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增沒有片刻停留,但是從毅山到徐淮何止千裏之遙,魏增腳程不慢,但也走了一個多月才來到徐淮邊境。
以前率領大軍來到徐淮,被萬人擁簇,那是何等威風;現在孤身一人,還要四處警惕,也是有些慘凄。但是魏增沒有心思多想什麽,他隻想把唯真救出來,前途十分艱險,但是魏增心中不懼。
“我以前不曾祈求過什麽,到了這個時候,我隻希望給我一次機會。給我一次機會,讓我把真兒救回來。到了如今的地步,我不想再争奪些什麽,也不願再靠殺人謀求安全。隻要我這次能成功,我今後定然一心向善,我會盡力救活我見到的每一個人。我隻求給我一次機會。”魏增下跪祈求道。
魏增起身,已是淚流滿面,繼續前行,踏上這條不知前途如何的道路。
與此同時,四清海邊上,一條小船靠上了碼頭。從船上走下一老一少兩人,看樣子當是父女無疑。長者一聲粗布麻衣,但是眼神之中,卻有一種不同尋常的慈悲。少女也是衣着簡樸,隻是比起老者少了幾分穩重,多了幾分靈動。這二人正是瑤東世俗學派的領袖韓與之,和他的女兒韓桃子。
“爸爸,我們不在瑤東好好講學,非要來到中原幹什麽?你看一路之上多危險,我們坐的船,差點就被江南人打沉了。丁家兄弟不過利用我們學派抵制女神教而已,如今女神教已經完了,丁家兄弟就對我們不聞不問。你這樣找他們,不是熱臉貼他們的冷屁股嗎?這樣太沒有氣節了。”韓桃子一下船就嘀咕道。
“他們不支持我們,難道我們就不講學了嗎?如今中原戰亂。生民人人遭受苦難。能夠讓更多的人體會人生真意,讓更多的人心懷信念活下去,這可比在書齋中自娛自樂要好太多了。我們借助丁家兄弟的權威,做善事。做好事,有哪裏沒有氣節。難道氣節就是自視高明,然後不理會其他人?沒有這個道理。”韓與之回道。
“爸爸的意思我明白,可是丁家兄弟實在是太氣人,對我們一點也不尊重。我就是看不慣他們。”韓桃子嘟嘟嘴說道。
“桃子呀,你要明白我們學派世俗二字的本意,就是要活在人世,體會俗世中的大道理,自己要好好生存,還要幫助其他人好好生存。做人不能太孤傲,更不能和整個世界爲敵。對于權勢,我們不必刻意逢迎,但是能夠借助權勢,推行我們的學說。又有什麽不可以呢?凡是隻要以善爲本,都是可以做的。”韓與之說道。
“爸爸認爲是那就是吧。不過我還是覺得這樣太憋屈。不過中原和我們瑤東還真是不同,到處都這麽新奇,爸爸我不跟你說了,我去看有什麽好玩的東西。”二人說着說着便來到了一個小鎮,韓桃子見到小鎮中的事物,滿眼都是新奇,說着就跑開了。
“這個孩子,還是玩心太重,說跟我來是爲了見世面。可一來就成了這個樣子。”韓與之搖搖頭說道。
綏城一處院落裏,丁竹黃守在一間屋子前。不多時一個大夫便從屋子裏走出,丁竹黃連忙上前詢問。
“大夫,她的病怎麽樣。能不能治好,隻要能治好,花多大代價都沒有關系。”
“七情郁結,了無生趣。病在心裏,還需要解開心結才成。我雖然是大夫,但也隻能醫治身體上的疾病。屋中人的情況,我實在是無能爲力。丁大人還是想辦法開解她吧。我隻能開一些清心定氣的養生藥,或許可以緩解一時。”大夫搖搖頭說道。
“大夫的話我也明白,多謝你能前來救助,請随家人到賬房去吧,我已經備好了診費。”丁竹黃回道。
“沒能幫上大人,實在是遺憾。心病還須心藥醫,請大人對屋中人多多開解才是。”大夫說完便離開了。
