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林中人聽聞韓桃子要離開,都是無比的吃驚。人人都以爲她和範拘義有莫大的關系,認爲一場婚禮很快就要舉行,但是最後卻是這個結果,怎能不讓人吃驚。
無論如何,作爲一個名聲已經傳遍東南的人,她要離開,東南士林也要有所表示才對。一場歡送的聚會,正在好好安排着,許多人都想趁着最後的機會,一睹佳人的芳容,于是送别的地點人潮湧動,熱鬧的場面一時無二。
範拘義這幾天都沒有和韓桃子見面,自那日被韓桃子拒絕之後,範拘義的心中也是有些悲傷的。範拘義是有道德操守的人,雖然身居高位,但也不會爲難韓桃子,隻是雖說拿得起,放得下,但放下之後,心中也是空蕩蕩的讓人難以忍受。
最後離别的日子到了,範拘義知道如果這次不出席,恐怕以後再也沒有機會見到韓桃子了。遇到一個知心人,不能把她留在身邊常随左右,卻要親手把她送走,範拘義怎能不悲哀。
範拘義知道今天便是韓桃子離開的日子,行步遲遲來到了韓桃子居住的地方,伸出手想要敲響房門喚她出來,但是手停留在半空卻不能敲下去。
“畢竟相識一場,抛開其他不論,送往迎來也是最基本的禮儀。我爲人一生坦坦蕩蕩,怎麽到了男女情事上,便這麽放不開了。”範拘義心中思量着,終于敲動了房門,隻是久久都沒有得到回應。
範拘義心中也有疑慮,以爲韓桃子怪罪于他,推門而入,想解釋什麽。但房中空蕩蕩的,哪裏還有韓桃子的半點影子。
之間桌子上放着一壺茶水,茶水還冒着熱氣,茶水旁邊便是一封書信,上寫着範先生親啓。
範拘義拆開書信讀了一遍,心中也是一陣失落,他終究是沒能見到韓桃子最後一面。
“你不想被虛浮的繁華打擾,便選擇獨自離去。你叫我忘記離愁别緒,隻追求人生真意,留下一壺茶,權當最後的回憶。這茶清香怡人,實在是好。如此好的茶水,一生品過一次便足夠了。我還想朝朝暮暮飲得,實在是太貪心呀。”範拘義自語道。
說完了,搖搖頭,範拘義坐在了座位上,倒了一杯茶,獨自飲着,享受着隻屬于他的甯靜與孤獨。
韓桃子重新換上她那幾件樸素的衣服,背着行李,向江邊走去。望了望居住了幾個月的府邸,又看了看江邊還在等待的衆人,韓桃子隻是一笑,便離開了東南繁華的土地,走向了前途未知的道路。
季節已經是秋天了,一路北上青翠的樹木也逐漸變得枯黃,當道路兩旁的樹木完全沒有一片綠葉之時,韓桃子便來到了綏城地界。
出門遠行一去便是數年,韓桃子對他的父親韓與之也是很想念的,如今途經綏城便也想看看韓與之這幾年到底怎麽樣了。
如今的綏城之外,隻是一片蕭條,數年來戰争不斷,綏城作爲丁家兄弟在中原的前沿陣地,自然少不了戰争。一直以來,全靠瑤東本土的支援,綏城才能在在戰争之中安然無恙。但是如今瑤東已經發生内亂,綏城沒有了充足的後援,在風雨飄搖之中就顯得格外單薄了。
韓桃子進了綏城,直接向韓與之講學的地方走去,一路之上很好有行人,就是有也行色匆匆。從一些零散的話語中可知,鐵血軍即将打過來了,所有人都爲将來的戰事擔心,很多人都已經做好背井離鄉的準備了。
來到韓與之講學的地方,韓桃子推門而入,在一個安靜的院子裏,終于見到了闊别已久的韓與之。
“爸爸,我回來了,這幾年你還好吧。你講學進展的還順利吧。”韓桃子笑着問候道。
韓與之緩緩擡起頭,略帶疲憊的眼中,突然透露出一份欣喜,然後站起身,走向韓桃子說道:“桃子,你終于回來了,這幾年你沒遇到危險吧。你這孩子也真是,留下一份書信就走了,害我一直替你擔心。不過什麽也不說了,你能回來,就什麽都好。”
