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癡吞了一口唾沫,拿起調羹,從碗裏舀出一小塊心髒。這塊肉上還冒着熱氣,他吹了兩下,将它吹幹後,放進嘴裏……
“……………………”
“呃……”血瞳中露出一抹難受的眼神,“味道……還真的不怎麽樣。肉質粗糙,嚼起來也很費勁。好了好了,你不用和我共享這種味道了!”
說完,暗滅就閉上眼睛,再也不說話了。
對暗滅來說,這些肉可能真的不怎麽樣。但對于從來沒吃過什麽好東西的白癡來說,這些粗糙的難以下咽的肉簡直就是這輩子吃過的最美味的食物!
這些心髒沒有加味精,沒有油,沒有任何的調味料。因爲貧窮,他甚至連最基本的鹽也沒有放。可即使如此,這些熱騰騰的食物還是讓他品味到與以前從垃圾箱裏翻出來的肉完全不同的美味!一想到心髒隻有這麽一點點,以後再想吃就沒有了,他更是小心翼翼的咀嚼,要過很久才将這一口肉咽下去。
“啊~~~!嗚~~~~!”
看到白癡那樣闆着臉,細細咀嚼的樣子,小面包也饞了。她張開手,向着白癡不斷的伸着。看到這小丫頭這麽急的樣子,白癡也舀起一小塊心髒,吹涼之後,用手抓着遞到她的嘴邊。
“慢慢吃,不能立刻吞下去。”
肉質比較粗糙,白癡有點擔心小面包會噎着。所以即使是這麽小一塊,他也沒有直接給面包,而是隻讓她咬下一小口。
“啊~~嗚!”
小面包張開嘴,用那排白白的小牙齒咬了一口。對于從未品嘗過肉的滋味的她來說,這應該也是人生第一次品嘗美味……
“嘔………………!”
可就在這突然之間,小面包突然露出一副十分難受的表情,将口中的肉完全的吐了出來!白癡一驚,急忙将她抱離桌子。
怎麽回事?爲什麽她會突然吐了?難道是那塊心髒切片沒有熟?
白癡将小面包的那塊心髒放進嘴裏,咀嚼了幾下。雖然肉質還是一樣的粗糙,但的确熟了呀?
“…………怎麽了。”
白癡望着面包,可面包隻能給他一種十分不好吃的表情。她别着臉,面對剛剛還流口水的心髒現在卻是眉頭緊皺。她抱住白癡,兩隻小手抓着他的衣服,看着那顆心髒時露出十分厭惡的表情。
看來……讓她吃這種東西還是太早了。
小孩子的身體比較纖細,這麽粗糙的肉也許是卡住了小丫頭的喉嚨。爲防止意外,白癡也不再給面包吃那些心髒,而是重新弄了一些麥片粥放在她面前。面對這些麥片粥,小丫頭倒是露出歡喜的表情,小手抓着小湯匙一口一口的吃了起來。
白癡搖搖頭,重新坐回座位。那些心髒可不能涼掉,不然這種美味可是會大打折扣的。于是,白癡再一次的伸出調羹,舀向那隻碗裏的心髒……
“…………………………!”
劇痛,從腹部傳來。
這是一種十分突然的疼痛,突然的讓人根本就難以抵擋。隻不過是一瞬間,這陣疼痛就占據了白癡的大腦,讓他剛剛還十分淡定的臉色,變得如同雪花般蒼白。
嘩啦啦一陣響,桌子翻到,湯碗在地上砸碎。白癡捂着肚子,渾身冒出冷汗,開始在地上痛苦的翻滾起來。
疼痛……白癡不是沒有品嘗過。在他一生之中曾經品嘗過兩次最爲劇烈,讓他影像最深的疼痛。
第一次,是在剛剛遇到暗滅之時。那些鐵鏈鋸刀切割着他的骨頭時的疼痛,充分讓他體會了什麽叫做活着。
第二次,是被坎帕電擊之時。那種電流遍布全身,皮膚燒焦,肌肉翻起,指甲爆裂的疼痛,告訴了他什麽叫做活下去的代價!
現在……這是第三次。一種真正的由内向外發起的疼痛!這些痛苦不是像前兩次那樣侵蝕着他的肌肉和骨骼,而是直接摧殘着他的内髒!他感到渾身上下都在燃燒,體内就如同有着數條毒蛇在爬,在纏繞,将他的髒器全部綁住,再進行肆忌憚的撕咬。
轟隆——————!!!
暴風雨,在這一刻終于降下。瓢潑的大雨瞬間就取代了黑暗而深沉的夜晚,成爲這個世界的主旋律。瘋狂的暴風吹開木屋那扇不夠結實的戶,一把帶倒那隻玻璃油燈,将其中的火焰吹熄。轉眼,整座小屋就融入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隻有外面的那些閃電帶來的蒼白光芒,照亮着這個世界。
“嗚哇!嗚……哇哇哇!”
