞一點,這樣就能夠幫助我們赢更多的錢呢!”
“對對對!來,喝酒,喝酒!”
碰杯的聲音再次響起。白癡抱着手中的酒杯,目光撇到一旁的托蘭身上。
隻見他現在弓着身子,雙手捏成拳頭,放在大腿上。那頭藍色的長發垂下,遮住了他的大半張臉。那副纖弱的肩膀微微顫抖,一些水滴……偶爾,會從他的下巴落下,在空中劃出一條細線……
白癡收回目光,想了想後,舉起自己手中的酒杯,冷不丁的朗聲說道:“但是,聽說這個家夥最近有了好運氣,身上有一筆大買賣啊。”
“大買賣?”
熱鬧的酒店人們隻需要話題,而到底是誰說出這個話題的,卻不會有人去管。
“啊。聽說他最近得到了一份工作。隻要将什麽東西交給别人之後,就能擁有重新買回伯爵宅邸的财産呢。”
“噗……哈哈哈哈哈——————!”
白癡的話,卻惹來那群酒客的一堂哄笑。
“哈哈哈!别……拜托……别惹我笑了!那個家夥能幹出什麽大買賣來?”
“那個壞運氣的艾諾?哈哈哈!太搞笑了!那家夥看着是個流氓,其實就是個膽小鬼!整天就隻知道撒謊!”
“如果說他能夠重新發迹,我的腦袋給你當痰盂都行!哈哈哈!”
哄笑。讓旁邊的托蘭的肩膀顫抖的更是厲害了。
“哎,但是話說回來,我上次似乎聽說過他說過這樣一件事啊。”
“嗯?怎麽說?”
“他說他在路上撿到了一個盒子。裝飾很精美,看起來就像是放珠寶首飾的盒子。可是打開一看裏面沒有什麽珠寶,就隻有一些看不懂的卷軸。”…。
“卷軸?喂喂,那些該不會是國家機密?不少字”
這,隻是一個笑話。再次惹起滿堂哄笑的笑話。
“哈哈哈!如果那個壞運氣艾諾能夠拿到國家機密,那我以後就跟着他賭馬!不是啦,那不是什麽國家機密。是一些用各種看不懂的符号和數字寫出來的東西。看着就好像是小孩子随手塗寫的塗鴉。”
“那種東西算什麽寶物?”
“那當然不是寶物啦。但我上次問他要來看,那家夥卻是死活不肯。說盒子那麽精貴,足足賣了一百蘇拉,裏面的東西就一定會更爲值錢。至少在等到他破譯那些所謂的密碼之前,他是絕對不肯給别人看的。”
“呵,那還真是活受罪。不過我相信!憑他的智商,是一定可以破譯那些幼稚園的小孩子塗塗寫寫的‘密碼’的!因爲……他的智商和幼稚園孩子是屬于同一等級的啊!”
哄笑聲再次響起。人們大口大口的喝着啤酒,暢快的談笑着。
對于許多人來說,聊别人的愚蠢和知是一件相當快樂的事情。尤其是和許多人一起聊。通過集體鄙視一個人,能夠讓他們獲得某種程度上的認同感,讓這裏的酒喝起來更爲濃郁,也更爲的……香甜。
酒保整理着喝幹淨的酒杯,轉身回來。可他突然發現。原本坐在這裏的那個年輕孩子卻不知什麽時候已經不見了。隻剩下那杯根本就沒有動過的啤酒。此時,又有人叫了一杯,酒保歪了歪腦袋,就将這杯酒直接賣給了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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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熱火朝天的酒館,再次迎來面前這片白色的世界。
白癡雙手插在褲袋裏面,緩步,朝前走着。
在他的四周,原本些許降臨的白色雪片卻不知什麽時候,變成了黑色。在他背後的托蘭看起來,那些黑色的雪片所帶給她的根本就不是什麽冰冷。而是……
絕望。
“主人……”
托蘭捂着胸口,踏上一步。她強行整理好自己的心情之後,再次說道——
“他們的話……已經說得很明顯了?不少字”
“即使艾諾先生真的拿到了那東西,但那完全是他在不經意之間拿到的。而且……那份計劃書完全是由密碼所編寫而成的,他根本就看不懂啊!”
白癡依舊雙手插着褲袋,片刻都不停留的朝前走着。
“而且……從他毫顧忌的就将那東西的事情說出就可以看出來,他根本就沒有什麽将計劃書隐藏起來賣給别人的打算。不,應該說,他根本就沒有這方面的意識!”
“主人……請您放過他……好不好?接下來,我們隻要将計劃書想辦法偷回來,所有的事情就都可以結束了,不是嗎?主人……我求求你……”
托蘭伸出手,拉住了白癡的衣服。
“我……求求你……”
白癡的腳步,終于停了下來。
他轉過頭,看着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淚眼模糊的托蘭,沉默着。
看得出來,他的心神已經亂了。
即使以往托蘭也很愛哭,也顯得很懦弱。但他從來沒有像這次一樣,淡藍色的瞳孔變得如此混亂,如此的沒有主見。他已經不知道應該怎麽做了……對不對?
(那麽。你還等什麽呢?人類小子。)
冰天雪地之中,猩紅色的瞳孔卻是緩緩的睜開,露出讪笑。…。
(你應該不會忘記這個家夥身上的束縛?不少字快點,趁他現在心神混亂的時候殺了他!這樣,他就完全是你的了!再也不會爲那些活着時的牽挂所束縛,成爲真真正正的死亡騎士!)
