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陳設雖然極其簡單,隻有一張床和一張幾案,以及幾案旁的幾個蓍草蒲團,但極其的清靜。洛陽所謂的清靜當然不是指沒有噪音,而是房間中沒有任何電磁雜波,僅有頻率極低的靈氣彌漫于其中,像沉寂在深海之中的水晶宮一樣。置身其中,讓人不由的心如止水,對于對電磁波極爲敏感的覺醒者而言,這種感覺更是明顯。
洛陽略感費解,在未征得李文清同意的情況下,便用神識将房間的各個角落都入木三分的掃描了一遍,連幾案裏釘了幾根卯子都沒能逃過他的法眼。
房間裏沒有任何電器設施,牆壁的夾層中還嵌着數層孔徑極小、分布均勻的金屬網,由導線将其與地面連接,類似于一個簡易的法拉第籠,起到了屏蔽電磁波的作用,也使得洛陽的神識難以穿透,牆後兩三米的地方便模糊不清了,無從知曉隔壁房間的情況。這還得益于他修煉了神足通,将腦電波轉換成了近似于靈氣的超長波,神識的穿透力比常人強大了百倍,換做一般覺醒者,恐怕連牆内有夾層都探測不出來。
“徐瀛先生,您一直在海外修行,可能不知道我們中原修行界的一些規矩和禁忌。”洛陽肆無忌憚的用神識掃描房間,自然被同爲大周天境的李文清感受的清清楚楚,震撼于洛陽神識強大、細膩的同時,也不忘出于好心的提醒了一句,“在公共場合,使用神識是特别需要注意的事情,尤其是探查别人的身體,您也是此境高手,想必知道釋放神識意味着什麽,意味着掌控一片區域的天地靈氣,同時鎖定住對方,這一般都是準備動手時,搶占先機的行爲。貿然釋放神識的話,很容易引起誤會。而且人人都有隐私,誰都不想赤裸裸的呈現在别人面前,随便用神識探查别人,是很冒犯人的事情,尤其是女性。我方才用神識探查你,也是迫于需要,我要弄清您是普通遊客,還是覺醒者,才能招待。”
“哦,這我倒不知,以前也沒與你們這些人打過什麽交道。”洛陽也沒放在心上,将神識收了起來。
“嗯,今天客棧裏的都是一些境界比較低的同道,您用神識肆意探查,他們也不敢有所抱怨,但明日進山之後,千萬不可如此,都是一些高人前輩,氣海境的都有十幾位。”
“此次集會規模竟然如此之大。”洛陽感歎道。
“那可不是,畢竟是華胥國現世,修行界流傳了上千年的傳說之地,西方教派稱之爲天堂、極樂淨土的所在。”李文清道。
“明日何時進山?”洛陽問道。
“看代步靈獸幾時回來,如果路上有些耽擱,興許要等到後天。”李文清答道。
“先生無需将我當什麽尊貴客人,我徐某人不過海外一散修罷了,自認爲沒那麽嬌慣,腳力也還行,實在無需靈獸代步這種隆重的排場,隻想早些進山。”洛陽說道。
李文清搖頭微微苦笑,語氣誠懇的說道:“徐瀛先生誤會了,山中安排靈獸代步也是迫不得已之事,而非什麽排場。我們也想簡便行事,但此次去我老君山的各方同道實在太多,成分複雜,甚至不乏一些與我李氏有怨之人,還有一些素無交集,不知根知底,宗主出于長遠考慮,不想将老君山的位置洩露出去,這同樣也是爲了此次集會的安全考慮,所以此次進山之人,除了已知我老君山位置的一小部分,其餘人員都需由靈獸馱行,進山過程中雙眼必須遮擋,雙腳不能觸地,并且任何通信設備一律不準帶入。”
“我也要蒙眼嗎?”洛陽微微皺眉。
“您可以不用,我會給您安排一頂轎子,但通信設備是決不能帶入的,連四大宗氏的幾位宗主都不曾例外,您若有手機之類的物件,麻煩您進山前留在房間内,或者交給我,若是隐瞞帶入,會被嚴肅處理的,到時候我都沒辦法替您解釋開脫,而且連我自己也得遭殃。”李文清嚴肅認真的說道。
洛陽理解的點了點頭,然後坦然的從懷裏摸出一部手機來,“上岸時候買的,聽說是現代科技的結晶,比得上千裏傳音的仙術,确實有些奇妙之處,但需要号碼才行,用處也不大,不讓帶也無妨。”說罷,他五指輕輕蜷握,手機屏幕瞬間因受擠壓力而爆裂,緊接着整個機身也成了一團破碎扭曲的零件。
“我沒有這些東西,師父從小禁止我使用科技産品。”柳傳志回答道,在李文清詢問的目光投向他時。
