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擔心,他沒事。”
一個聲音冷不丁的從身後傳來,小面包回過頭,一個老人的影子倒映進她那雙碧綠色的瞳孔之中。
坎帕校長蹲下身,試探了一下白癡的鼻息和脈搏。在确認這個孩子并沒有大礙之後,老人終于松了一口氣。
“好,接下來,就是安排布局了。”
遠處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坎帕校長一把抱起白癡和面包,将他們放進旁邊的一條小巷之中。随後,他又從巷子内抱出另一個孩子的身影,将他放在外面的雪地上。同時,他抽出這個孩子腰間的佩劍,在已經死去的崔特喉嚨處再刺了一劍,再把這把染血的劍放到那個孩子的手中,讓他握緊。
這時,奎琳帶着七十名士兵浩浩蕩蕩的從街口跑來。恐怕讓這些一臉嚴肅,随時準備陷入一場大戰的人最感到驚訝的,就是那躺在地上,已經一動不動的崔特的屍體。
“啊!坎帕先生!”
一名士兵首先注意到了坎帕在場。瞬間,崔特死去的屍體就不再是什麽稀奇的事情了。
“是坎帕先生殺了他!”
“太好了!坎帕先生。您的實力果然是難以匹敵啊!”
“這個叛賊的運氣還真是不好,竟然撞在坎帕先生的手裏。活該!”
說着這些話,士兵們的歡呼聲中也多了一層欣慰。因爲在此之前,他們被告知要面對的是一個粹靈等級的人物。雖然那麽多人一起上,粹靈也不是什麽了不起的角色。但恐怕難免會有死傷。現在能夠不傷一兵一卒的解決這件事,也是一件好事了。
可是,就在衆人歡呼的時候,坎帕校長卻是搖了搖頭。他先是止住所有人的歡呼,再扶起那個躺在他身旁的孩子,從懷中拿出一些粉末給他聞了聞。也是在這個時候,人們才注意到那個孩子。
“古德塞家族的下任繼承人,戴勞大少爺?!”
“他怎麽會在這裏?奎琳不是說他被擊敗了嗎?”
“喂!你們過來看看!崔特喉嚨處的傷口是劍傷!可是坎帕校長……他……他是不用劍的!”
所有人瞬間驚愕。随着戴勞咳嗽了兩聲之後幽幽醒轉,坎帕校長輕輕拍着他的背,一臉喜色的說道:“您真是利害啊,戴勞·古德塞少爺。能夠以一己之力殺敗那名反賊崔特,您即使受傷昏迷了,也是一件值得誇耀的榮耀!”
随着坎帕校長說出這段話,奎琳愣住了,士兵愣住了,就連戴勞本身也愣住了。他看看自己右手所握的那把染血的劍,再看看那邊已經變成屍體的崔特,一臉的茫然。
接下來,坎帕校長就把自己所看到的一切都說了出來。從他的口中,衆人得知原來在奎琳去追崔特之時,戴勞就已經迷迷糊糊的醒了過來。靠着強烈的自尊和榮譽感,他也順着雪地上的腳印進行追擊。也是在那個時候,坎帕看到了迷迷糊糊拖着劍走路的他,就尾随其後一直跟随。
也是戴勞的運氣好,他比衆人率先找到了崔特。在此期間戴勞終于完全清醒,并且拼得全身傷痕,終于以一招絕對精妙的劍法刺穿了那名叛徒的喉嚨。可由于他的傷實在是太重了,所以在擊敗崔特之後就重新暈了過去,直到坎帕校長從躲藏的地方出來,遇到衆人。
“古德塞少爺,請原諒我的見死不救。”坎帕退後兩步,這位老人微微欠了欠身,說道,“因爲這是一項最好的實戰經驗,我想看看您憑借自身的力量到底能做到何種地步。說實話,我并沒有料到您能夠殺了他,原想您隻要能夠給他身上帶上傷就足夠了。不過說真的,您的表現實在是讓我大爲吃驚,您對武學的天分之高,已經不隻是五十年一遇,而是百年一遇了!”
這句話出自别人的嘴裏也許并沒有怎樣,但出自這位老人的嘴裏,所起到的作用卻是轟動性的!在風吹沙城……不,哪怕是在雄鹿帝國中,也沒有人敢否認坎帕校長的實力。要想得到他的一句稱贊到底是一件多麽困難的事情?而現在,不僅僅是稱贊,還有确鑿的事實擺在衆人的面前。向所有人宣布一位天才的誕生!
剛剛還空一人的街道,此刻開始陸陸續續的被人群填堵。這些人中有報紙記者,有身份崇高的貴族,還有許許多多的士兵與民衆。尤其是古德塞家族的人,在聽到自己家族的下任爵位繼承人能夠單槍匹馬殺掉崔特這件事後,更是聚集了兩百多人前來守護!更别提古德塞家族的幾大附屬家族,到後面,甚至連坎帕校長自己都法接近戴勞,被古德塞家族的人隔離了開來。
這是一件大事,一件恐怕足以轟動今晚聖夜祭晚會的大事!戴勞承受着族人的吹捧,可以想象,今晚他将在聖夜祭上出場,占去所有人的風頭,成爲一名最耀眼的新星!這是理所當然的,因爲他是天才,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天才!
