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生一手揉着眉心,一手從中山裝的側兜裏掏出兩枚綠幽幽的藥丸,與肩頭那隻山鷹喂去,“這個人就是洛陽。”
房間之中霎時沉默下來,這話聽起來怎麽那麽不靠譜呢,像冷笑話似的,楊松呵呵幹笑兩聲,說道:“你是在逗我嗎?一個死人,還能自己跑上街不成。”
“死人怎麽跑上街的我不知道,但我有七成的把握确定,這個人就是洛陽,身高體型一模一樣,身上的衣服好像也是太平間丢的那件,就是光線太暗,看不清顔色,但絕對是件皮衣。”李長生将喂鷹的那種綠色藥丸塞了一粒在自己嘴裏,就像吃水果硬糖一樣,含在舌頭下方,全然不顧藥丸散發出來的苦澀味道,反而很享受,像在品嘗濃茶。
聽聞此言,楊松沉默了下來,然後他從兜裏又摸出了洛陽的死亡通知書,看了眼上面的簽名與公章,心想一小醫院的醫生,斷然不敢在這件事上糊弄自己,而且他也沒這動機,于是說道:“醫生已經确認洛陽的死亡了,難不成他還能詐屍了?”
其實李長生此刻也十分的費解,不知洛陽現在算什麽一種情況,因此沒有争辯和解釋,與主控電腦前的紀委軍官說道:“繼續放吧。”
環形屏幕牆上的畫面又跳動起來,過了大概兩分鍾,李長生再次擡手喊停。
這次畫面定格的恰到好處,道路的正中央有一輛出租車,由于是過限速路段,車子開的很慢,拍攝到的畫面十分的清晰。
在出租車的副駕駛位置上,坐着一名身穿棕色皮夾克的乘客。
“把畫面放大一點。”楊松面露震驚,整個人幾乎湊到屏幕上。
中控電腦前的紀委軍官依照吩咐,将畫面放大了數倍,副駕駛上的那名乘客的面部輪廓顯現了出來。
一時間,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連李長生也不例外。
現在基本可以确定,洛陽是詐屍了。
“這到底怎麽一回事!”楊松低頭看一眼手裏的死亡通知書,然後又擡頭看一眼監控屏幕,反複幾次之後,整個人都有些懵逼了。
李長生比他情況好不到哪裏去,此刻也處于一種無法接受和理解的狀态,洛陽的屍體是從他眼皮子底下拉走的,當時他聽得清清楚楚,洛陽的呼吸和心跳确實都已經停止了,難不成這世上還真有能夠讓人起死回生的神仙手段?這不太可能吧。他随即又想到了另外一種可能,難道說洛陽當時不是處于死亡狀态,而是胎息狀态!
但轉瞬之間,這個念頭便被他自己推翻了,他甯願相信有人用起死回生的手段救活了洛陽,也不相信洛陽能夠進行胎息。
聽宗族内的一些長老說,在末法時代之前,天地靈氣異常充沛,就算資質平庸之輩,也可以胎息入定,僅靠吸取靈氣生存。
但如今是末法時代,天地靈氣稀薄,不如上古時期千萬分之一,再驚采絕豔的天才,單靠靈氣也無法生存。
何況洛陽不過是一群凡夫俗子依靠奇技淫巧制造出來,妄圖竊取天道造化的垃圾,能夠和那些真正秉承天命而生的奇才媲美嗎?
在如今的這個時代,能夠胎息,代表的是一種境界,一種讓人高山仰止的境界。
隻有開了氣海,能夠将天地靈氣儲存在體内的小天地之中,才能夠完全斷絕呼吸,隻靠胎息而生。
但開氣海對洛陽而言,就更不可能了。
就算洛陽竊取到了一絲造化,開了靈竅,但要到開氣海的境界,沒有百八十年的苦修,也根本不可能達到。
而且想要到達這個境界,需要的不僅僅是時間積累,智慧、勇氣,還有命數,缺一不可。
李長生五歲覺醒,七歲随領路人入山修行,已有十八載,對這個大隐于世的修行界已有幾分了解。
據他所知,現在整個修行界,開氣海一境的修行者不足五指之數,無一不是一方泰鬥級的人物。
洛陽無論如何,都不可能一步登天的。
就在李長生滿腹糾結時,楊松已經走到一邊,撥通了餘敬安辦公室的電話。
“委員長,洛陽還活着。”
“怎麽一回事?”
