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黃得功與高傑本來有很深的過節,同爲江北四鎮時,高傑不止一次想過吞并黃得功的部下,甚至高傑還派自己部下悍将黑虎星偷襲黃得功,企圖殺了黃得功,不過,那次卻是高傑偷雞不成蝕把米,黑虎星反而被黃得功所殺。
隻是當年的江北四鎮隻剩下了兩人,高傑又被閑置多年,黃得功的地位遠超高傑,就是有多大的怨氣也散了。
五千人排着整齊的隊列,雨點打在各人的蓑衣上,發出沙沙的聲音,許多人眼中發酸,淚水象雨一樣流下,卻依然用自己模糊的雙眼望着高傑騎在馬上的身影。
高傑桀骜不馴,對待敵人兇殘之極,即便是對待百姓也可以說暴烈,很符合他的綽号,翻山鹞子,隻是有一個優點,護短,而且作戰時往往身先士卒,所以常常勝多負少。
鹞子:體形比蒼鷹稍小,多以鳥類爲食,常在空中呈圈狀飛翔,經常可以作出各種高難度的動作。對于鳥類來講,碰到鹞子比碰到蒼鷹還要倒黴,蒼鷹因爲體形大,不便于林中飛行,隻要躲到林中基本安全;可是鹞子卻不存在這個問題,山地林間,河谷溪流,幾乎沒有鹞子不能去的地方,被鹞子盯上的鳥類要想活命,隻有比鹞子飛得更快,更遠,偏偏鹞子又以速度快,耐力久見長;幾乎沒有弱點。鹞子如此,翻山鹞子則是鹞子中極品,面對高聳入雲的高山,隻有最健壯的鹞子才能輕易翻過。
無論是作爲流寇時與官軍作戰,還是招安後與流寇作戰,高傑都發揮出翻山鹞子的特點,隻要咬住一口就死纏爛打,輕易不退兵,直到敵人崩潰爲止,對于這樣個性鮮明的主帥,無疑會得到許多士兵的效忠,從流寇到官軍,反過手來再打昔日的同伴,高傑部下都毫不動搖。
南明成立後,高傑作爲從龍功臣,成爲江北四鎮,爲了自己的家屬安置,竟然要強攻揚州,這對于揚州附近的百姓來說是一場官兵如匪的災難,對于朝廷來說大逆不道,隻是對于高傑的部下來講是無比風光和自豪之事,可惜從這次風光後不到數月,皇帝突然展示出強有力的手腕,四鎮煙消雲散,除了一個黃得功受到皇帝重用,其餘三鎮二死一閑,高傑成爲了那個閑置之人。
如今五年過去了,他們的老上司終于得到重新啓用,想起昔日無論是流寇還是官軍時期的輝煌,他們又怎能不激動萬分。
“大帥!”
“大帥!”
“大帥!”
……
不知是誰先第一聲喊起,接着其餘人也跟着大喊起來,刹時間,整個隊列大帥的喊聲響成一片,各人耳中都充斥着大帥的喊聲,風聲,雨聲都消失無蹤,幸虧這是下雨天,否則雖然在營地中央,這場動靜非驚動清軍不可。
高傑隻覺得眼角一酸,差點淚水也要落下,自己離開軍隊五年,沒想到還會受到如此愛戴,回想自己以前所做之事,高傑卻覺得羞愧,無論是身爲流寇與官軍作戰,還是身爲官軍與流寇作戰,殺來殺去都是殺自己人,唯有此次,他們要對付的是入侵中原的鞑子,此戰過後,哪怕自己戰死,也不枉這一生,他慢慢的舉起了手中的長刀:“此戰必勝!”
“必勝!必勝!必勝!”
