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堂會審的地點放在刑部大堂,刑部大堂非常寬大,整個大堂可以容納數百人一起旁聽,外面的廣場更是可以容納數千人,因爲是公開審理,審理當天,一大早就至少有上千人等在廣場上。
能站在這個廣場上的多是一些有書生、士紳,或者是遊手好閑之人,反倒是普通的市民較少,眼下已經二月中旬了,江南已經感受到了春天的氣息,農人都忙于耕作,商人也忙于南北販賣貨物,工人要忙于養家糊口,對于朝廷來說,太子一案關系到整個江山社稷,對于普通人來說,太子真假他們雖然關心,不過,更多的是隻是一個談資,與自己的肚子相比起來,當然是肚子更重要。
王福也一大早就出宮,擠在人群中,馬秉傑和一衆侍衛穿着便衣,如臨大敵的将皇帝圍在中間,廣場上人員品流複雜,若是隻站在外圍還好,偏偏皇帝喜歡往裏擠,若是有人對皇帝不利,簡直是防不甚防,讓這些侍衛如何不緊張。
“放輕松一點,都松開,又沒有人知道朕的身份,怕什麽?”王福低聲吩咐着馬秉傑。
馬頭莊一戰,将滿人南下精銳全部消滅,至少這半壁江山暫時保住了,王福皇帝才剛做不到一年,自然不會拿自己的安全開玩笑,可是要讓他每天就在皇宮裏打轉也不可能,好在這個時候沒有照相機,皇帝的相貌除了大臣們,外面幾乎無人知曉,隻要不随便洩露出去,帶着數十名侍衛,即使白龍魚服,也不存在什麽風險
馬秉傑無奈的點了點頭,作了幾個手勢,一直圍在王福身邊的侍衛這才散開了一點,讓這些普通百姓也可以來到皇帝身邊,不過,看上去非常強壯的男子,侍衛還是會用身體故意擋開。
“你說太子到底是不是真的?”
“難說,我看多半是假,錦衣衛不是說太子是鞑子派人冒充的嗎,我看很有可能?”
“鞑子真是該死,打不過皇上就用這種陰謀詭計。”
“對,好險,前些時候你還說太子肯定是真的。”
“你也别說我,自己也不是如此嗎?”
……
那些侍衛一分開,一陣議論聲就傳進王福耳中,原來是兩個中年人正在大聲談着,這也難怪,來這裏的人當然都是對太子一案關心,恐怕此時整個廣場上的人都在談論着太子的案情,雖然還沒有審判出來,一些心急之人早已下了結論,人總是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
王福聽得點了點頭,事情正朝他所預料的方向發展,牽涉到鞑子,哪怕這個太子是真,也會變成假,何況這本來就是一個假太子。
隻是王福心中卻有點茫然,民心到底是什麽,李世民比喻民心似水,水能載舟,也能覆舟,雖然形象,可是卻忘了,水是要載舟還是要覆舟,和船完全沒有關系,風平浪靜時,一塊小木闆也能在水中漂流,狂風巨浪時,哪怕是大船也有傾覆之危,乘船的人可以将船打得結實,可是卻無法影響到風。
後世将軍隊與百姓的關系比喻成魚水,魚要融入到水中才能生存,水需要魚才會活,沒有魚的水隻能是一灘死水,這種比唯比起舟與水的關系無疑更進了一步。
“開審了,開審了。”前面突然人頭攢動起來,大家都拼命朝前擠去,将王福的思緒打斷,不一會兒,王福的身邊除了那些便衣的侍衛,已經是空空蕩蕩了。
馬秉傑湊到王福身邊問道:“皇上,要不要入大堂聽審。”
王福搖了搖頭:“不用,朕隻在外面聽聽就可以了。”
馬秉傑搖了搖頭,在這裏聽還不如在宮中等候消息就可,他哪知道王福來這裏的目的并不是來看審案,更多是想了解一下百姓的反應。
大堂上,都察院右佥都禦史陳子龍、刑部尚書顧錫疇、大理寺卿中軍都督蔡忠三人端坐在上方,這些人左下方,則是内閣成員馬士英、錢謙益、王铎三人,對面是忻城伯趙之龍、魏國公徐久爵、隆平侯張拱日這些鄖貴,他們的下方還有一排排官員,可以說,這次對假太子的審理,朝中重臣幾乎都悉數出動,當然,主審之人還是陳子龍、顧錫疇、蔡忠三人,即使是首輔馬士英就坐在下面,沒有三位主審的同意,也不得發言。
