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城市冬天很是短暫,在過了聖夜祭之後的幾乎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裏,天上就再也不下雪了。那些象征着冰冷與冬天的精靈十分識趣的離開,隻留給喜好欣賞她們絕美身段的人一個充滿藝術氣息的遐想,卻忽略了她們所獨有的陰暗,與情。
白癡在這段時間内依舊是保持着自己獨有的步調生活着。剛剛開始的那一個月,他再次恢複到以前那種連挪動步子都會顯得萬分疲倦的狀态之中。他挪不動步子,法行走,更遑論奔跑。他甚至連腰都快要直不起來,隻能在地上爬。
這樣的生活持續着,他沒法站直身體,當然也法去掃地工作。法工作,坎帕校長帶給他的食物也就越來越少。如果他還是法站起來走出去的話,那個老人恐怕真的會停止供應食物,任由他餓死。
白癡的忍耐力夠堅強,也許俄餓個十天八天,他也能繼續活下去。但面包顯然不行,這個出生才剛剛滿一年的孩子根本就不可能像白癡一樣忍受饑餓。她需要人去照顧她,而那個始終被她的那雙小手拽在手心裏的衣角,則屬于白癡。碧綠色的眼睛看着他,拉着他的衣角,兩隻還沒有什麽力量的小腳艱難的站直,跌倒,再站直,再跌倒。
白癡知道,自己不能等下去。爲了食物,他要活着。爲了面包,他也必須活着。坎帕校長并沒有給他定下時間,但不讓面包餓肚子,就是這個世界套在他肩膀上的時間限制。
活着,就是不停的在和死亡做鬥争。
不管你是不是一個孩子,也不管你是不是活在一個與其他人不一樣的世界裏。更不管你是不是連睡覺,走路,吃一口暖肚的食物都必須豁出性命,與死神進行拉鋸戰。
不想死的,就必須咬緊牙關,活下去。
在一月裏,白癡将所有的食物都留給小面包,自己隻靠吃一些最垃圾、最肮髒的樹皮草根鍋底灰之類的東西來果腹。終于,在時間邁入二月之時,他扛着身上那套在旁人看來根本就沒有任何重量的束具,拿着掃帚,重新掃起了學校的街道。
随着時間一點點的流逝,他睡覺的姿勢也終于從背靠牆壁,以最不壓迫胸部的方式,重新換成了以前的躺卧。即使是在那沉重的重铠壓迫之下,他的肺部也能自由自主的擴張,頂起重铠,讓新鮮的空氣進入他的身體,而他的動作,也再次恢複成以前那樣的自然,真正成爲旁人眼中“沒有任何束縛,隻是随意走動”的樣子。
對于這一切,高塔頂端。每當坎帕校長透過落地看到那個小小的身影在學院内走動,掃地的時候,嘴角都會不由自主的浮現出一抹微笑。
——————————————————————————————
“來。”
二月末的一個晴朗午後,陽光微微的灑在皇家學院的肩上。白癡丢下手中的掃把,站在校園區的碎石路上,弓着腰,向前方伸出雙手。而在他的正前方,正是兩隻腳還不十分穩當,小身子有些搖搖晃晃的面包。
“啊~~嗚~~”
在鋪滿陽光的道路上,小面包搖擺着身子。她啊嗚啊嗚的叫着,小腳試探性的朝前邁進,兩隻手伸的筆直,朝白癡一步一步的走來。
小面包和白癡之間的距離并不算短,這段成年人都要走上十步才能抵達的路對一個嬰兒來說,的确算得上是一次漫長的征途。白癡就站在終點,彎着腰,張開雙手,那雙眼睛依舊沒有表情的望着前方,嘴裏隻吐出一個字——
“來。”
“嗚呀~~~”
也許是嘗試到用自己雙腳就能移動的快樂,小面包一邊走,一邊發出愉快的叫聲。在燦爛的陽光下,小丫頭眯起眼睛笑着,沖向白癡的步伐也不由得快了起來。不過,這樣的加速當然會産生一些讓她不太舒服的後果。
噗通。
沖的太快,小丫頭臉朝下的,摔倒在冰冷堅硬的地面之上。
“嗚……嗚……”
風吹沙城的春天溫度較高,比起賽納格簡直不可同日而語。正因爲天氣溫暖,小面包身上的衣服其實并不多,再加上這樣猛沖向前的跌倒……應該讓她充分感受到,什麽叫疼痛了。
“嗚……嗚……嗚…………”
跌倒的小丫頭開始發出陣陣抽泣,她擡起頭,可是卻沒有看到一雙過來抱住自己的雙手。看到的,就隻有正前方那雙依舊冰冷的眼睛。
“來。”
同樣的一個字,白癡說了三遍。他的動作沒有變化,依舊是站在原地,伸出雙手。
這個世界是殘酷的,沒有人會幫助你爬起來。所以,你必須自己學會爬起來,然後在不依靠任何人的情況下,走向你的目的地。
冰冷的漆黑雙瞳注視着那雙稚嫩的翠色瞳孔。小面包的抽泣漸漸輕了,因爲她也知道,眼前這個人決不可能來幫助自己。終于,小丫頭的哭聲漸漸停止。她撅起屁股,兩隻手撐着地面,再一次的用那兩隻小腳将自己支撐了起來。随後,繼續搖晃着那還不夠穩健的身子,繼續一步、一步的,走向白癡。
噗通。
爬起來……
噗通……
再爬起來。
噗通…………
爬起來。
冷漠的雙眼就這樣看着小面包不斷的重複跌倒,爬起,跌倒,再爬起的動作。她身上的衣服髒了,幹幹淨淨的手掌心也有些擦破了皮而映出血絲。小丫頭終于忍受不住疼痛,坐在地上捂着手掌心大哭起來。可不管她哭的多麽傷心,多麽害怕,那雙手依舊在那裏打開,等待着他自己過來,投入那個懷抱……
哭過了,再一次的爬起。小丫頭的那張臉上挂着幾滴大大的淚珠,在陽光的照耀下如同璀璨的寶石一般明亮。她張開雙手,帶着依舊抽抽泣泣的表情撲向那雙大大的手,就在她即将踏出撲進那個懷抱中的最後一步時,她的腳步再次絆倒,小身子不受控制的向前倒去……。
………………
噗通聲,沒有響起。
在這個小身子即将跌倒的那一刻,一雙手已經托住了她的身體,抱住了她。
“嗚……嗚啊~~~~~!嗚嗚啊~~~~~~!”
