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九。”
“陳阿四。”
“怎麽回事?”那名叫錢九的人身材肥胖,不負姓錢之名,他疑惑的望着那名黑布蒙着,雙手反綁着的人問道。
“這家夥說是朝廷的人,要見我們任老大。”身材高大,全身盡是肌肉的陳阿四不在意的道。
錢九臉上的肥肉抖動了一些,小眼圓睜:“陳阿四,你怎麽搞的,鞑子殺人如麻,與我們有不共戴天之仇,他要見我們老大豈有好事,直接一刀宰了就是,帶他見老大幹嗎?”
陳阿四搖了搖頭:“若是鞑子,我自然一刀宰了,你知道他說是哪邊來的。”
錢九恍然大悟:“你說他是從南面來的,南面的官軍也不是好東西,你忘了,當年任、張兩位老大就是因爲被狗官府逼得活不下去,才帶着我們進入這榆園,老大肯定也不願見他。”
錢九所說的任,張兩位老大分别叫任七,張七,這夥人就是活躍在山東濮州、範縣一帶的榆園賊,榆園賊由來已久,最早可以追溯到萬曆年間,濮州、範縣靠近河南,又與南直隸相隔不遠,每當天災人禍之時,活不下的饑民就成群結隊的進入榆園,一方面是這裏有榆樹葉可以當成食物,而且倚仗着茂密的榆林,他們可以傲嘯山林,不但躲辟官府的賦稅,而且還可以打劫一些大戶。
不過,萬曆年間的榆園賊都不長久,遇到好年景,榆園賊就會散夥,重新化爲良民,到了崇祯年間,山東的旱災頻繁起來,加上官紳盤剝嚴重,榆園賊才成爲常态,借着茂密的榆林,加上地下挖得盤根錯節的地道,官府剿不勝剿,隻得任其行事。
去年中原大地風雲變幻,北京短短一個月内換了三任主人,榆園賊也迎來自己的黃金發展期,山東各地先是向大順軍投城,李自成失敗後,山東有一段時間處于權力真空期,許多人擔心官軍和鞑子過來亂殺人,紛紛躲進榆林避難,王福派黃得功攻取山東後,對于以前官府所說的榆園賊本來是想招撫,隻是黃得功剛剛占了山東一個多月又被清軍擊敗,趕出山東,招撫榆園賊的想法自然不了了之。
清軍占領山東後,爲了籌措南下的軍糧,對山東進行了更加殘酷的盤剝,稍有反抗就家破人亡,許多原本還殷實的家庭也變得一貧如洗,任七,張七兩人審時度勢,提出驅除鞑子,保衛家鄉的口号,更是引得那些因爲鞑子而失大部分财産的百姓景從。
加上山東兵力幾乎被多铎抽調一空,任七,張任在數月間确實做下了幾件大事,接連攻破數座縣城,将清廷委任的官吏處死,勢力一下子擴展到了朝城、觀城、郓城、城武等六七個縣,聲勢浩大,連清廷委任的山東巡撫方大猷也被驚動,急忙發下公文催促地方進剿。
隻是當時山東兵力空虛,許多清朝官吏剛剛到任,對于任七,張七兩人領導的榆園賊還是無可奈何,不過,這種情況在二萬多滿人到達山東後發生了改變,清軍兵力在山東大爲充實,面對清軍的重兵圍剿,張七,任七兩人雖然拼死力戰,隻是所占縣城還是全部丢失,數萬大軍隻剩下數千人,隻得仍然躲到榆樹林暫避。
山東榆園的情況通過錦衣衛反饋到王福耳中,雖然榆園賊開始反抗的是大明的統治,不過,現在榆園賊針對的卻是清軍,本着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的原則,王福才指示錦衣衛與榆園賊首領聯系,最好當然是南明能夠憑借正統的名份将之招安,次也可以直接資助一些兵器甲胄,讓他們在清軍的後方搞出更大的動靜,将清軍實力逐步消耗。
陳阿四身邊被蒙眼,捆住雙手之人正是錦衣衛派出來與榆園賊接洽之人,他一到榆林外圍就被陳阿四等人發現,這名錦衣衛确認陳阿四就是自己要找的榆園賊後,并沒有反抗就任由陳阿四綁着帶了進來。
聽到錢九的話,陳阿四點了點頭:“若是一般情況确實如此,不過,要是真照他所說,老大一定會見他的。”
錢九大奇:“他說什麽,阿四,朝廷狗官素無信義,你可别被他騙了。”
