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途經安雲到達毅山,是最近的一條路,但身處鐵血軍的腹地也是十分危險的,魏增隻能選擇進入漠北,然後從漠北回道毅山。
秋去冬來,寒風漸緊,本來就荒蕪的土地上,現在更是幾裏都見不到一個人。魏增一行人走在這片逐漸被冰封的土地上,沒有遇到什麽危險,隻是尋找人家住宿卻成了一個大問題。
“燕北雖然不富裕,但以前也有不少人口,如今遭受了戰亂,整個燕北東部就成了這個樣子。鐵血軍和瑤東人常年在這裏交戰,沒有人願意留在這裏,能走的人都跑到别的地方去了。”魏增忍不住說道。
“戰争實在是一大禍害,讓繁華變爲灰燼,讓生民流離失所。但如何才能終結戰争,這實在是一個巨大的難題。”韓桃子說道。
“其實再往東走上幾百裏,到了四清海邊上,還是挺安甯的。我在那裏生活了十幾年,要不是經常有外人到那裏去,我可能完全不知道外面已經是這個樣子了。”溫第回道。
“一個人生活的範圍其實是很狹窄的,方圓幾十裏,恐怕就是一個人一輩子都不會踏出的地方。和平是很頑強的,哪怕在戰争到來的前一天,一切都和平常沒有什麽兩樣。但和平也是脆弱的,一旦失去,就像這裏一樣,幾年,幾十年都難以恢複成以前的樣子。沒有失去和平的時候,人人都感覺自己很強大,仿佛無盡的混亂,隻是任他們發揮的舞台,建功立業隻是一揮手就能做到的事情。隻是失去了和平之後,一個人就如同蝼蟻一般了,隻有真正的強者,才能獲得一點生存的權力,但這點生存的權力,也是很渺小的。”魏增不無感慨道。
“既然戰争這麽可怕。爲什麽會有戰亂呢?争權奪利又爲了什麽呢?我實在是不明白呀。”韓桃子不解道。
“因爲不公平和不公正,讓人們的内心無法安定。于是爲了安全,爲了強大,或者隻是純粹爲了報複别人,就起了無盡的争端。如果天下的一切都是均平的,自然就沒有會對現實不滿,人心得到了滿足,自然也就安定了。”魏增回道。
“是這個樣子嗎?那魏将軍你現在滿足了嗎?”韓桃子看了魏增一眼,她看到了幾許掙紮,于是反問道。
“以前我是一個很容易滿足的人,但是命運讓我失去了太多,我沒有堕落,于是便學會了堅守。一份心中的堅守,讓我沒有辦法平靜下來。以前我以爲,隻要我努力奮戰,将敵人消滅掉,将威脅清理掉,那麽我堅守的一切都将能夠讓我滿足。
“我因此得到了很多,我得到了被人羨慕的榮耀,我得到了高高在上地位,也得到了仿佛可以把一切都掌控在手中的權力。但我終究失去了這一切。我不明白,爲什麽會是這個結果,但我既然走錯了路,那就走另外一條路好了,我相信隻要我還活着,我一定可以找到正确的道路的。”魏增說道。
“一份執着之心,終究會收獲一些東西,但是不是心中所求的那些,卻還是兩說的。我以前一直以爲學問是不該依附于權勢的,就想尋找一個可以讓學問擺脫權勢的方法。但我現在終于明白了,一切知識,一切權利,一切金錢,都應該用在爲天下萬民謀福利之上。我不喜歡權勢,因爲有權力的人争來争去,讓世界很不安甯。但我現在也明白了,有知識的人,如果不把知識用在正道上,一樣也是可恥的。學問沒有罪過,權力也沒有罪過,罪過的隻是不能安甯的人心。”韓桃子說道。
“人心終究是有追求的,安甯隻是一個自然而然的狀态,不要刻意去尋求。你說的那些大道理,我也不懂。但我隻知道一點:努力活下去,努力活的更好,便是一個人最大的追求;努力讓其他人活下去,努力讓其他人活的更好,便能成爲一個讓人敬仰的人。”魏增說道。
“一個人努力活下去,努力活的更好,這很難嗎?”韓桃子說道。
“努力活下去,努力活的更好,這一點也不難。難的是如何讓一個人,努力活下去,努力活的更好。做一個人,是很困難的。正因爲做一個人很困難,所以很多人都選擇去當禽獸,于是便有了這樣一個不得安甯的世界。”魏增有些悲憤地說道。
韓桃子聽了之後,隻是靜靜思慮沒有回答,似乎是這樣一個道理,但想想又覺得哪裏不對。
溫第在一旁聽着兩個人說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話,心中早就已經不耐煩了,見韓桃子不言語了,便張嘴說道:“哪有你們說的那麽複雜?世間有善人,那就好好保護他們便是。世間有惡人,把他們消滅掉便是。我劍在我手中,我心在我胸間,誰能擋我道路?誰又能迷惑我的内心?”