“是我害你擔心了,不過我這幾年也沒有白費,也遇到很多高人,學到了不少東西。和爸爸所講的學問兩相照應,我也知道該怎麽做了。”韓桃子說道。
“學問,就是學習如何做人的道理,做人很難嗎?一點也不難!但是卻有人被罵做禽獸,被罵做畜生,還不是因爲各種紛紛擾擾和利益糾葛。爲父堅持了這麽多年,也算看透了,再怎麽努力,一切也都是這個樣子,永遠也不會改變。
“桃子,你既然已經回來了,就不要走了。跟我一起回瑤東去吧,我帶你來到中原,本來是是爲了讓更多人的人真心愛着世界。但是我看到的除了争鬥,還是争鬥,世界如此醜惡,實在是已經無可救藥了。我們回到瑤東去,再也不來中原了。”韓與之拉着桃子的手說道,話語中帶着悲切和憤怒,顯然幾年來他經曆了很多不愉快的事情。
“爸爸的意思我明白,因爲争鬥整個中原陷入一片混亂之中。爲了争權奪利,我瑤東和平的土地上,也戰火連綿。丁家兄弟已經傷透了爸爸的心,爸爸的苦衷我也是知道的。但世界本不應該是這個樣子的。”韓桃子說道。
“世界本不應該是這樣的,本應該和平安定人人生活幸福。可是世界已經是這個樣子了!當權的人争來争去,隻把百姓當做争權奪利的工具,戰争,饑荒,死亡已經讓這個世界變得如同地獄一般。沒有任何改變的希望了,一切改變都不可能了。”韓與之含淚而道。
“當初爸爸被女神教和拜狐教壓制,都堅持講學沒有任何放棄的意思。爲什麽現在卻這樣絕望了?”韓桃子問道。
“以前雖然我被壓制着,但在整個瑤東都是安定的。有一片安定的土地,生活着一些追求幸福的人們,那就是希望!可是現在,連我們瑤東都亂了,丁家兄弟和其他四家已經打起來了,沒有了和平安定,哪還有什麽希望,沒有了希望,一切努力都是白費呀。”韓與之痛心疾首道。
“爸爸說的不錯,沒有了希望,便沒有了未來。但是希望,隻在我的心中。亂世湯湯如何?世間流毒又如何?隻要我心不變,自然可以可以亮起一盞明燈。智慧,仁愛,勇敢,總是醫治世間一切病症的良藥。”韓桃子堅定地說道。
然後韓桃子便把她這幾年的見聞一一告訴了韓與之:從因爲道德淪喪,而選擇避世隐居的牯零,講到藏器于身,待時而動的藍琪;從實行富國強兵,隻爲獨攬大權,争霸天下的憲谷中,到想要先破心中之賊,然後破盡天下之賊,隻爲實現偉願:平天下,的範拘義。
“把眼睛遮上,什麽也看不到,把耳朵堵上,什麽也聽不到,然後在一旁自娛自樂,這不是真正的智慧,這隻是自欺欺人。冷靜地注視着一切,淡定地聆聽着一切,将一切禍福吉兇了然于心,然後在恰當的時機,做恰當的事,這才是真正的智慧。
“富國強兵,自然可以讓百姓過的好一些,但最終隻是爲了一己之私欲,這也不是真正的仁愛。心中不想着一己私欲,隻秉承着均平二字,破盡天下盜賊和強權,使一切知識,權力,财富,都爲天下人服務,這才是真正的仁愛。
“我已經見識過,什麽是真正的智慧;我也見識過,什麽是真正的仁愛;我隻要能找到真正的勇敢,那我絕對可以找到我心中一直追求的,正真的學問。”韓桃子說道。
韓與之聽了韓桃子的一番話,隻是怔怔的說不出話來,他明白他的女兒經過這幾年的曆練,已經不再是當初憑着一番沖動,便離家出走的小女孩。她已經體察到了人間大智慧,也許不久之後,她真的可以找到她一直追尋的正真學問。
“你說,你還要繼續尋找正真的勇敢,那你是不願意和我回到瑤東去了?那你有什麽方向了嗎?你知道,這個正真勇敢的人在那裏嗎?”韓與之說道。
“我還不确定。但我的直覺告訴我,我要找的人就在北方,那一是一個無所畏懼的人,那是一個面對命運的各種手段,都不會放棄自己心中堅持的人。”韓桃子說道。