“他敢,若是騙了老子,老子親手把他剁成肉醬。”陳阿四惡狠狠的道,同時用手推了那名錦衣衛一把:“你是不是真有大量兵器給我們?若是敢騙我們,你死定了。”
“各位放心,這是你們的地盤,隻要在下見過你們的老大之後,自然會将兵器送給你們,莫非你們這麽多人還怕在下一人不成。”那名錦衣衛絲毫沒有因爲自己被綁着又蒙上眼而害怕,反而激将道。
“誰會害怕你,走,帶他走。”陳阿四最受不得激,錢九也沒有看出什麽不妥,隻是示意幾人留意一下後面,看有沒有人跟蹤,見人很快返回搖頭,錢九也放下心來,數人在林中穿行,時不時要學上幾聲鳥叫或者昆蟲的叫聲,得到回應才能繼續前進。
行進了快半個時辰,陳阿四才道:“到了,幫他解開。”
那名錦衣衛臉上的黑布被拿了下來,頓時眼前一亮,又閉上眼睛數秒才再度睜開,出現在他面前的是一座規模不小的營寨,寨牆,刁鬥應有盡有,營寨的後面是連綿的山嶺,前面是整塊的平地,還開墾出不少農田,田裏莊稼郁郁蔥蔥,長勢良好,這樣一個營寨起碼可以容納萬人,看上去至少經營了數年。
不過,營門口的守衛卻不算森嚴,不少農人正在進進出出,門口還有一群孩子正在玩耍,這名錦衣衛剛想看清楚一點,一人已在他後面重重一推:“走!”
營寨中間一座最大的木屋内,任七和張七兩人正在商量軍情,任七高大威猛,眼下已是五月,天氣不冷不熱,他隻穿着一件單衣,露出全身肌肉。張七卻是高高瘦瘦,身上穿着長衫,倒是有幾份讀書人的模樣。
數月前,任七、張七兩人還意氣風發,攻占了四個縣城,治下民衆數十萬,擁兵數萬,張七甚至以榆林爲綠林、新市相比,勸任七以圖南陽(光武帝)之業。
可如今不過數月,不但縣城丢了個幹淨,軍隊也減少到隻有五千來人,若不是這座營寨經營日久,他們連落腳之處都沒有,這讓兩人不免感到沮喪。
如今雖然他們數次擊退了清軍對榆林的進攻,清軍也一直沒有摸到這座營寨的位置,可是整天躲在榆林中終不是事,他們雖然在榆林開懇了不少農田,可還是不能滿足數萬人的糧食需求,至于布匹,鐵器等等東西都是需要從外面輸入,若是不能對清軍反擊,榆園軍内部的壓力會越來越大。
眼下義軍雖然還有五千人,隻是士氣低落,武器缺泛,若是冒然沖出榆林與清軍決戰,無異于自尋死路,兩人這些天都在冥思苦想,卻毫無辦法,除非有外援才能打破目前的僵局。
“報,任頭領,張軍師,陳老四帶回一個錦衣衛想見兩位大人。”
“錦衣衛,奶奶的,錦衣衛來湊什麽熱鬧,把他宰了,丢到山溝裏。”任七沒好氣的道,他早年吃過官府的虧,對臭名遠揚的錦衣衛更是沒有好感,眼下正碰上他煩惱之時,自然不會對錦衣衛有什麽好待遇。
“是。”過來傳令的士兵轉身就要下去。
張七眼神轉了數下,連忙喝道:“慢!”
那名傳令的士兵頓時不知所措,目光在任,張兩人身上打轉,不知該聽誰的爲好,任七有點不高興的看着張七:“軍師,錦衣衛的狗腿子竟然敢來這裏,明顯是找死,你爲何不讓我殺他。”
張七對任七附耳說了數句,任七臉上露出一絲不情願的表情,最後還是點了點頭:“把他帶進來吧。”
“是!”這次傳令兵總算大踏步的走了出去,不一會兒,還綁着雙手的錦衣衛就帶到了任七,張七兩人面前。
“你是錦衣衛?”
“不錯,在下仍錦衣衛百戶何超,見過兩名頭領。”何超絲毫不知自己差點在鬼門關走了一遭,臉上很是平靜。
何超的名字平平常常,任七和張七兩人對望了一眼,也不知是真假,眼中露出一絲懷疑的神色,何超看出了他們的疑慮,道:“在下的錦衣衛腰牌在兩位頭領手下處,若是兩位頭領不信,大可以驗看。”
任七正要吩咐人将腰牌拿來,張七接話道:“不必了,區區一面腰牌要作假何難,你若沒有其他證明,我們隻能懷疑你是鞑子奸細,那就休怪我們不客氣了。”
何超露出一絲笑意:“不知道一百張上好弓弦,二百柄好刀,二十幅甲胄能不能證明我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