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幾年過去了,韓桃子已經學會了藍琪的一切,但她還是沒有找到心中的答案,隻能向藍琪辭别,繼續踏上了求索之路。
幾年的相處不可能沒有感情,藍琪對她也很好,韓桃子的内心也是舍不得的。但是當初離開她的父親韓與之時,她已經立下決心,一定要找到真正的學問,然後帶回去告訴父親。
回望了河洛城一眼,韓桃子忍住那一點傷感之情,順着大路向江南符武城前去。
韓桃子身上帶着通關文書,鐵血軍對她沒有任何爲難。江南這幾年也十分安定,一路之上也沒有任何賊寇。總之這一次出行,韓桃子不用像當初一樣躲躲閃閃,一路行去也輕松了不少。
一個月後,韓桃子的身影便出現在了符武城之下,一路奔波雖然辛苦,但是見到目的地就在眼前,韓桃子的眼中也透露着興奮。
如今的桃子,靈動的目光變得深邃了起來,一泓清澈的泉水流入了大海之中,也變得和那大海一樣深不可測;一個笑容帶在臉上,少了幾分活潑可愛的清純,多了幾分自信和沉穩。
一眼望去似乎還是當初哪個有幾分沖動,也有幾分靈氣的少女;但那幾分沖動化爲執着的信念,幾分靈動藏在了内心之中,隻是時不時從眼中閃現出一點曾經的痕迹。或許幾年對權謀術的學習,已經讓她的心中有了一座城吧。
韓桃子走在符武城的大街上,打聽着總督府的位置。一路之上,行人絡繹不絕,閑談之中也經常露出發自内心的笑容,看以看得出,符武城在範拘義的治理下,人們生活過的還是很好的。
韓桃子看到道路兩旁新奇的事物,雖然不像以前一樣,見到了就想買過來,然後整天玩耍,但是那種種興趣,也是一覽無餘的展現在了臉上。
“你們聽說了嗎?總督大人要在學堂講學,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呀。我們要是能夠聆聽一二教誨,學到一些東西,也許将來也能身居高位,從此不再爲生活發愁呀。”一個聲音傳到了韓桃子的耳朵裏。
“就一堂課又能學到什麽東西?不過要是能和總督大人見面,讓總督大人記住有我這麽個人,也許哪一天得到總督大人的提點,我就能飛黃騰達,也說不定呀。”另一人回道。
“那我們可要搶占一個靠前的位置才行呀。要是站在後面,什麽也聽不到不說,連總督大人的面也見不到,一切可都白費了。”
韓桃子向傳來聲音的方向望去,原來幾個讀書模樣的人,正匆匆忙忙向一個方向跑去。
“範拘義在講學嗎?不如先去聽聽看看能學到什麽東西,要是他講的對我沒有任何幫助,我也就不用麻煩去拜訪了。”韓桃子心中稍微思量,便随着那幾名讀書人一起走了過去。
書院之前已經擠滿了人,除了一些讀書人之外,竟然還有一些販夫走卒圍在周邊。韓桃子向書院内望去,隻見最核心的位置放着幾排桌椅,桌子上擺着一些消渴的水果和涼茶,幾對士兵将那幾排桌椅圍住,不讓外面的人踏入一步。
“範拘義講學能夠吸引這麽多的平民到來,說明他對學問義理的掌控,已經到了很高的地步。深入淺出,用最平白的話,講最貼心的道理,才能讓這麽多不識一個大字的人,冒着酷暑一直等着呀。看來我這次,也是找對人了。”韓桃子心中很是高興,就想好好聽聽範拘義講課。
韓桃子四處張望,看到書院旁正好有一顆大樹,于是便繞過人群,三下兩下便上了樹去,在樹蔭裏等着講學的開始。
不多時,許多身穿華貴服飾的達官貴人,已經将中間的座位坐滿,而範拘義也在一些侍衛的護衛之下,走進了書院,來到了最中間的講台。