“我們剛才重新查閱了監控錄像……”楊松将情況與餘敬安詳細的彙報了一遍,而後推測道:“可能是醫生誤診,洛陽昨天應該隻是假死。”
電話那頭寂靜了好一陣,差不多有一兩分鍾,才重新傳來聲音,“讓李長生接電話。”
楊松聽到這句話,不由愣住了,這不是餘敬安的聲音。
沒那麽蒼老,應該是個年輕人。
和昨天在電話旁邊搶話的那個聲音,似乎是同一個人。
“你是誰。”楊松下意識的問了一句。
電話那頭沒有回答,隻是重複道:“讓李長生接電話。”
楊松聽到這話一肚子的火,這******都是哪冒出來的一些年輕人,一個比一個不懂規矩。
他正想義正言辭的指摘兩句,電話那頭傳來一陣威嚴十足的咳嗽聲。
楊松瞬間沒脾氣了,因爲這咳嗽聲是餘敬安發出來的,他給餘敬安當過幾年秘書,知道這位老領導一些看似簡單的行爲,其實包含着深意,咳嗽代表提醒,端起杯子低眉喝茶,一口代表正常,就是口渴潤潤嗓子而已,如果是兩口或者更多口,表示已經對你産生負面看法了,你還不檢讨糾正自己的行爲,離上黑名單,被穿小鞋也就不遠了。
楊松估摸着,如果他還不把電話給李長生,估計電話那頭那位難伺候的老人,就要端起杯子埋頭喝茶了。
念及此處,他手心滲出了一絲細汗,趕忙回頭叫李長生過來接電話。
後者聞聲回過神來,上前接過電話。
他似乎不經常用手機,見手機屏幕黑着,就用手在上面亂戳,但怎麽也戳不亮。
“通着呢,你直接講就是了。”楊松看他那副呆逼的樣子,忍不住提醒道。
“哦。”李長生将手機貼到臉上,大聲說道:“喂喂……說話。”
“師兄,是我。”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冷峻的聲音。
“長卿師弟。”李長生聽到這聲音,态度瞬間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從之前的輕佻不耐煩變得恭敬起來。
“你不是确認過嗎?”
“我當時是确認了,沒有呼吸也沒有心跳,絕對是死了,他總不可能胎息吧?”
“胎息……”聽到這個詞語,電話那頭沉吟起來。
李長生問道:“長卿師弟,那現在又該怎麽處理。”
電話那頭的人思忖了片刻,才給出答複:“秩序不容擾亂,這是不會改變的,洛陽必須被摧毀,但我對他倒是有些興趣了,如果能抓活的,就盡量抓活的吧。”
“好,明白了。”李長生應道。
“能辦到嗎?”電話那頭的人又問道。
“應該沒問題,我已經找到他的行蹤了,師弟你知道我最擅長的就是捕獵。”李長生雙手捧着電話,回答的竟然有些拘謹。
“那我等你的好消息。”電話那頭回答的很簡潔,然後挂斷了電話。
李長生将電話還給了楊松,後者還沒有得到餘敬安的明确指示,因此還想講上兩句,但把手機放到耳邊之後,才發現已經沒有聲音了,心中不由涼了一陣,扭頭看了李長生一眼:“給你說什麽了?”
“接下來所有的事情都将由我親自處理,你們不用再插手了,有用得着你們的地方,再說。”李長生說這話時,也不看楊松一眼,目光盯着屏幕,十分的專注,已經收起了平日裏輕佻散漫的作風。長卿師弟讓他抓活的,而且他也答應了,那這事情就一定得辦到,否則他将失信于對方,這是一個很嚴重的問題。因此他打算親身上陣,而不是将事情交給楊松這群蠢逼去辦,看個屍體都能看丢,指望他們将事情辦好,無疑是在賭運氣。李長生不想去賭,甚至不想這群蠢逼給自己添亂,故而這般說道。
“委員長真是這麽說的?”楊松有些懷疑,如果真是這樣,他無疑是********了。
李長生沒理他,與操作中控電腦的那名紀委軍官說道:“繼續播放。”
楊松終究沒鼓起勇氣,再打電話過去确認,與那名下屬點了點頭,示意他聽李長生的指示。
屏幕牆繼續閃動起來,過了幾分鍾,李長生喊了一聲‘停’。
畫面定格住,那輛載着洛陽的出租車在西幹道左拐駛進了一家酒店。
“正常速度播放。”
畫面又動了起來,過了大概兩分鍾,那輛出租車又從酒店大門駛了出來,副駕駛上已經沒人了。
“蘭城大酒店,載我過去。”李長生确認了地标之後,與那名一直擔任他司機的紀委軍官說道。
“我聯系武警部隊。”楊松謹慎的說道,同時拿出手機準備撥号。
“我一個人去就夠了,别給我添亂。”李長生冷冰冰看了楊松一眼,制止了他,然後輕輕一揚手,肩上的老鷹從窗戶飛了出去,隐入了天際的雲雨之中。
楊松聽他所言,将電話放了下來,然後平視着他。
沉默片刻之後,他将腰間槍套裏的槍取出來,遞了過去。
後者笑眯眯的接過來,兩人之間的緊張關系似乎将要随着這一個善意的舉動而冰釋前嫌,但李長生接下來卻做了一個誰也沒想到的舉動。
他手抓着槍管,手背上青筋隐現,被槍油擦得锃光發亮的槍身頓時發出了一陣嘶啞的扭曲聲,
在衆目睽睽之下,他竟然徒手将堅固的槍身捏變形了。
然後他咧嘴一笑,輕描淡寫的說出了三個字。
“用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