(你的……死亡騎士!)
暗滅在腦海中叫嚣,它不斷的催動着白癡的右臂,希望他能夠握着它,直接将黑色的劍刃刺進這個已經被煩惱攪得混亂不堪的柔弱身體裏面。
但……
白癡,卻始終站着不動。
而他的右臂,也慢慢的……被他藏到了身後。
接着……
黑色的劍刃,出鞘。
在托蘭的痛哭之中,白癡拔出背後的黑暗常刃,直接……
刺向了托蘭的脖子!
呲——————————啦!
淩亂的風雪被震開,巨大的聲響仿佛帶着割裂空間的力量擴散!
白癡的身體還沒有完全恢複,手中的暗滅竟然在與“來着”相撞擊的那一刻脫手,飛至空中。
啪!
也許是因爲白癡及時舉起劍擋了這一瞬間,一根通體猩紅的長槍直接擦着他的脖子掠過,插進身後的雪地之中。轟的一聲,将平坦的白色地毯炸出一個坑洞。淩亂的雪片像是受了驚吓似的,四處飛散。
是誰?!
這個問題在白癡的腦海中緊緊閃過一個瞬間。而下一刻,一個身影就從長槍飛來的地方急沖過來!
瞬間。
那個身影就掠過白癡,來到那柄長槍所在之處。與此同時……
冷笑?
那一瞬間……白癡似乎看到了一個冷笑……從他的身旁閃過……
……
…………
………………
嚓。
暗滅。這一刻才落地。
白癡立刻轉頭……
可放眼望去,四周已經沒有了敵情。那把長槍已經消失,人影也同時不見。隻剩下那個受傷的雪地毯,默默接受着上天的修補……
“主人!實在是抱歉!我立刻去追!”
“不用了。”
在托蘭剛剛拔出腰上的血蝙蝠之後,白癡及時止住了他的行動。
從剛才短短的那一接觸中,白癡就已經充分領略到了對方力量的強大。能夠在一擊之中就将暗滅從自己的手中掙脫,在自己還沒有回過神之時就在刹那間掠過自己,逃走時更是不拖泥帶水,仿佛人間蒸發一般消失。這份實力……即使是自己的體力充沛,恐怕也是一場艱難的苦戰。如果托蘭和自己分開,就極有可能陷入調虎離山計。
看着天上再次恢複甯靜的雪花。白癡腦中的思緒卻是久久不能平息。
襲擊自己的人到底是誰?他又爲什麽僅僅一擊就退?
而且,那種抛槍的方法……看起來實在是像自己知道的一種武鬥技能。但他卻很清楚,那個女孩的實力絕對沒有達到這種程度。
那麽……這個人,又是誰?
仔細想了好久,白癡終于還是決定搖搖頭,不再去思考這件事。現在唯一能夠确定的還是關于佛羅倫的事情。既然對方在能夠取走自己命的瞬間沒有下手,可見自己的這條命,對方還看不上眼呢。
托蘭見白癡收回暗滅,自己也就收回血蝙蝠。可也許是剛才因爲心神太亂,而沒有及時保護白癡所引起的内疚,他看起來比剛才更爲沮喪了。
“主人……難道……您還是打算……對艾諾先生他……”
白癡擡起手臂,看着右臂上的鎖鏈,想了想後,轉身。…。
“主人……?”
“任務的目标,是抹消‘豺狼’。”
“除非我能夠證明他的确沒有對豺狼有任何的認識。不然的話……”
黑色的暴風雪再一次的揚起,這一刻,托蘭怔住了。
即使沒有表情,但托蘭似乎也能夠看出來……
白癡是認真的。
如果再沒有什麽行動的話,他……是真的會将佛羅倫給……!!!
醒覺到這一點後,托蘭再一次的咬了咬下嘴唇,不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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絢麗的雪花飄舞着……
在風吹沙中,這些白色的晶體演繹着四季的更替,也像是在諷刺懸崖之外的沙漠。
聖夜祭越來越近了。街上也是張燈結彩,每一個行人的臉上都挂着笑容和喜悅。
真是和平啊……在這座似乎永遠和戰争關的城市裏,人們似乎永遠都可以這樣躺在這片溫暖之中,靜靜的享受着大自然的恩賜。
當晚,就是聖夜祭了。
雪,也十分難得的停了,給了所有人一個難得的好天。
伴随着烏雲挪開,露出太陽,已經在樹屋中警戒了整整七天沒有行動的白癡,也終于決定在今晚,将這些事全部做一個了斷。
爲了防備那個不明人士的再次攻擊,白癡極力避免單獨外出。他也拒絕小面包的任何外出活動。不管這丫頭如何的吵鬧,這都是不允許的行爲。
可是今天天氣很好,能見度提高。加上這幾天一直養精蓄銳,身體的狀況又恢複了不少。白癡相信。即使自己還是打不過,但要逃走,應該沒有什麽問題了。
“啊嗚?啊嗚啊嗚!”
白癡整理着裝備,給左手帶上迷霧。但旁邊已經被整整關了七天的小面包看到白癡準備外出,早已是忍耐不住,一把抓住白癡的手,開始大力的搖晃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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