丁竹黃推門而進,來到唯真身邊,唯真自那日昏倒之後,便一直卧床不起,雖然意識還算清醒,隻是眼中無神,顯然已經失去任何活下的希望。
“我知道夫人傷心,但是夫人不能這樣呀。如果我知道會是這樣,當初就不該把魏将軍戰敗的消息告訴你的。我見夫人十分鎮定,也十分堅強,沒想到也會這樣想不開。”丁竹黃說道。
“我也不想這樣,可是我根本不能決定這一切。我一直跟在魏哥哥身邊,從小到大都是這樣,即使我們分離過,我也知道我們一定會重聚的。一直都是他在替我遮風擋雨,如今隻剩我一個,我發現這個世界好可怕。”唯真說道。
“魏将軍一直下落不明,也許還活着也說不定,夫人萬不能喪失信心呀。”丁竹黃勸道。
“你不用開解我了,現實是什麽樣子我都知道。我現在隻想回毅山去看看,我曾在那裏和魏哥哥生活了三年,當年的生活很安甯,一切雖然平淡,但也充滿樂趣。我不能呆在這裏了,我怕我再也沒有機會看毅山一眼。”唯真掙紮着就要起來,但是渾身透着無力。
“既然夫人想要去毅山,我就帶夫人去好了。我雖然不能向魏将軍一樣替夫人遮風擋雨,但是也想替夫人做些什麽。”丁竹黃說道。
“去毅山的道路要途徑鐵血軍的地方,你們不是和鐵血軍敵對嗎?你就不怕落到鐵血軍的手中?”唯真問道。
“夫人曾對我有救命之恩,我也想回報夫人。縱使有危險,我也願意替夫人冒這個險。我這就命人備下車馬,護送夫人到毅山去。”丁竹黃說道。
“多謝丁大人,唯真十分感激。”唯真聽聞可以到毅山去,暗淡的目光多了一絲希望,雖然小的随時可以熄滅,但是卻能支撐她走完漫長的旅途。
魏增一路趕來,見到前方一隊車馬,似乎是過往的商人。魏增不想引人注目。隻是站在路旁等待車馬路過,然後繼續向綏城而去。車隊中一輛馬車,車簾掀起,露出一個憔悴的面容。正是生病唯真。
“如今天氣正寒,外面風大,夫人身體不好,還是把車簾放下吧。”丁竹黃的聲音傳來。
唯真應了聲,放下了車簾。車隊向安雲的方向繼續前進。
魏增來到了綏城之下,但是無法進入城中。因爲瑤東大軍和江南人對峙着,爲了防止江南人的奸細潛入進來,綏城上下對過往的人盤查十分嚴格。魏增幾次想要進入,都被守城士兵當做乞丐驅趕出來。
正當魏增坐在路旁的一棵樹下,考慮該如何潛入綏城之時,幾枚銅錢被抛到他的身前,一個清脆的聲音傳來:“你這個樣子一定很餓吧,拿出買吃的去吧。”
“桃子,不許無禮。你難道沒有聽說過,貧者不受嗟來之食?要尊重别人。”隻見一個長着蹲下來把地上的銅錢一枚枚撿起,然後放在了魏增的手中。
“先生氣度非凡,應該不是平常人,不知道先生來綏城是爲了什麽?”魏增沒有接錢,反而問道。
韓與之見魏增不接錢,反而有此一問,心中也是驚訝,回道:“在下一直在瑤東講學,承蒙兩位丁大人的支持。在瑤東也算小有影響。我聽聞中原地區,一直處于戰亂,百姓不堪其苦。便想向兩位丁大人請示,要在中原找個地方傳播學問。以慰世道人心。”
“先生德高望重,心中有此宏願,也是讓人肅然起敬。不過中原的事情紛紛擾擾,可不是幾句話就能解決的。多少仁人志士,面對這般情景,都隻能一生無奈。我隻希望先生。能夠得償所願。”魏增回道。
“閣下能出此言,當也是不平凡之輩,難道閣下就是中原傳說中的那些得道高人,隐匿于世間,來點化人心。”韓與之聽得魏增一番話,當即一禮說道。
“我哪裏是什麽得道高人,我隻是一個失敗者。曾經有過一番事業,但是命運造弄,讓我失去了一切,落得如今這個地步。隻是經曆了大喜大悲,心中有些感慨。我的親人就在綏城之中,可是我如今的樣子,根本無法進入綏城。在下心中苦惱,不知該如何應對。”魏增起身回禮道。