大理寺卿中軍都督蔡忠首先開口,他用驚堂木一拍:“帶人犯。”
“帶人犯。”禦役們中氣十足的将聲音傳了下去。整個大堂内外都安靜下來,許多人大氣也不敢出。
不久,那名自稱太子的少年就被兩名衙役帶了上去,此時看到内外這麽多人,少年臉上也露出一絲慌亂的神色,不過,很快掩蓋起來。
“啊,這就是太子?才十多歲啊。”
“先帝的皇太子本來就是十多歲,大了也冒充不了。”
“我說,真是膽大,連太子也敢冒充。”
……
前面看到少年的人都竊竊私語起來,王福在侍衛們的幫助下,也擠到了最前面,隻是卻沒有開口說話,好在外圍與陳子龍等人所坐的地方隔了一段距離,眼神不好根本看不清,否則要讓三位主審擡頭就望見皇帝在門外,恐怕會吓一大跳。
随着一聲肅靜的喊聲,大堂上重新安靜下來,中間坐着的蔡忠聲音傳了下來:“下頭何人?從實招來。”
雖然由錦衣衛傳來的消息,這名少年是滿人所派來擾亂大明朝堂之人,隻是在沒有完全确認之前,誰也不敢讓這名少年下跪,他得以站在堂下回答。
“本宮仍先帝太子,爾等還不拜見。”少年脫口而出。
在坐的官員都是一陣騷亂,沒想到這名少年面對着這麽多人還敢堅持,一些人的信心又動搖起來,若是普通少年,安敢如此大膽,就是王福身邊的人也都啧啧稱奇。
“好,既然你說是太子,口說無憑,可有證物?”蔡忠并沒有糾纏,直接詢問關鍵。
“沒有,不過有東宮兩名證人,足可以證明本宮就是貨證實價的太子。”少年不慌不忙的道。
蔡忠、陳子龍、顧錫疇三人對望了一眼,若非這兩名東宮太監的話,這名少年前面破綻百出,根本沒有人會相信他,隻是不知爲何,這兩名太監會認定此人就是太子。
“單有人證,不足爲憑,你即稱是東宮太子,那麽對東宮之事應當非常熟悉,可敢接受詢問?”
“有,有何不敢?”這次少年的話有一點遲疑,他以前按受地王铎幾次問話,連連答錯,如今不免留下了陰影。
“好,有請王學士問話。”
王铎起身,先向少年問道:“你在何處接受大臣講書?”
“文華殿。”
少年一回答,趙之龍、徐久爵、張拱日這些鄖貴大臣就連連搖頭,這名少年明顯道聽途說,以爲文華殿就是太子讀書的地方,素不知端敬殿才是,想起自己當初也曾到興善寺拜見,怎麽當時就好象豬油蒙了心,愣是把一個明顯的騙子當成太子,他們還與東林黨一些人商議,一旦皇帝禦駕親征失敗,就要擁立太子登基,幸虧皇帝勝了,否則他們就要成爲千古笑柄,如今此事雖然不會發生,隻是不知道皇上會不會追究,頓時冷汗淋漓。
看到四周的人都搖頭,少年頓時慌了,又連說了幾個大殿,偏偏沒有端敬殿的名字,王铎擺了擺手:“好了,問你下一個問題,太子案幾之上,平時所置何物?”
“筆墨紙硯。”
“除了筆墨紙硯呢?”
這下少年哪裏答得出,王铎又連連問出了數個問題,自稱是太子的少年頓時汗流浃背,一個也答不出來,王铎拱拱了手:“三位大人,本官的話問完了。”
當王铎回到座位時,各個大臣心中已經有了認定,許多人也和趙之龍、徐久爵、張拱日三人一樣汗流浃背起來,他們在皇帝斷絕消息的那幾日,也無不把這個自稱是太子的少年當成了儲君人選。
蔡忠、陳子龍、顧錫疇三人又是對望了一眼,此時不需要錦衣衛的證人出場就可以斷定太子是假,不過,既然兩案并成一案,該走的程序肯定要走,還是由蔡忠開口:“好,下面請錦衣衛的人證出場。”
巴達禮被請了出來,三名主審介紹了一下巴達禮的身份,當聽到巴達禮是蒙古人王爺時,外面許多人都群情激動起來:“打死他,打死這個鞑子。”
從努爾哈赤起兵以來,大明軍隊每次對上鞑子兵馬幾乎都是大敗而歸,這讓大家對于鞑子的恐懼越來越深,即使是江南也不例外,經過皇帝這次對鞑子的大勝,恐懼化成了憤恨,聽到一個鞑子大官就在這裏,許多人恨不得将之直接扒皮剝骨。
“肅靜,肅靜。”蔡忠連用驚堂木拍着桌子,才把外面衆人的聲音壓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