年幼的戴勞剛開始還有些慌張,他的記憶混亂,壓根就沒有自己被擊倒之後的記憶。可是看看自己的下面,那些人把他當作英雄一般的擡起,歌頌着,歡呼着。這些美譽與稱贊全都是爲了他一個人!
王……
嘴角的詫異與慌張,漸漸被滿足與自信所取代。當四周所有人都說他是個英雄的時候,他也開始認爲自己的确是一個英雄。沒錯,他的确有實力,有毅力,在所有的同齡孩子中屬于最強的一人。那麽,即使是在昏迷過去之後依舊能夠殺敵這件在普通人眼裏看來根本不可能發生的事,在他的身上也應該可能出現!。
不爲别的,就因爲他是——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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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熙攘攘的人群簇擁着戴勞離去了,爲今晚這場将會被古德塞家族占去風頭的聖夜祭而準備。當人們尾随着那位光榮的天才、英雄、少年強者離去之後……
寂靜與雪花,開始重新填入這條隐瞞了太多秘密的街道。
坎帕歎了口氣,轉過身。他的腳步和衆人相反,延伸向一條幽暗的小巷。可是,背對衆人行走的并非隻有他一個。一名捂着肚子,嘴角還挂着血絲的少女,也踉踉跄跄的跟在他的身後。
純潔而冰冷的六角形結晶體,鑽進陰暗而不見天日的小巷。這裏沒有光明,沒有歡呼,就隻有那些冰雪,輕輕的蓋在那個似乎永遠都不會有人去看上一眼的人身上。他對于這個世界上的大多數人來說,就隻是一堆垃圾,一條該死又命硬的螞蟥,一隻下水溝老鼠,永遠法進入光明世界的陰影。冰與雪,寒冷與黑暗,就是他最好的象征。
“他?他……怎麽會在這裏?!”
尾随着坎帕進入小巷,奎琳在看到昏迷過去的白癡的第一眼,就立刻發出一聲驚呼。
小面包重新看到人進來,一張已經挂滿淚水的小臉再次抽抽泣泣起來。她趴在白癡的胸口,兩隻小手不停地搡着他,嗚嗚的哭着。
“安心,他沒事。”
也不知是對誰說的,坎帕淡淡的說出這句話。接着,他從懷裏摸出一個小瓶子,扒開塞子,遞到面包的鼻子前。小面包隻不過嗅了一下,就晃晃悠悠,趴在白癡的胸口睡了過去。
奎琳呆呆的站在一旁,看着眼前昏睡不已的白癡。他的嘴角也挂着一條血絲,很明顯是經過了一些“戰鬥”!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麽把膽子放大一點,大膽的猜想一下的話…………!!!
“難道說……”
“是我殺的。”
不等奎琳把心中的猜測說出來,坎帕立刻用言語打斷了她。這位老人将兩個孩子抱起,回過頭,冷冷的瞥了奎琳一眼:“怎麽?難道你真的以爲,這個孩子有能力殺掉那個崔特嗎?”
不能。
這是任何一個普通人都可以得出的結論。
奎琳低下頭,不再開口。她跟着坎帕校長緩緩走出小巷,來到外面那條隻剩下白色的積雪,卻再也沒有任何一個人的街道上。
“如果說……是您殺掉崔特的話,那又爲什麽要說是古德塞家的少爺殺的?”
奎琳不死心,大聲問道。
坎帕擡起頭,望着那些雪花靜靜的飄落在白癡的臉上,将那頭漆黑的頭發染成了白色……
“我老了,這些功勞對我來說根本就沒有多少用了。可對于古德塞家的那位少爺來說,卻是比的榮耀。”
“我将功勞讓給他,可以更加的激發出他的自信心。他的确是一個擁有極高天份的人,我不想用一次完敗來打擊他的這份自信。而從另一方面來講,他一向仗着自己的家族地位而看不起我這個老人,我就想幫他一下,給他一點好的名聲,讓他能夠稍微正眼的看一下我這個老人家。”
雪,依舊在落。坎帕的腳步繼續前進,可奎琳的腳步卻停下了。
“也就是說……您用一次謊言來向古德塞家族做交易,替自己換取一些少得可憐的尊重嗎?!”
“随你怎麽想。我隻是一個即将入土的老人,隻想在不被人歧視的情況下,安安穩穩的渡過晚年而已……”
太陽落山,白色的世界漸漸被黑暗所取代。奎琳站在原地,細細琢磨着坎帕校長剛才的那番話。而那位老人,卻已經緩緩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雪,夾着風,依舊默默聞的吹着,帶來最爲情的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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