“柳傳志是跟您住一起,還是我另給他安排一個房間?”李文清轉而問道洛陽。
“不用麻煩,一起便是。”洛陽擺了擺手。
“那好,就勞煩您屈尊将就,招待不周之處還請多多包涵。”李文清拱手道。
“客氣。”洛陽道。
“那二位好生休息,老朽便不打擾了。”李文清告辭退下。
在他帶上房門離開後,洛陽凝神傾聽片刻,确定外面沒人之後,又用超聲波回波試探了一下房間的隔音性能,十分優良。
可能存在的監控、竊聽設備,他之前就用神識檢查過一遍,一處都沒有發現。
“坐下吧,不用繼續演戲了,彈頭都是消過毒的,不存在傷口感染的風險,彈頭我也給你取出來了,以你境界,還不至于如此。”洛陽瞥了一眼臉色蒼白,奄奄一息的柳傳志,伸手指着床沿,冷淡的說道。
柳傳志有些畏怯的點了點頭,在床沿坐下,而後将神識釋放出來,吸收着四周環境中的地磁靈氣,很快臉上便恢複了血色,氣息也逐漸強大起來。
“你今日表現的不錯,沒讓李文清抓到一絲破綻,我知道你是想誠心跟着我做事了。”洛陽在蒲團上盤腿坐下,望着柳傳志說道。
“我對天發誓,我已經沒有任何不該有的想法了。”柳傳志生怕洛陽話裏夾雜着其他意思,急忙表達忠心。
“良禽擇木而栖,我相信你不愚蠢。”洛陽點頭說道,眼神愈發具有穿透力,似乎能夠看穿柳傳志的心思,“但我希望你一直保持清晰的頭腦,明日進山,你應該能見到一些比我境界更高、實力更強的覺醒者,那時我不希望你突然犯了糊塗,我雖然沒有獨自挑戰整個修行界的本事,但誰想在我飛劍下面救人,恐怕也是不切實際的事情。”
“絕對不會,也許會有人比您境界更高,但絕對沒有人比你進步的速度更快,更具有潛力,而且再厲害的覺醒者,也扛不住核彈,您背後是整個人類文明,是真理所在,誰才是良木,我便是真蠢,也一定分得清。”柳傳志誠惶誠恐的回答道,說話的時候甚至站了起來,将手貼在褲縫上,看起來異常的局促。
“你能這麽想自然是最好,也很明智,不信你且等幾年看,這些視科學爲歪門邪道與人類文明爲敵的封建餘毒,能有幾人落得好下場。”洛陽微微笑道。
“科學才是正途,我能迷途知返,全靠您的教誨和指引。”柳傳志躬着身,巧言逢迎道。
洛陽對阿谀之詞無動于衷,繼續說道:“還有一事,忘了提醒你。”
“什麽事?”柳傳志小心翼翼的問道。
“不要把我們描述的太過邪惡,雖然電刑确實有些不人道,但并未對你身體造成任何不可恢複的損傷,你今天說的那些話,有些過了。”
“我是爲了打消李文清的疑慮。”柳傳志心虛的解釋道。
“你同時也是想替你師父留個好名聲。”洛陽一語中的,
“我絕不是這麽想的……”柳傳志聲音愈來愈低。
“重情義,念舊情沒什麽不好的,我也是個重情義念舊情的人,你這麽做我能理解。”洛陽擺了擺手,打消了柳傳志的顧慮,“我隻是希望你以後注意下,現在領導層制定的政策是包容兼并、區别對待,對敵視人類文明的覺醒者采取雷霆手段、堅決打壓,但對相對溫和或者說相對保守的覺醒者,我們采取包容兼并,或者不幹涉的的态度,你若是把我們妖魔化的太厲害,就加劇了我們與覺醒者之間的對立形勢,不利于我們今後統戰工作的開展,所以今後你少去宣揚這段經曆,如有人問起,也盡量避及,或者淡化。”
“我知道了。”
“注意就好,去休息吧。”洛陽說道,而後走到了窗戶邊,将窗門打開一絲縫隙,“我出去一趟,你反鎖好門,若有人敲門,你替我回應一下。”
“我就說您在入定修行,暫時無法見客嗎?”柳傳志問道。
“嗯。”洛陽點了下頭,而後伸手扒住窗沿上方,宛如一隻靈活的狸貓,直接蹿上了天台,登高遠眺四周,見無更合适的開闊地方,便将位置選定在了此處。
今夜天晴月朗,山中又無空氣污染和光污染,星辰位置清晰可見。
洛陽十分容易的就找到了位于赤道帶的室女座星系,而後他擡起手臂,将腕表的激光發射孔對準了室女座尾部亮度最低的了顆星,接着體内發出相應的電磁脈沖信号,啓動了腕表中内置的芯片開關,此時若有專業的夜視設備,便能看見一道直徑約兩毫米的綠色激光筆直射入天際,但僅憑肉眼和神識感應,便是洛陽也什麽都看不見,僅能憑借表盤上的數據連接進度來确認通信通道已經在建立之中。
