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崽,張山瘋真的好了?”張雲陽問道。
“沒全好。不過以後應該不會有什麽大問題了。”張山海說道。
張雲陽跟張山海說話的時候,差點忘記張山海還隻是一個五歲的小孩。猛然想起,愣了半響才恢複過來。
“崽,你給你叔燒點水,讓他洗個澡。讓他把衣服換了。”何妮拿着一身張雲陽的衣服過來,遞給張山海。
“哎。”張山海說道,他知道娘是同意張山瘋留在自己家裏了。
張山海将衣服拿在手裏,然後拉着張山瘋準備去燒水。
張山瘋卻搖搖頭,向門外走去。
“瘋子,你去幹啥?”張山海忙追了出去。
“洗澡。”張山瘋頭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我的娘哎,現在天氣這麽冷,你去河裏洗澡,真是不要命了?”張山海忙追了出去。
張山瘋卻并不理會,頭也不回的往前走。
張山海再怎麽妖孽,也不過是個五歲小孩,身高才一米多點,張山瘋卻有一米八,張山瘋走一步,他至少得走三步。
“喂,你給站住。”張山海實在追不上,停在路上,叉着腰大聲叫道。
張山瘋卻似乎沒有聽見一般,繼續往前走,嘩啦啦的河水聲從不遠處傳了過來。
張山海不得已隻好追了上去,一路跑,眼睛卻隻盯着張山瘋的背影,沒看到身前田埂上水口子。一腳踩了個空,“啊”了一聲,便像個蘿蔔一樣滾下了田埂。
好在打晚稻的時候,水田全部放幹了水,曬得幹幹的,才讓張山海避免了變成落水野雞的下場。人小有人小的好處,一米多高的田埂上掉下去,張山海卻像個沒事人一般。不過他卻坐在地上不想起來。
沒想到張山瘋竟然轉身回來,一把将張山海提起,扔到胳膊上,繼續往河邊走去。
“***瘋子,爲什麽你就不能夠聽我的呢?”張山海說道。
張山瘋卻似乎沒有聽見一般,繼續往前走。
張家山生産隊附近的這條河有個非常樸素的名字,叫做嗚咽河。河水日日夜夜發出嗚咽般的聲音,也許就是它的名字的由來。彩雲山的小溪在這裏彙集到嗚咽河中。
這個季節,嗚咽河裏的水變淺了許多,也變清澈了許多,可以看見水底碧綠的水草,魚兒時而在水底嬉戲,水面細碎的波紋蕩漾着片片粼光。
張山瘋走到河邊,将張山海往地上一扔,差點沒讓正歡唱着《馬兒,你慢些跑》的張山海一骨碌翻到河裏去。
張山海從地上爬起來,指着張山瘋正要罵。卻見張山瘋三兩下将自己脫了個精光。
張山海愣愣地山瘋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嘩!”
“嘩!”
張山瘋一頭紮進水中,他可沒有跳水運動員控制水花的技術,以至于像一塊巨石轟然落入水中。
張山海在張山瘋入水之後,立即意識到自己該幹什麽,隻見他手腳并用,慌忙從地上爬起來,然後飛快地退到一邊。但是即使這樣,他依然沒有避開向他飛濺而來的浪花。
“***瘋子!最好你死在河裏别上來,不然老子要你好看。”張山海小手指着張山瘋惡狠狠地喊道。
張山瘋卻在水裏面鬧騰得厲害,咿咿呀呀的不知道是在叫喚着什麽。
張山海以爲張山瘋是被水冷成那樣,幸災樂禍地說道,“活該你個死瘋子。冷死你,就算少了個禍害。”
沒想到張山瘋轉過身來,沖着張山海傻傻地笑。
張山海被氣得沒法,滿地找石頭,好容易找到一塊自己扔得動的,回頭卻失去了張山瘋的蹤影。
“咦,人呢?不是真的淹死了?”張山海有些忐忑不安。
就在張山海心裏有些焦急的時候,遠處的江水如同鏡面破開,張山瘋從水裏鑽了出來。然後将雙手舉起,雙手竟然握着一條肥大的鯉魚。
“魚,魚!”張三瘋口裏喊出了兩個字,可以看出他此時也是非常興奮。
“抓牢點,抓牢點。”張山海狠不得自己下水去,不過心裏也知道,自己若是下水的話,估計除了像秤砣一樣沉到水裏,幾乎沒有别的可能。
張山瘋遊到岸邊,雙手拿着魚似乎并沒有影響到他在水中的行動。
張山海很興奮地在岸上跑來跑去,不知道自己該幹些什麽好。
張山瘋找了根荊條,将鯉魚串了起來,挂在樹上,偏是沒有交到張山海手中。
“***瘋子。”張山海踮起腳尖,想從樹上将鯉魚取下來,卻發現還差了一大截。
張山瘋随便洗了洗,便上了岸,直接将張雲陽的衣服穿在了身上,張雲陽身材跟張山瘋差不多,所以穿在身上剛剛好。
張山瘋又将張山海扔到了胳膊上,一手提着那條鯉魚大步往張山海家走去。
村裏人看到了這一幕很是奇怪。
“快看快看,瘋子換了身衣服跟變了個人一樣。你看張雲陽的崽真是膽大,一點都不怕瘋子。”
“嘿,确實啊。瘋子是不是好了?”
“不會?都瘋了十來年了,要好早好了。”
“那他怎麽會跟雲陽崽在一起呢?”
“張山瘋雖然瘋,但是還從來沒聽說過他打小孩。”
“嗯嗯,這倒是。”
“不對不對,你看到瘋子手上提着的什麽沒有?”
“他提着一條鯉魚。怕是有兩三斤重呢!瘋子會捉魚麽?”
“難道說,瘋子真好了?”
“這要是真好了,那可是一個壯實勞動力啊。”
說着心,聽者有意。現在農村的壯實勞動力可是珍貴得緊,一個壯實勞動力,可以每天上工拿公分,可以分到糧食養家糊口。
這個年代,小孩就是負擔。生産隊隻發口糧,但是那口糧可喂不活一個小孩。家庭主要的糧食來源主要靠家裏的壯實勞動力賺公分。
張山瘋瘋的時候,絕對是一個禍害,得白白糟蹋家裏的來之不易的糧食。但是要是不瘋了,他可就是這年頭最寶貴的資源。
張山瘋有四個姐姐,三個哥哥,他是家中最小的,像張山瘋這樣的家庭,在張家山比較普遍。那個年頭,醫療條件比較落後,很多體質不好的兒童法幸存下來。所以爲了保證香火的延續,隻有多生子女。
張山瘋發瘋之後,一直靠年老的父母。但是張山瘋的父母年歲已大,沒幾年便相繼去世。張山瘋的父母雙亡之後,他的三個哥哥自然沒人願意增加這麽一個禍害。不但沒有一個願意接手照顧張山瘋,還将張山瘋父母遺留下來的房子做三份分了。張山瘋自此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現在情況發生了變化,張山瘋恢複了正常,一下子成了香饽饽。一個勞動力在生産隊的年代意味着可以分更多的糧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