韓桃子靜靜的坐在樹上聽着,仿佛回到了當初,坐在課堂旁邊,聽韓與之講課的日子。範拘義講課的内容很簡單,一點也不艱深,無非是一些老生常談的東西,要有仁愛之心,要尊敬長輩和老師,然後便是其他一些勸人行善的話語。這些話語也和韓與之當初說的,沒有任何區别。
“空談義理真的就能讓所有人愛上這個世界嗎?如果講課的人不是江南總督,而隻是平平凡凡的一個教書先生,還會有這麽多的人,聚在一起,心悅誠服地聽着嗎?大師說的不錯,世俗中人還是貪慕權勢的,隻有利用權勢才能施展教化呀。”韓桃子聽着範拘義講課,卻回想起韓與之當初的教誨,一點思念,一點不甘,交織在一起,讓韓桃子心情有些低落。
“樹上是什麽人,趕快下來,莫不是刺客吧。”一個聲音把韓桃子從思考中拽了出來,韓桃子身形一個不穩,差點掉下樹來。
原來就在韓桃子陷入思索之時,一場講課已經結束了,範拘義正在侍衛的保護下,準備回總督府去。侍衛看到了樹上的韓桃子,便大聲說道。
“不過是一個求學之人,又何必那樣兇惡的對待呢?隻要聽了我的道理,能夠一心向善,一切都是好的。”範拘義見侍衛就要上前擒拿韓桃子,連聲阻止道。
“我不是刺客,我是從河洛城而來的,就是爲了向範先生請教學問來的,這是家師給我寫的一份介紹信。”韓桃子下了樹連忙解釋道。
範拘義看了看侍衛遞過來的書信,擡頭對韓桃子說道:“我們江南總督府和安雲鐵血軍有同宗之誼,有安雲的朋友來,我自然會好好接待,但你爲何不上總督府通報,反而要躲在這樹上等我呢?”
“我本來也想直接去拜訪大人的,隻是聽說大人在這裏講學,便跑過來聽講,一時圖方便就到了樹上。我原來以爲,大人講學能夠吸引這麽多的販夫走卒到來,一定是有大智慧的。可是一席話聽了之後,發現大人講的都隻是虛空的義理罷了。我禁不住要想,如果講課的不是江南總督,而隻是一介布衣,還會有如此盛況嗎?如果離開了權勢,難道學問真的就無人問津嗎?那學問豈不是太可憐嗎?”韓桃子說出了心裏的話。
“放肆!總督大人講的都是深奧的道理,你一個小女子又怎敢評判?你再敢無禮,我就把你趕出符武城去。”一名侍衛呵斥道。
“不要無禮,這位姑娘沒有說錯半句話。剛才在課上講的,确實隻是一些義理,和真正的智慧比起來,還是差得多的。不是我不能講,隻是擔心那些話語太過聳人聽聞,而不被外人理解。”範拘義一歎說道。
“那麽說大人心中也是有真正智慧的,我還以爲大人的水平也就這樣,打算就此離去呢?”韓桃子毫無避諱說道。
“你這丫頭好生無禮,不過你也沒有說錯,就憑那些空虛的義理,實在是難以吸引真正有智慧的人。這是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還請姑娘随我一起回府去吧。”範拘義一笑說道。
“能夠得到正真的學問,千難萬險我也在所不辭。隻希望範先生,能夠傾囊相授,我是真心來請教的。”韓桃子正色說道。
“你叫我範先生?哈哈,自從當了江南總督可是沒人再叫我先生了,現在聽到這個稱呼,也是很親切的。我會把我所知的都告訴你,但能不能講到最後,也是要靠緣分的。”範拘義說道着,便請韓桃子上車交談。
“看來高人都是有城府的,不能得到門徑而入,就根本不能的到高人的指點。當初我的老師藍琪,也是對我多次考量,才把他的學問傳給我。隻希望,我也能通過範先生的考驗吧。”韓桃子沒有半點拘謹,當即随範拘義進了馬車,坐下說道。
“不是我不想說。而是我現在身居高位,很多人都看着我,我實在是不能亂說話。一些所有人都認可的道理,自然可以在大庭廣衆下來講;但是對于一些不被大多數人認可的道理,隻能通過行動去做,等所有人都見識過效果之後,才會真正接受的。如果你接受能力有限,我也隻能在你可接受的範圍之内,講講罷了。”範拘義坐定之後回道。