冰冷的眼睛,依舊冰冷。但當小面包擡起頭看到這雙眼睛時,她卻嗚嗚呀的笑了。她重新用小腳撐起身體,嗚嗚叫了一聲,徹底的撲進白癡的胸懷。那雙小手拽着白癡的衣服,将自己的小臉整個的都埋進他的胸膛……笑着……歡快的笑着……
午後的陽光溫暖而舒适,開春的芬芳已經在整座風吹沙城中蔓延。路旁的樹上重新編織起了新鮮的嫩芽,花壇中的花朵也再次露出即将開放的花蕾。那些金色的光芒灑在那個乞丐的臉上,是不是……也将他臉上的冰冷,融化了一點呢?
休息時間結束了。更正确的說,是坎帕校長允許他擁有的十五分鍾午餐時間結束了。他彎下腰,重新拾起掃帚,從懷裏摸出一塊幹涸味的壓縮餅幹放進嘴裏,咀嚼了幾下之後,咽下肚。他要重新開始掃地,清潔着校園。
“嗚~~~”
就在白癡準備準備雙手握住掃把的那一刻,他的左手上,卻感受到了一陣小小的觸動。低下頭,隻見一隻小手正抓着他的手指,那張天真的臉上,露出依戀的笑容。
“呼………………”
白癡歎了口氣,他沒有抽出手,反而用左手抓住這隻小手。隻憑借一隻右手捏着掃把,走着,掃着。
“你的耐性還真是夠堅韌的,竟然真的有時間教這小丫頭走路?!”
暗滅打開血瞳,望着一邊走一邊掃地的白癡,諷刺的贊歎了一聲。
“我說你啊,幹嘛總是把時間浪費在這些事情上面?有時間去教這小丫頭走路,還不如多看看你腦子裏的那些劍法!除了第一劍殇之外,第二劍你看的怎麽樣了?需要多久才能學會?三個月,夠了嗎?”
白癡輕輕搖了搖頭,這段時間來他根本就沒有去看第二劍。而是把第一劍殇在心裏反反複複的演練,反反複複的研究捶打。他不着急,相比起那些想要追尋更高深武學,變得更強的人,他真的不太在乎腦子裏的那些東西。因爲相較起學習腦海内的其他五劍,看着小丫頭學走路,看着她走的路一天比一天長,似乎已經變成了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事實上,白癡這樣的做法的确正确。六劍劍法是一項十分注視基礎的劍法,它的招數雖然簡單,但越是樸實華的地方,殺傷力就越是強大。即使是一個有劍術基礎的人,恐怕也法在兩三年内學會這套劍法。更何況是一個根本沒有任何基礎的孩子?對于目前隻有十一歲的白癡來說,能夠揮出第一劍殇,已經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了。
“…………?”
就在暗滅依舊喋喋不休的時候,教學區忽然傳來一陣禮炮轟鳴的聲響。擡起頭,一些五彩缤紛的氣球徐徐升起,看起來似乎是在進行着什麽慶祝活動。
“嗚,啊~~”
小面包拉着白癡的手搖了搖,白癡歎了口氣,擡頭。
“喂,這又是搞什麽鬼?”暗滅道。
“…………不知道。”
“我當然知道你不知道,你這小子最近就忙着這個死丫頭,會知道才怪了!話說回來,今天不是新學期開學的第一天嗎?我記得那個老頭好像說過這是……什麽什麽來着?”
“應補招生。”
“嘿嘿,沒錯,就是這個。”
所謂的應補招生,是指皇家學院每年年初所舉辦的一次不同于全國招生的招生活動。因爲這所校園依舊屬于軍事學院,其教學之嚴格,權力之特殊,讓許多慕名而來的貴族子弟叫苦不疊。隻上了半年的學就吵吵嚷嚷不肯再上,因而退學的學生絕對不在少數。而學院方面也不會去挽留這些學生,因爲這所學校培養的大多數都是國家政要或者軍人,一個吃不了苦而離開的學生與其讓他長大了禍害國家,還不如快點離開的好。
不過這樣一來,每年都會有一些空缺的席位出現。爲了彌補這些空出來的席位,學校在每年的春天會再次展開一次招生。不過比起全國招生,這次的招生考試要更爲嚴格,這也是爲了保證新進入學生的質量,防止再招進一批會逃跑,或者跟不上學業的學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