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兩名口幹舌燥的審問者被劉洪那句話噎的沒有下文的時候,審問室那扇巨大的單向玻璃窗被人從外面敲響了,然後耳機裏傳來了楊松的指示聲。
兩人不甘心的瞪了劉洪一眼,起身離開了審訊室。
“讓我去問問他吧。”
審訊室外,除了軍紀委副書記楊松,還有一個梳着三七分頭、腦門很大的年輕人,正是那位脾氣比行爲舉止還詭異的江湖奇人李長生。
見那兩名審問者無功而退,李長生對楊松如是說道。
“你去,這不太合适吧?”
楊松瞥了眼身旁這個腦袋生的很畸形的怪人,沒忘了他之前幾耳光差點把劉洪抽暈過去的兇狂舉動,此時哪敢讓他跟劉洪再單獨相處。
萬一這不知輕重的家夥,又是亂來,将劉洪活活打死在審訊室裏,這鍋他是背定了。
然而李長生先前那句話卻并非是在征詢楊松的意見,隻是告訴他我要這麽做了。
這話說完,他便伸手擰開了門把手。
“你……”楊松頓時有些惱了,想要呵斥阻止,可話沒來得及出口,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李長生這時突然的回過頭來,靜靜的看着他。
他深陷的眼眶裏,那對漆黑如墨的眼珠,好像兩個黑洞洞的窟窿,散發着勾魂攝魄的氣息。
刹那間,楊松整個人都呆住了,像泥胎一般站在原地。
李長生輕蔑的一笑,也不理會那兩個才從房間裏出來還沒弄清狀況的審問者,推開門走了進去,來到劉洪對面,将之前那兩名審問者留在桌上的一次性水杯挪開,然後側着身,坐在了桌上,舉止輕慢至極,完全不講任何規矩,然後他就這麽居高臨下的審視着劉洪,就像在打量塵土之中的一隻被人踩的快死的蝼蟻。
後者沒有任何反應,就像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在兩盞led冷光燈的暴曬下瑟瑟發着抖,甚至沒有注意到李長生的到來。
“把頭擡起來。”李長生說道。
劉洪置若罔聞,仿佛沒聽見一般。
李長生笑了笑,皮笑肉不笑那種,五指也微微蜷握了起來,然後他看了眼房間四個角落裏的攝像頭和不遠處的攝像機,手又攤開了。
他很狂妄,但絕不愚蠢,他知道哪些事情做得,哪些事情做不得。
其實準确的說,這世界上沒有什麽事是他做不得的,隻是有些事弊大于利,不值得去做罷了。
李長生将攤開的手掌随意的放在桌上,食指一起一落,輕輕的敲擊着桌面。
笃……笃……
這聲音在寂靜的審訊室内顯得格外清晰,也極有韻律,就像寺廟裏老禅師在敲木魚一般,有種催眠的效果。
劉洪原本顫栗不止的身軀漸漸的安靜了下來,不再抖動了。
然後他擡起了頭來。
他眼神很迷惘,因爲他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麽會擡起頭來,他感覺自己的身軀似乎不受意識的支配了,就像提線木偶一樣,被人操控着。
而後他看到了一對深陷在眉骨之中的眼瞳,漆黑的像是兩團濃墨,并且這兩團濃墨像是滴在水裏似的,在不停的暈散。
連那兩盞led大燈發出白光,都被虛化了。
很快,他的感官世界之中,便隻剩下單調而極緻的黑暗。
審訊室外,楊松如夢初醒,深吸了一口氣。
先前那一刻,他仿佛經曆了恐怖的鬼壓床一般,意識瞬間陷入了沉重與黑暗之中,無論怎麽努力,都無法掙脫出來。現在好不容易清醒過來了,腦子裏依舊是一片空白,除了李長生那對漆黑如墨的瞳孔,他所記的得,就隻剩下那種令人絕望的窒息感,因此他現在貪婪的呼吸着新鮮空氣。他也不知那陣鬼壓床般的感覺持續了多久,似乎很長,又仿佛隻是一瞬之間。正當迷惘中,楊松突然發現,李長生竟然已經進入了審訊室内,而且離劉洪很近,兩人的面孔幾乎湊到了一起,就跟一對深情凝視的情侶似的。
兩個大男人當然不可能接吻,楊松的第一反應就是,李長生打算對劉洪不利。
李長生一定是趁他意識被控制這段時間進去的,至于李長生是如何控制住他的意識的,楊松來不及細想,這怪胎應該是懂得催眠之類的手段。
劉洪是必須得死,但決不能是被他殺。
這不是下策了,而是下下下策。
就算真到萬不得已時,必須得這麽做,那你能不能跟我商量下?現在可是在别人的地盤上,而且爲了‘表明清白’,他連房間裏攝像頭都還沒讓人關掉。
正當他想沖進去阻止時,耳機裏傳來了李長生的聲音。
“代号213的國防工程項目是不是你出賣的情報,從而導緻了項目基地被人襲擊?”
