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柯正偉的死,都逢一衆武人執掌大權,範拘義似乎要一輩子呆在南方這座小城了。
但伴随着柯正偉的死,江南也開始了動蕩。
江南原來被付左梁陳四大世家統治,無論官府和民間,便沒有四大世家擺不平的事情。然而付左梁陳四大世家,已經被柯正偉鏟除;都逢一衆武人也辦事不利,江南州府之間不相溝通,于是盜賊四起,勢力強大者甚至剽掠州縣。
值此危難之際,南方小城的柯正偉,帶着幾名鄉間佐吏,率領幾百新募鄉勇,便拉開了平定南方盜賊序幕。
面對呼嘯齊聚的盜賊,面對南方複雜的山脈丘陵,範拘義的這個舉動似乎是可笑的。江南十幾萬大軍都沒能消滅的盜賊,就憑他帶的幾百鄉勇就能消滅嗎?
一些人聽後便輕輕一笑,笑範拘義的不自量力;幾百鄉勇的家人,在臨行之際無不哭泣,如同死别一般。
但一場又一場的勝利傳了回來,嘲笑的人再也笑不出來;哭泣的人卻開始歡笑,慶幸家人可以立下軍功,自此也能一身榮耀。
一年多來的戰鬥,範拘義擊破盜賊無數,收編了不少盜賊到自己麾下,如今已經有幾千人了。各地州府長官面對蜂擁的盜賊無不如坐針氈,現在聽聞範拘義接連勝利的消息,仿佛見到了救星一般,紛紛拿出錢财資助範拘義,希望範拘義可以保護一方平安。
今年六月份,盤踞在南方的巨盜聚集幾千人進攻江南各地州府,此盜不滿足僅僅在在山中稱王稱霸,他也想向盧泊定一樣割據一方,成爲讓人豔羨的角色。
都逢的軍隊兩年間一直逡巡不前,無論南方盜賊,還是東南的盧泊定都沒能加以平定。如今又進軍安雲,南方州府長官都知道,都逢是靠不住的,無奈之下便向範拘義求救。
範拘義聚集了三千多人,号稱十萬大軍,支援被圍困的州府,又掩人耳目對圍城盜賊加以偷襲,将盜賊擊退,解了南方諸城的圍。
範拘義乘勝追擊,将圍城盜賊打的一敗塗地,如果不是一場秋雨來到,也許幾名賊首的人頭已經擺在了他的幾案上。
但是鐵血軍被擊敗的消息,卻讓範拘義無法安甯了,雖然他表面上很淡定,但心中已經翻江倒海。
“沒有什麽可着急,凡是都有對策。祖慈,你把事情詳細說來,我們再想辦法便是。”範拘義緩緩說道。
“還不是都逢幹的好事。鐵血軍被魏增和張棱進攻,都逢不但不救濟,反而趁機進犯安雲。不然鐵血軍也不至于,敗得如此一塌糊塗。”富祖慈痛心疾首道。
“江南總督府和鐵血軍一脈相承,雖然王朝不在了,但也應該有相互扶持的道義。都逢不幫鐵血軍也就算了,反而進攻鐵血軍,實在是太過分了。如此不顧道義,不是自取滅亡嗎?”範拘義生氣地說道。
“鐵血軍是王朝最精銳的部隊,如今鐵血軍沒了,中原恐怕都要落到叛軍的手中,一旦叛軍勢力增強,就江南現在的局面,恐怕都會被叛軍攻占的。”富祖慈不無擔憂的說道。
“我本來以爲都逢隻是辦事不利,隻要加以輔佐,還是可以是江南安定的。如今他已經陷的太深了。連王朝的象征,鐵血軍都敢進攻,他還有什麽不敢做的。既然他自甘同賊人爲伍,我們也不必和他講什麽道義了。”範拘義決然道。
“你的意思是我們要将他取而代之?可是我們隻有幾千人,他有十幾萬人,我們是無法和他對抗的。”富祖慈心中一驚,然後說道。
“不是取而代之,而是讓賢能之人居于正位。他不能平定南方盜賊,隻是無能而已;他不救援被強盜圍攻的州府,也隻是無情而已;但協同叛軍,攻擊鐵血軍已經是一個原則性的錯誤。今天他能攻擊鐵血軍,明日便能進攻不服從州府。江南要想安定,必須使各地聯合起來,隻有聯合起來,才能徹底消滅散落四方的盜賊。現在都逢如此辦事,誰還會信任他?相互提防,怎能齊心協力安定江南?”範拘義氣憤地說道。
“我認爲現在能将江南團結在一起的隻有拘義你了。你一年來剿滅盜賊無數,又擊退圍攻州府的盜賊,也是有功之人。我聽說當初老師本來是打算立你爲江南總督的,你現在站出來也是明正言順。”富祖慈眼睛一亮,便如此說道。
“祖慈,老師教我們雜學,是爲了認清人世間的大道理,從而更好地施行仁義教化,可不是用來争權奪利的。江南需要一個有德之人,是我,我自然會好好擔當;不是我,我也會好好輔佐那個人。都逢不是這樣一個人,是一場悲哀,因爲江南的安定之路更遠了。”範拘義有些悲傷地說道。
“我也沒有說錯什麽呀?都逢不可以,确實是你最合适。江南能安定,自然也是我的願望,我也不會爲了争權奪利,故意讓江南****的。”富祖慈解釋道。