看到白癡突然倒地,最擔心的莫過于面包。在一片黑暗之中,她整個人都從白癡的大腿上跌了下來,摔在地上。她的手掌和膝蓋在這一摔之下全部擦破,柔嫩的肌膚中流出血。可是現在,這個小丫頭卻沒有心思去管自己的傷勢。她哭着,跌跌撞撞的爬到白癡的身邊,搖着他。
“嗚嗚!哇,嗚嗚嗚!”
小丫頭哭着,搖着。面對突然被疼痛侵襲的白癡,她顯然已經不知道應該怎麽辦才好。可是她的搖晃對于白癡有用嗎?那些淚水對于正在忍受人生中第三次劇烈煎熬的白癡來說有用嗎?
“呼……嗚啊啊啊啊啊啊————————!!!”
太過強烈的巨痛讓白癡猛然間失去理智。他随手舉起左手,猛地一掌掴到小面包的臉上,将她打開。他痛的在地上翻滾,渾身冒出的冷汗讓他看起來簡直快要虛脫!可不管他怎麽掙紮,那些痛入骨髓的痛苦依舊纏着他,讓他瘋狂。
被一掌打過的面包趴在地上,左半邊的小臉漸漸的腫了起來。五個鮮紅的手掌印印在她的小臉上,顯得比的觸目。。
“嗚……嗚嗚嗚……”
白癡已經瘋了,被疼痛折磨的瘋了。在這個電閃雷鳴的暴風雨之夜,小面包哭着,縮在牆角。那雙翠綠色的眼睛驚恐的盯着眼前的白癡,但卻再也不像剛才那樣,上去搖晃了。
雷聲,從外傳來。蒼白色的光芒瞬間驅走了黑暗。小面包哆嗦着,躲在牆角,她蜷縮着身子,捂着紅腫的左臉,兩道因爲太過害怕而流下的淚水已經彙聚在了她的下巴尖上……
十分鍾之前,有人保護她,照顧她。她最親,最視作溫暖歸處的那個人,現在卻躺在那裏,扭曲着,掙紮着。他那副原本即使冰冷,似乎也能透出溫柔的臉現在已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卻是一張流着口水,不斷抽搐的臉。外面的雷聲滾滾,每次響起雷鳴,小面包就會情不自禁的哆嗦一下。
沒有人會再幫她了,沒有人會再保護她。那個人此刻已經口吐白沫,倒在地上抽搐,顫抖。漸漸的,這個人終于雙眼翻白,躺在地上,不動了……
“嗚……嗚嗚嗚……”
瓢潑的大雨從外吹了進來,拍打在白癡的臉上。小面包一邊抽泣,一邊大着膽子站了起來。她依舊在哆嗦着,臉龐上的紅腫與疼痛讓她不敢靠近。外面,下着暴雨。而她的眼中,則滴下委屈的淚水……
等着……
在黑暗中等着……
小面包也不知道到底等了多久,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等什麽。她就這樣等着,傾聽着外面的暴雨雷鳴,狂風怒嘯。
終于,她大着膽子走上前,來到白癡的身邊。看着這個抱過自己,背過自己,總是牽着自己的手的人,小丫頭顫抖着伸出雙手,再次搖了搖他……
沒有動。
再搖一搖……
依舊沒有動。而且,觸手之處十分的冰涼。
繼續搖……
冰冷的觸感,從那雙小小的指尖蔓延而上,穿進這個小丫頭的心裏……
他不動了。
這個打過自己的人不動了。
剛才發瘋,發狠,看起來十分可怕的人……現在不動了。
這樣的話,是不是不用再恐懼,不用再害怕了?
按照常理,的确應該如此。可當面包真的确定白癡再也不會動了之後,她臉上浮現出來的卻不是安心,相反,卻是…………恐懼。
“嗚……嗚嗚……”
她繼續搖着,搖的力氣越來越大。
“嗚嗚!嗚嗚……哇!”
兩道不同于剛才的淚水再次從她的眼中滾落,那些眼淚取代剛才的淚痕,重新彙聚在了她的下巴之上。
“哇哇——!哇——嗚哇————!”
小木屋中,傳出一個小女孩的大聲啼哭!面包真的害怕了,她繼續大力的搖着,哭叫着。她想要這個人站起來,想要這個總是擺出一副冰冷面孔的人重新用那雙冷冰冰的眼睛看着自己。此時此刻,她是不是已經忘記了剛才這個人打自己的那一巴掌?她臉上的紅腫是不是已經不疼了?五個手指印是不是全都消失了?
不。
紅腫依舊,手指印也十分的清晰。可是,她卻依舊搖着。即使這個人醒過來之後還是會發瘋,還是會打她,這個小丫頭似乎也顧不得了。她害怕……害怕從此以後真的法再看到他瞪着自己,真的害怕他會從此永遠的一動不動,再也不能抱自己、背自己、牽着自己的手散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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