在室女座尾星方向,距離地表6萬公裏的遠地軌道上,一顆漢唐人民共和國的靜止軌道通信衛星正在運行着。
腕表内射出的激光隻大緻朝向了該衛星的方向,實際相差還達數十公裏。
靜止軌道衛星與地面相距遙遠,發射端口想要連接衛星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甚至十分困難,僅憑肉眼定位,根本不可能辦到。
要想建立通信通道,還需要腕表内置的星光定位系統進行後續的微調校準,這是一個相當複雜且需一直持續的過程,對外部條件有着苛刻的要求。正常情況下,激光衛星通信系統都是設置在絕對靜止平台上的,不能有任何震動與位移。如今洛陽卻隻能通意識過對身體的高度控制能力,使手臂保持最大程度的靜止,可想多麽不容易。
足足用了兩分多鍾,腕表的星光定位系統才通過不斷微調,完成激光與衛星的連接。
而且完成連接之後,洛陽的手臂就不能再動了,否則連接會直接中斷。
保持着近乎僵直的姿勢,等待了大概又一分多鍾,屏幕終于亮了,幾幅畫面通過靜止軌道衛星傳遞了進來。
方寸大小的表盤上,集成了七幅畫面,換了一般人,可能什麽都看不清了,但對洛陽卻不成問題。
這七幅畫面分别是國家戰略安全策劃委員會的七位常委:現任國家最高領導人林遠征,雲川********兼西部戰區第一政委鍾憲、社科院曆史研究院兼國家發展戰略研究院院長秦召忠、中科院高能物理研究所長李儀、已退役上将,曾任中央軍委科學技術裝備委員會,全力推動中國軍隊信息化改革的劉浩然上将、洛神項目組組長王岚清、委員會情報辦公室主任、總參二部部長楊凡。
“行程可否順利?”林遠征問道。
“一切順利。”洛陽将聲音壓得極低,同時用神識警戒着四周,“我現在用的是激光通信,通信通道随時可能中斷,所以我長話短說,向你們彙報一下今天的情況。”
“請講。”
“他們的安保措施十分嚴密,明日進山,可能全程會被遮眼,因此無法确定老君山的準确方位,并且老君山内已經聚集了大量的高境界的覺醒者,氣海境的都有十幾名之多,接下來行動需要更加謹慎,甚至有可能會與你們失聯,所以我申請接下來一段時間中止日常的通信報備,需要聯系時,我再聯系你們,不要在我失聯的時候啓動應急預案。”洛陽說道。
“批準,希望你注意安全。”林遠征稍作思忖,便立即給出了答複。
“你們若是無事,我便中斷通信了。”洛陽說道,他現在通信累且不說,還冒着被人發現的風險。
“稍等,你現在是在‘中轉站’嗎?”鍾憲突然發言,打斷了洛陽想切斷通信的念頭,此時已是淩晨四點,他是畫面中唯一還穿着正裝的人,雙手拇指間卡着一隻鋼筆,筆頭是紅的,顯然前一刻還在辦公。
“對。”洛陽點了點頭,雖然跟這個行事風格過于激進大膽的年輕政治強人不太志同道合,但就事論事,他倒是挺欽佩此人。
能将蟲患從西南四省轉移到東南亞小國,此人的政策确實高明,而且能夠将這種傷八百自損一千的政策無死角的推行實施,這份魄力和能力更不一般。
如今他又提出了一個收縮戰略,主張将西南地區的人口和重要工業區都集中到雲都區域,方便在危機來臨時進行統一調配和防護,在洛陽看來,的确有一定遠見,但實在太過激進,雲都一市之地,根本無法承載整個西南地區的人口和工業,能源、食品、空間都不夠,強行收縮隻會将雲都世界級大都市變爲工業廢土和難民營的結合體,亦或損失掉百分之七十以上的人口,這個政策自然沒有在委員會獲得通過,不過鍾憲卻沒有罷休,準備沿着雲都城市圈修一堵牆,如今雖然還沒有動工,但全省的鋼鐵廠和水泥廠都開始全力生産了。
“中轉站在什麽位置,有多少覺醒者?實力如何?”鍾憲一口氣問了三個問題。
“具體位置你可以用衛星定位我的通信地點,我在這大概見到了一百來人,應該算是第二梯隊的,實力一般,最高的不過大周天境,而且僅有幾人,多是大周天以下的,厲害的昨天或更早就進山了。”洛陽如實答道,倒也沒有多想。
“主席,我建議派戰神軍空降過去,立即實施打擊。”鍾憲毫無征兆的說道。
“不行,這會完全打亂我的計劃了。”不等林遠征答複,洛陽當場就忍不住跳腳了。