“我們不談這些了,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将眼前的強盜徹底擊敗。”範拘義說道。
“那有何難,将賊首誅殺,其他人自然就會安甯了。”富祖慈不假思索說道。
“破山中賊易,破心中賊難。心中賊不破,山中賊不滅。想我這一年多來四處進攻強盜,強盜卻如韭菜一般,割去一茬,又長一茬。這樣四處奔走,又如何是個頭?要消滅強盜,不能隻靠殺人,攻心爲上。”
“那又有什麽辦法?有些強盜就是冥頑不靈,就拿我們剛剛捉住的那個匪首來說,一直死不悔改,除了殺了他又有什麽辦法?”富祖慈無奈道。
“把他帶上來吧,我要親自審問他。”範拘義說道。
“沒用的,無論是嚴刑逼供,還是循循善誘那匪首都不聽。”富祖慈抱怨了一句,但還是命人将匪首帶上來。
不多時一個漢子被帶了上來。漢子渾身是傷,顯然被拷打過,但漢子現在卻滿臉不屑的神情,瞟了範拘義一眼,哼了一聲,然後把頭揚起,再也不看眼前的兩個人。
“你爲何要做盜賊,難道安安穩穩的生活不好嗎?”範拘義問道。
“安穩生活?哈哈,一直受你們這些狗官的欺壓,又怎麽能安穩生活?自從當了強盜,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從來就沒有這樣痛快淋漓過。老子能從心所欲快活生活,這一輩子也值得。隻是不能多殺幾個像你一樣的狗官,實在是可惜了。”賊首瞪大眼睛,高聲說道。
“我不相信一個人會全無善心,一心爲惡。我想你做盜賊也是又不得已的原因。你把一切都說出來,或許還有轉緩的餘地。”範拘義說道。
“想騙我歸順你們,然後讓我出賣兄弟吧!你們這些伎倆我見識多了,想讓我出賣兄弟,你可是打錯注意了。老子殺人無數,已經沒有一點善心可言。我就是要作惡,就是要殺光那些不服我的人,尤其是你這樣的狗官,落在我手中,就别想活命。”賊首冷笑一聲說道。
“這個人真是不可理喻,既然他一心爲惡,對于他也不必再講什麽道理了。拘義殺了他便是,世間少這樣一個人,也是一件功德。”富祖慈怒道。
“你說你一點善心都沒有,這我不相信。隻要是人,便不會失掉善心,隻要善心還在,便可以棄惡從善。我相信隻要你迷途知返,一切都可以重來的。”範拘義示意富祖慈不要說話,然後繼續說道。
“老子早就沒有善心了,要殺就殺,費什麽話。你那些伎倆,我早就看透了。”賊首不屑地說道。
“那好你将衣服脫了吧。”範拘義說道。
賊首以爲範拘義要将他處死,便毫不遲疑将上衣脫掉了。
“褲子也脫了吧。”範拘義說道。
“要殺就殺,那這麽麻煩,衣服等我死了,你們不會自己扒嗎?”賊首抱怨道,但還是将褲子脫了。
“剩下的衣服也都脫了吧,然後到大營裏走上幾圈。”範拘義繼續說道。
賊首聽此怒目而視說道:“不能再脫了。你要殺便殺,何必再這樣侮辱我。老子跟你拼了。”
賊首沒能沖到範拘義的身前,就被士兵制服在地上。
“羞惡之心善之端也。能知道羞恥,說明你的心中還是有善念的。你剛才說你是不會出賣兄弟的,但你可知道還有父母嗎?你做盜賊被誅殺,使父母老無所養,這是不孝;你做盜賊,是家族蒙羞,更是不仁不義。你眼中隻有你的兄弟,難道你父母和家族的人就什麽也不是嗎?”範拘義上前打了他一巴掌,然後高聲說道。
“我還有一個兄長,父母是不會挨餓受凍的。”賊首聽到範拘義的話,又被打了一巴掌,頓時便洩了氣,隻是喃喃地說道。
“生我者父母,養我者父母,就是随時在身邊侍奉都不能報答此恩,你如今讓父母蒙羞,讓父母傷心,還有什麽可說的。”範拘義凜然而道。
“那怎麽辦,我現在已經沒有活路了,我能怎麽辦?”賊首聽此竟然哭了出來。
“我可以給你一次機會,隻要你能助我官軍平定這些強盜,戴罪立功,将來回父母身邊侍奉,也不是不可以的。”範拘義緩緩說道。
“我可以歸順大人。不過我那些兄弟,還請大人也同樣寬恕,如果我那些兄弟死了,我會一輩子不得安甯的。”賊首再三權衡然後說道。
“沒問題,隻要他們能夠戴罪立功,寬恕他們也是可以的。”範拘義答應道。
賊首當即表示歸順範拘義,願意幫他對抗南方盜賊。
富祖慈見到如此兇頑的大盜,三言兩語便被範拘義收伏,也是不住稱贊。
“攻心爲上,隻要能夠消滅心中盜賊,世間自然沒有作惡之人。山中盜賊不足爲懼。”範拘義隻是淡淡說道,眼中卻有悲傷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