“溫第你還這麽坦率,你說的一點也不錯。是我有些婆媽了。”魏增聽到溫第的話,心中的憂慮全部消去,一個微笑浮現在臉上,回道。
“不是你變得婆媽了。是你遇到了一個婆婆媽媽的人,被她帶到溝裏去了。哪有那麽多的不明白,哪有那麽多的爲什麽?對就做,不對就不做。想做什麽,盡管去做;不想做什麽,也沒有人逼你去做。”溫第嘴一撇,眼瞄了韓桃子一下,然後一擡頭說道。
韓桃子聽了溫第的話,一時也是好不尴尬,但想想她說的也不錯,世間的事看似紛擾,其實就是那麽簡單。既然已經知道什麽是對,什麽是錯,那就努力去做好了,何必庸人自擾呢?
“劉女俠說得對,是我婆婆媽媽了。對于一個勇敢的人來說,世間的一切本來就沒什麽可怕的,努力去做,四個字已經表達了一切。”韓桃子客客氣氣回道。
溫第本想要韓桃子反駁,然後好好罵她一頓,能把她罵走,自然是最好不過了。但人家這麽客氣的回答,溫第也不好無理取鬧,便不再搭理她了,隻是催着魏增快些趕路。
一路之上,四人沒有遇到任何危險,來到虞山腳下似乎就能更加安全,但是一夥黑衣人早就等在了那裏,讓前行的道路顯得更加兇險。
重新回到漠北草原,劉新雨是很高興,不再像之前一樣小心謹慎,她又獨自一人騎着馬在草原上馳騁。
一路之上本想見識一些新鮮事物,但滿目都是戰争帶來的凄慘景象,劉新雨也不是什麽都不懂事的小孩子,看到的那些東西,也在她的心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迹。
心情一直都是壓抑着的,對于她這樣一個好動的少女,那又怎能受得了。雖然寒冷,雖然依舊蒼涼,但獨自馳騁,釋放一下内心,也是十分暢快的。
隻是當她來到虞山邊上之時,突然從草叢中竄出了幾名黑衣人,馬匹受驚向後一躍,差點把她從馬上摔下去。
“你們是什麽人?想要打我的主意,你們可是找錯主了。”劉新雨穩住馬駒,當即将短劍拔出,指着這幾人說道,并随時做好了,奪路而逃的準備。
隻見這幾名黑人站定之後,隻是盯着劉新雨看,手中雖帶着兵刃,但并沒有傷害她的意思。
幾個人對視一眼,似乎拿不定主意,一人便走上前說道:“敢問小姐可是姓劉名新雨,乃是聖教先聖子劉宜的女兒?”