“亂世之中,人人皆苦,多少人妻離子散,多少人事業成空。閣下想和親人相見,卻不能入城,真可謂咫尺天涯。在下雖然不才,但是在瑤東也有些影響力,就幫助閣下進城和親人相見吧,也算做一件善事。”韓與之說道。
“多謝先生,如果我能和家人團聚,一定會感激先生一輩子的。”魏增回道。
“不過閣下這身妝容,想進城也不容易。我這裏有一些換洗的衣物,你拿去換上吧。”韓與之說着,從包裹中拿出一件衣服,遞給了魏增。
魏增連連稱謝,退到無人處,換衣服去了。
“爸爸,你和他不過說了幾句話,就幫他進城,萬一他是壞人怎麽辦?”韓桃子不無擔憂地說道。
“他說話的時候有很重的悲傷,隻有經曆過大喜大悲才會那樣,他的話應該不是假的。”韓與之說道。
魏增換裝回來,除去滿身的污垢,一種氣概便顯露出來,雖然低頭表示謙恭,但是也散發着一種英豪之氣。
韓與之點點頭,便招呼魏增一起入城。韓桃子也是十分好奇,沒想到一個乞丐,穿戴好竟然會是這番模樣。
韓與之在丁家兄弟的扶持下,幾年間在瑤東也成爲家喻戶曉的人物,人人都知道一位學識淵博的長者,四處講學讓人熱愛世俗生活。
守城将領聽聞韓與之到來,立刻便通知給了丁竹青。丁竹青也不敢怠慢,立刻派人出來相迎。魏增順利進了城,并不想和丁竹青打個照面,便找了個借口,離開了韓與之。
魏增多方打聽,知道唯真已經離開了,站在已經空蕩蕩的一處院落前,魏增心中也不好受。本來到綏城就是爲了救唯真回去,如今連唯真的去向都搞不清了,魏增心中也苦。
忽然傳來了一陣聲音“如今天下大定,四海清明,百姓安居樂業,我的大願終于達成了。此生真是痛快。”随後便是一陣頑童的嘲笑聲。
魏增聽出那就是齊維倫的聲音,立刻跑了過去,卻見一群頑童,圍着齊維倫大笑着。齊維倫好像什麽也沒有看到,隻是捋着胡須,獨自言語,面色中帶着微笑。
魏增來到齊維倫的身邊,驅散了那群頑童。在這亂世之中,也隻有瘋子和不懂事的小孩子,才能這樣歡笑吧。
“大哥,你還認識我嗎?一切都是我對不起你。”魏增扶住齊維倫說道。
“我當然認識賢弟了,不過賢弟不去處理國家大事,到我這裏來幹什麽。賢弟切記,任何時候,都要把天下國家放在第一位,萬民之福才是最重要的。不要陪着我了,大哥我很開心。隻要賢弟做一個聖明君主,大哥就沒什麽不滿意的。”齊維倫看來魏增一眼,然後就自顧自說道,說到最後還推着魏增,讓魏增離開。
“大哥是我辜負了你的期望,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我這就帶你離開這裏,然後好好奉養你。雖然沒了天下萬民,但還是有毅山的幾千人。在毅山大哥的理想一定會實現的。”魏增說道。
齊維倫聽着魏增的話,身子猛然一陣,突然淚水就流了出來,自語道:“真是奇怪,我怎麽哭了。什麽毅山?現在天下已經如此安定,哪還需要跑到深山老林去?”
魏增見齊維倫甚至有些不清,沒有再多說什麽,拖着齊維倫離開了這裏。守城的人見魏增和韓與之一起進城,在他出城之時也沒有太多的懷疑,便放他離去了。
看管齊維倫的人,整天守着一個瘋子也很沒趣,把齊維倫丢在一處,偷閑便去喝酒了。如今齊維倫失蹤,可把看守的人吓壞了,連忙通知上去,便開始全城搜查。終于魏增的行蹤暴露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