“你要到北方去嗎?那裏很不穩定,到處都是戰亂,你會遇到很多危險的。”韓與之不無擔憂的說道。
“危險從來都是不缺的,我要是畏懼危險,而裹足不前,那也不配見到那個正真勇敢的人。”韓桃子說道。
“女兒呀,你現在已經長大了,真正長大了。我攔是攔不住你的,也隻能讓你去了。我要回瑤東去了,等你找到你心中所求的學問,就回老家找我去吧。我還是要叮囑你,一定要小心呀。”韓與之拍了拍韓桃子的手,動情地說道。
接下來的日子裏,韓桃子便好好陪伴着韓與之,和老父說說體己話,沏上一壺茶,炒上幾個菜,忘掉外邊的一切紛紛擾擾,隻享受這父女重逢的喜悅。
幾日後,鐵血軍壓境的消息傳來,韓與之不能在留了,隻得離開了綏城,乘上前往瑤東的船隻,就此離開了中原。而韓桃子告别了老父,毅然地向北方而去。
鐵血軍壓境,到處都是人心惶惶,其他人都遠遠的逃離戰亂,而韓桃子卻要義無反顧向着危險而去。
一路之上,除了躲避鐵血軍的大部隊之外,潰散的亂軍,和四處搶劫的強盜也都是一個大威脅。韓桃子一直都小心謹慎,但一個女子獨行,還是很容易就被别人盯上了。
在到達徐淮邊境之時,身後一直沒有消失的幾個身影,讓韓桃子心中的擔憂越來越大了。
瑤東人無論男女都學過一些武藝,韓桃子一根木杖在手,對付幾個不入流的小強盜也是沒有問題的。但是韓桃子發現身後的這些人,明顯不是什麽小強盜,一些人甚至身穿鐵甲,拿着精鋼戰劍,顯然是很難對付的逃兵。
韓桃子心中焦急,四處探看尋找着人口聚居的地方。但是常年的戰亂,讓許多村子都荒廢了,放眼望去,除了荒草和密林,那裏還有人煙的痕迹。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了,天色也漸漸要黑了,後面的幾個身影也越來越近,如果再找不到人,一切可就爲危險了。
韓桃子知道,要是跑,肯定跑不過這些人,隻能想方設法躲開他們才行。見到旁邊正是一片密林,其中荒草遮蔽,落葉滿地,或許可以找機會躲起來。
一個轉彎,後方的視線被遮擋,韓桃子迅速跑進了密林中,尋找隐蔽處想要躲藏起來。
後面的逃兵,見到一個轉彎,韓桃子便不見了,罵罵咧咧便追趕了上來。
“一不小心,竟然被她發現了。不過她跑不遠,就給我在周邊搜,到嘴的肥肉怎麽能就這麽丢了?本來還想饒她一命,她既然這麽不老實,等玩完了,就直接殺掉好了。”一名身穿鐵甲的逃兵邊跑,邊對他的手下喊道,話語中充滿了兇惡。
韓桃子躲在草叢中,本想着他們找不到,就會放過去自己。但是這些逃兵,仿佛鐵了心要把韓桃子揪出來,幾個人站在林子邊上望着四周,剩下的人便進了林子搜索。
韓桃子心中很是焦急,如今跑也破不了,被抓住肯定生不如死,一個人勢單力孤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她的心中很是絕望。
眼看一個逃兵就要走到韓桃子的跟前,韓桃子一咬牙,一杖打在那人腿上,然後奪路而逃。
隻是韓桃子現出身來,逃兵都圍了上來,韓桃子實在難以逃脫。
慌張之中,腳下一絆,韓桃子就跌倒在地。望着那些逼近的逃兵,韓桃子将防身匕首拔了出來,她就是死,也不願意落在這些逃兵手中受辱。
“亂世之中,所有人都夠辛苦了,可你們還要爲非作歹,實在是可惡呀。我不想殺人,你們放下武器,各自離去吧。”
一個聲音傳來,韓桃子回頭望去,正見到了騎馬趕來的魏增。(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