“你的計劃是打入敵人内部,獲得情報,且不說你能否成功,就算成功了,又能如何,不過是獲得了一點點優勢,如今卻有一個一勞永逸的機會擺在面前,中轉站内一定有知曉老君山位置的關鍵人員,隻要将其活捉,問出情報,便可趁所有覺醒者精英都在老君山聚集的絕佳時機,用戰略武器,将其一網打盡!”鍾憲面露寒光道。
這突然其來的變數令洛陽有些反應不及,倒不是他聖母心,隻是他圖謀的比鍾憲更長遠,心态也更爲謹慎。
趁所有覺醒者在老君山集會之際,用核武器一網打盡的确是一勞永逸的好辦法,但絕不是洛陽希望看到的,洛陽還打算從楊曦那裏獲取仙法,找到進化的方向。
而且覺醒者團滅了,他恐怕就危險了,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曆史上有罕見不鮮的例子。
沒有了來自覺醒者的威脅,他最好的下場就是回到實驗室,當小白鼠。
當然洛陽不會傻到用自己利益需求去說服鍾憲,而是用了其他理由,順便打出了林遠征的旗号。
“主席已經明确了政策,要以兼并包容、區别對待的方式對待覺醒者,有相當一部分覺醒者對我們人類還是不抱有敵意的,甚至有些還具有認同感,例如我九局的同志吳剛,這種無差别的毀滅何異于納粹?今日開了這先河,是否日後對任何異見人士,都可以直接毀滅,君子行王道,而非霸道。”
“你太過仁慈,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縱然有一少部分溫和的覺醒者,但覺醒者這個族群,對我人民和國家,都是有害的,有鏟除的機會就堅決不能錯失,主席提出的區别政策隻是爲了分化覺醒者,團結一切可團結的力量,而不是用來束縛自己手腳的。”鍾憲冷冰冰的說道,甚至替林遠征解釋起政策來。
林遠征并未插話,洛陽便知道自己拿道德做文章是錯了,林遠征也不是什麽仁慈之輩,若真能一勞永逸,絕不會管核彈之下有沒有冤魂。
“我不是出于仁慈,如今洛神項目陷入了瓶頸,急需獲得覺醒者的科學技術來拓寬思路,你這一發核彈下去,我們就斷絕了與覺醒者合作的可能了。”洛陽改變了思路。
“通過對比苦行僧、柳清輝、吳剛等人的基因樣本,我們工作有了突破性的進展,将關鍵基因的可能存在範圍縮小到了之前的三分之一,但樣本還是太少了,我們需要和覺醒者合作,如果能成體系的獲得覺醒者的科學技術,那更好不過,說不定能讓我們少走幾百年的彎路。”王岚清開口支持了洛陽的觀點。
“如果洛神項目陷入停滞,後果會很嚴重,西南四省的蟲患隻是暫時轉移到了東南亞一帶,随時可能卷土重來,而且據情報顯示,當地各類物種都有了變異迹象,已經開始有組織的襲擊城市、軍隊,根本無法控制,兩院專家測評預計的獸災很可能真的會出現,而且就在不久之後,我們急需洛神項目使人類達到與變異獸相同層次的進化,以普通人爲有生力量的軍隊真的很難抗衡這種高等級生命的入侵。”楊凡鄭重其事的說道。
“我也不提倡這種做法,覺醒者如今雖然四處爲害,但還算不上心腹之患,畢竟覺醒者來源于人類社會,還無法完全脫離我們,自然也不能完全毀滅我們,将他們一網打盡,短期來看是一勞永逸,但長遠來看,反而是弊大于利,封死了我們的進化途徑,也失去了一個盟友。我們真正的心腹之患,是即将到來的獸災,和那個與我們人類社會完全割裂開來的華胥國,華胥國和覺醒者不一樣,他們能獨立于我們延續他們的文明和族群,也就能毀滅我們,沒有任何顧忌。”社科院曆史研究院院長秦召忠說道。
洛陽對秦召忠的話深感贊同,同時又想起了一件極其重要的事情,順勢補充了一句,“楊曦還未在老君山現身,就算核彈打擊成功,恐怕也不能一勞永逸。”
“楊曦還未現身?”鍾憲意外道。
“還沒。”
“那你的計劃還得繼續執行,先前是我思路錯了,我以爲楊曦也在老君山中。”鍾憲倒也是個實在無比的人,沒有因爲面子問題一味無理的堅持,直接改變了觀點。
手機用戶請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