他問了之前兩名審問者已經重複了千百遍的一個問題,然而卻得到了之前兩名審問者費盡心思也沒有得到的一個答案。
“是的。”劉洪像是提線木偶一樣回答道,隻是聲音略有些小,聽不太清。
“大聲點。”李長生低下頭,笑眯眯說道,那碩大的腦門都快碰到劉洪的頭頂了。
“是我出賣的情報。”
“你挾持該項目的重要成員出逃,是不是打算投奔境外勢力?”李長生又問道。
劉洪緊咬着牙關,似乎竭盡全力的想将嘴巴閉上,但他的努力很快就成了無用功,他牙齒開始不受控制的顫抖,然後從牙縫中磕磕絆絆的擠了一個字出來:“是……”
李長生這時的臉色也不似先前那般輕松了,逐漸變得凝重起來,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精神壓力,沉聲問道:“那你叛國的行爲屬實了?”
“是。”劉洪的牙縫間又艱難的擠出一個短音節來。
審訊室外,剛剛從房間離開的那兩名審問者此時都傻眼了。
就在剛才的兩個多小時裏,他們從心理、生理各個方面着手展開攻勢,威逼利誘、恐吓唬詐、強光、冷風、噪音,什麽手段都用盡了,都沒能讓劉洪招認半個字。
不是他們不專業,而是劉洪這塊骨頭太難啃了,畢竟是受過專業訓練的,心理素質和生理承受能力,都不是普通人可以比拟的。
結果這個在審問方面明顯毫不擅長的家夥,進去幾句話就讓劉洪全部招認了,他們如何能不吃驚?
甚至連他問的那幾個問題都是照搬的自己等人的原話,但得到的結果卻天差地别!
隻有楊松知道怎麽一回事,剛才這李長生用了同樣的手段對付他。
他明明想阻止李長生進入審訊室,但開口的一瞬間整個人直接懵逼了,就因爲李長生看了他一眼。
這位奇人不僅會玩鷹逗狗,還會催眠術!
會催眠術的心理醫師他倒是聽說過不少,但能将催眠術運用到這種程度,一記凝視就能讓自己失去意識,甚至能控制人的行爲,就跟魔法妖術一樣,簡直聞所未聞。
也讓楊松感到了一陣發自内心的寒意。
如果這李長生利用這種能力做壞事,往小了想,能夠讓普通人主動交出銀行賬戶密碼,畢生的積蓄一夢之間化爲泡影,往大了說,能夠催眠一國元首,讓其交出核手提箱密碼,引發全世界的危機,如果他要整治自己,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隻需要催眠控制住自己,讓自己做一些不該做的事,說一些不該說的話,再拍一段錄像就可以了。
“餘副委員長到底從哪找來的這位奇人啊!幸虧不是敵人啊!”
就在楊松内心唏噓感歎不已之時,審訊室内,李長生已經站了起來,和劉洪稍稍拉開了一些距離。
然後劉洪迷惘的雙眼中開始不斷的浮現出震驚、恐懼之類的情緒,似乎意識已經清醒過來,然後他艱難的張開了嘴,好像想要說什麽。
不等喉嚨裏發出聲音,李長生輕輕的伸出手去,用指尖在劉洪的胸膛上和風細雨的劃過。
十分輕柔的動作,就像清風吹拂柳枝似的,似乎隻是好心的想幫他整理下衣襟。
這個動作就是放在警惕性很強的楊松眼裏,也沒看出任何端倪,而且全程也被攝像機拍攝着。
但劉洪的聲音卻因爲這個不起眼的動作戛然而止了,想說話的,變成了一陣劇烈的咳嗽。
大量的血沫,從他喉嚨裏噴出來。
審訊室内的突發狀況讓楊松瞬間緊張起來,立刻推門闖了進去。
等走到審訊桌前,劉洪因咳嗽而劇烈抽搐的身軀已經安靜了下來,身體像一攤爛泥似的倒在椅子上,雖然眼睛仍睜得像銅鈴一般,但瞳孔已經渙散了,整個人明顯已經沒有了生機。
楊松臉色難看至極,怒視着李長生。
劉洪雖然身體健康堪憂,但決不至于突然暴斃,他的死亡,明顯是李長生先一手造成的。
雖然他暫時沒想通,李長生怎麽做到的這一切的。
就憑他剛才指尖在劉洪胸膛上輕描淡寫的劃了一下?那力道恐怕連一隻螞蟻都撚不死吧。
但審訊室内,除了李長生沒别人了,也隻有他一個人與劉洪有過肢體接觸,不是他還會有鬼不成?
楊松更想不通,李長生爲什麽要這麽做?
已經得到劉洪招認罪行的錄像了,這人基本就是死路一條了,隻是時間問題而已,難道他連這點時間都等不及了嗎,到底有什麽深仇大恨,非要如此?
然而據他所知,兩人之前似乎連面都沒見過。
面對楊松的怒視,李長生依舊一副輕佻散漫的樣子,露出了一個陰柔的笑容,攤手道:“楊書記這樣看着我作甚?這人死了,跟我可沒什麽關系啊。”
“你……”錄影設備還在工作,楊松一肚子怒火無處爆發,話到嘴邊,又憋了回去。
他總不能跳腳大罵李長生,這人就是你殺的吧,雖然他心裏很清楚這一點,但都是一條船上的人,往他身上扣屎盆子,就等于給自己找龌龊。
“你先前也都看着呢,我做什麽了?我就摸了他一下,連撓癢癢都算不上,還能把人摸死了不成?”
李長生笑的無所收斂,那張醜陋的面孔中透着一股無視一切的狂妄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