“敢問範先生所說的這些道理又是什麽呢?是仁義禮智,道德文章;還是是非對錯,權謀功利呢?”韓桃子問道。
“你知道的還真不少,不過我的學問隻有一句話,那就是:破心中賊。”範拘義說道。
“破心中賊?範先生指的是人欲嗎?人欲不加限制,任其自流,會讓世界陷入混亂之中。但是人生要是沒有欲望,也就沒了寄托,除了堕入空門之外,恐怕也隻能在絕望中死去。”韓桃子回道。
“我所說的賊,是欲望,但不是全部的欲望;也不隻是欲望,更有蒙蔽在人心上的意見。”範拘義說道。
“範先生說的很簡潔,我有些不懂。可否詳細告訴我,這其中的區别呢?”韓桃子回道。
“當然沒有問題。人生在世難免七情六欲,七情六欲本來就是和人生死相随的,想要把人生死相随的東西,從人身上剝離出去,不過滅絕人性罷了。中庸有雲:‘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發而皆中節謂之和’道學家隻看到前面一句,而忘記了後面一句,将人欲視爲洪水猛獸,實在是錯誤到了極點。”範拘義說道。
“道學家的觀點實在偏頗,我也認爲是錯的。範先生說心中的賊,是欲望,但不是全部的欲望,可是指那些爲了一己之私利,便将親戚朋友,甚至天下國家,置之不顧的人嗎?”韓桃子說道。
“公利和私利本來就是分不開的,在追求私利的同時爲公利做出貢獻,這種欲望便是合理的。爲了追求私利,便将公利置之不顧,這就是賊。在小民,便會成爲歹徒;在有權者,便會成爲貪官污吏;在天下共主,便會成爲****暴君。”範拘義說道。
“公私之辯,可以很好區分合理的欲望,和不合理的欲望,比道學家可是高明的不止一點半點。那範先生所說的意見,又是什麽呢?爲什麽意見,也會成賊呢?”韓桃子問道。
“自以爲是,見到了錯誤,也不會改正;自以爲非,見到了真理,也會丢棄在一邊,不管不顧。如此是非不分,難道還不能叫做賊麽!”範拘義回道。
“原來如此,一葉障目,不見泰山。說的也就是這個道理吧。賊已經現身了,那又如何破去呢?是不是破去了這些心中的賊人,人們就會一心向善,從而真正愛這個世界了。”韓桃子問道。
“談何容易!談何容易呀!不過破賊也是有辦法的,第一便是教化,第二便是針砭。通過一些讓人感到很舒服,讓人感覺很正确的道理,就可以吸引人來學習,隻要走上求學之路,一點點改變自己,一點點增長見識,自然可以做一個明智的好人。
“至于針砭,就是想方設法刺痛世人的内心,讓他們明白,他們現在正在做的一切,是多麽的可怕。不去走那些邪門歪路,自然會一步步走上正路的。”範拘義回道。
“第一個辦法聽着很好,但卻是一個長久大計,要讓人民開化,恐怕幾代人也很難完成。第二個辦法,可以避免世人爲惡,但終究不能讓人坦然接受,除了權威的力量,也沒有任何其他辦法。難道除了一個長遠之計,和一個高高在上又冷冷冰冰的權威,就真的沒有第三種辦法了嗎?”韓桃子回道。
“哈哈,講的好,講得好呀。沒想到我範拘義終于遇到了一個明白人,也終于可以把藏在心底的話說出來了。已經到了總督府,還請姑娘跟我一起進入府中,我定以上賓之禮款待。”
範拘義聽了韓桃子的回話,滿臉都是振奮的神色,顯然是很激動的。下了車馬,便是一個請字,想要邀請韓桃子進府好好交談。(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