很快,大帥的稱呼變成了必勝的口号,聲音絲毫未減,周圍營帳中官兵默默的打量着着中間的五千身影,雖然看不清面貌,可是他們的喊聲卻傳進了耳中,許多人恨不得成爲當中的一員。
“李元胤。”
“到。”
“陳甲。”
“到。”
……
高傑叫着自己眼前熟悉人的名字,對于百戶長以上的人一個不漏,甚至許多小兵的名字高傑也記得清清楚楚,高傑每喊到一個名字,名字的主人都是聲音哽咽,恨不得立刻替高傑效死。
王福披着蓑衣,和一群侍衛也站在遠處觀看,他剛開始還擔心高傑離開軍隊太久會對戰陣陌生,如今看到高傑一現身,五千人如癡如狂的情景,王福就知道自己的擔心多餘,這五千人如能上下一心,即使多爾衮真的設下陷井,也會落得雞飛蛋打。
好在高傑的老底子也就隻能挑出這五六千人而已,若是人數太多,自己倒是要考慮是不是要讓高傑重掌兵權,這次無論勝敗,五千人恐怕都要折損不少,王福心中一驚,自己萬不可變得象老朱家一樣心胸狹窄。
“出發。”念過上百人的名字後,高傑揮動着手臂,五千人齊齊轉身,踏着雨水,向營外走去,不久,消失在茫茫雨幕中,明軍大營重新恢複平靜,少五千人,對于數十萬大軍的軍營來說,和沒少人一個樣。
雨終于停了下來,不過,天空中依然烏雲滾滾,這樣的天氣随時都會再下雨,一條長長的官道上,無數黑點正在向前慢慢的挪動着,說是挪,實是是這些黑點和螞蟻的速度也差不多,若是走近了看,才發現這些黑點是一輛輛裝得滿滿的大車,每一輛大車前面都套着兩匹壯牲口,而馬車後面,則跟着稀稀疏疏的人影,有人肩上挑着沉重的擔子,有人正在使勁的推着車輛,吃力的前行。
大車上,用各種油布蓋得密密麻麻,分不清上面裝的到底是什麽物品,不過,看地上的車印和後面推車人身上青筋暴起的情況來看,車上的物品無疑很重。
隻負責推車之人都是年齡偏大或偏小之人,凡是年輕力壯的,不但要推車還有挑擔,他們手中都裹着厚厚的繭子,年齡稍大臉上便是皺紋累累,長發用草繩紮着,許多人上身根本沒穿衣服,隻是下身裹着短褲,身材瘦弱,一看就是窮苦百姓出身。他們的肌膚上布滿一串串的水滴,讓人分不清到底是汗水還是雨水。
隊伍四周,隔不了多遠就有一名牽着馬的清軍,也正深一腳淺一腳的行走,他們除了不時吆喝一兩聲,并沒有多餘的動作,顯然,在這樣的雨天,即使是軍隊也會感到疲憊和士氣低落。
這正是多爾衮的運糧隊,在雨天行車肯定不能急,否則車子翻覆,不但耽擱時間,一車糧食至少要損失小半,這些賤民的命不值錢,糧食值錢,誰也不會拿糧食開玩笑。
負責這次糧草押運的是愛星阿,愛星阿是當初最早追随努爾哈赤起兵的揚古利的孫子,算得上是一員老将,運送糧草絕對是苦差事,平安運到沒有什麽功勞,失去糧食卻是砍腦袋的大罪,何況是要在雨天運送糧草。
舒穆氏無疑對滿清立下過汗馬功勞,可惜舒穆氏錄屬于正黃旗,那就怪不得多爾衮打壓,讓愛星阿來做這次黴的差事,當然,理由也冠冕堂皇,愛星阿出身名門,對大清忠心耿耿,選愛星阿來押運糧草,正是對愛星阿的信任。
多爾衮确實缺糧了,他号稱五十萬兵馬,實際上隻有二十多萬人,隻是光戰馬就有十多萬匹,一匹馬頂三個人,按一人每天一斤糧算,多爾衮大軍每天消耗的糧草高達六十餘萬斤,換成石則是三千二百石左右。
軍營以前的存糧已經用光,就等着新糧上來,可是新糧隻運了一次,有十萬石左右新糧運到軍營,十萬石聽起來很多,可是對多爾衮的大軍來說,也不過三十天左右的消耗。
首批新糧運到軍營十天左右就趕上下雨,也就是說多爾衮軍中存糧也不過二十天左右,如果是睛天,當然好辦,四天左右從京城的糧食就可以運到軍營,可是一下雨就難辦了,這這雨綿綿不絕,誰也不知要下多久,如果下十天半月,軍營中就有斷糧之危,所以清軍不得在雨天冒險運糧,不過,多爾衮也考慮到明軍若是知道了,有可能出兵劫糧,爲保萬無一失,多爾衮不但讓愛得阿帶了一隊五千人的大軍護送,另外還暗中準備了一支一萬人的大軍遊弋在十裏外,如果明軍真的來攻擊運糧隊,剛好兩下合圍,給明軍一個教訓。
整個隊伍運糧隊伍在官道上綿延十數裏,趁着這段時間沒有下雨,清軍運糧隊加快了一點速度,偵騎也開始在巡邏,一隊隊的斥候向四面散去。
一隊清軍斥候來到一個山坡上駐足四望,這個山坡離官道不過數百步的距離,從這個山坡上可以清楚的看到運糧隊的大部分情況,這隊清軍四下察看了一遍,見沒有發現問題,從山坡下來,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向别處。
就在這隊清軍走後不久,離剛才清軍斥候站立不到七八步的地方,數個泥巴動了起來,幾雙烏溜溜的眼睛在泥巴下露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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