“劉宜是我爸爸,你們想要幹什麽?”劉新雨回道。
“沒有錯的,我就說哪有一個人長得和聖子那麽像。聖子女兒的也該是這麽大了。”幾名黑衣人說着,便跪下向劉新雨行禮。
“你們該不會是我爸爸以前的手下吧。可是你們不在關西,爲什麽在這裏呢?”劉新雨心中警惕消失,将短劍插回劍鞘,問道。
“小姐有所不知,我們聖教本來就是在關北興起的,聖教中的許多人也都是關北人。隻是爲了追随聖子創立一番大業,我們才到了關西去的。如今聖子不在了,聖教人心也散了,我們便都回到了關北。幾個月前有人見到小姐出現在虞山,我們就立刻前來尋找,功夫不負有心人,我們終于找到小姐了,看來我聖教中興有望呀。”幾名黑衣人面帶着興奮說道,說着說着,便都激動地留下了淚水。
“中興聖教!你們想要讓我當教派的聖子?可是教派都已經失敗了這麽多年,還能有複興的希望嗎?”劉新雨有些不相信地說道。
“方大友方長老一直都在關西活動着,在關北也有不少忠于聖教的兄弟。隻要小姐回來振臂一揮,我聖教的兄弟都願意替小姐效死的。”衆黑衣人紛紛說道。
“你們的意思是說爲了複興聖教,要繼續打仗,要繼續殺人是吧,可是這樣做,又有什麽意義呢?”劉新雨剛從燕北回來,戰争的慘狀曆曆在目,她又怎能立刻就答應這些人,去爲了死亡教派挑起事端呢?
“這個世界本來就是罪惡的,那些罪惡的人隻有幡然悔悟,皈依主神,才有活着的價值。殺光那些罪人,用他們的鮮血洗刷他們的罪惡,沒有了這些罪人,這個世界也就清明了。”黑衣人說道。
“這就是聖教的教義吧,以前我覺得沒什麽,但是現在卻不能接受了。這個世界是罪惡的,但是把人全殺了,也是不對的。”劉新雨回道。
“小姐仁慈,這也是聖教的福分。其實也不用把人都殺了,隻要讓他們皈依聖教,自然就可以留下那些罪人的性命。隻希望小姐能夠回來,帶領我們繼續走下去。”黑衣人說道。
劉新雨心中無法決斷,以前她一直都想逃出去,找到她父親劉宜的舊部,然後帶着這些人替她爸爸報仇。
但是如今仇恨已經消失了,一份偏執也被溫第的俠義之心化解,她又怎能把當初的那些想法重新拾起來?
“你們這些年是怎麽生活的?一直四處流離,是不是很辛苦。”劉新雨問道。
“多謝小姐關懷,我們一點也不辛苦。當年爲了傳播教義,我們追随聖子,走遍大江南北,這點辛苦都受不了,怎能在聖子身邊服侍?隻是看着聖教一天天衰落下去,我們實在是無奈呀。”黑衣人回道。
“你們很堅持呀,一份執着之心到底是好的,但也要用在正道上。你們既然還認我,那我也願意接替爸爸好好管教你們。我剛從燕北回來,發現戰争實在是太可怕,我會帶着你們繼續傳播教義,但是從今以後不允許随便殺人,也不允許随意發動戰争,你們可願意答應嗎?”劉新雨想了想說道。
“隻要小姐願意回來,我們一切都聽小姐的。聖教本來就是要人一心向善,殺人不過是教會那些罪人向善的一種手段,但既然小姐不願意,那我們不去做便是了。”幾名黑衣人回道。
“你們答應就好,我跟你們走便是了。”劉新雨說完,就要随這幾名黑衣人一起走了。
就在這時魏增和溫第出現在了天邊,他們見到幾名黑衣人擋在劉新雨的身前,立刻便沖了過來。
“那是魏增!是殺死聖子的元兇,殺了他替聖子報仇!”幾名黑衣人認出了魏增,提起武器就要上前厮殺。
“你們都住手,我的話你們都不聽了嗎?”劉新雨騎馬擋在雙方之間,阻止雙方交戰。
“新雨這是怎麽回事,他們是什麽人?”魏增問道。
新雨搭理都不搭理魏增,把頭轉向溫第說道:“姑姑,這些人都是我爸爸的舊部,他們想要把我找回去,我今後要代替爸爸好好管教他們了。不過姑姑對我的教誨,我也一直記在心間,我以後一定會成爲一個女俠的,那份執着之心我也會用在正道上的。”
說完,劉新雨轉頭看向了魏增,咬了咬牙說道:“我本來該找你報仇的,但你也沒做過什麽壞事,我也不好殺你。你記住了,隻要今後你做了一件傷天害理的事情,我一定會回來殺了你的。隻要你一直像現在一樣,上一代的恩怨,我也不想再提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