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解？理解您抛棄所有關心你、需要你的人，自私地離開嗎？”
“需要我嗎？”秦簡閉了閉眼睛，神情滿是痛苦。
“曾經說需要我的人，從一開始接近我就是帶着目的的。曾經說愛我的人，卻沒有一秒真心對我好……你說，被騙了大半輩子，我還有臉活下去嗎？”
“這沒什麽有臉沒臉的，你也隻是被蒙在鼓裏，恨錯了人而已！”
“别說了，蜈蚣。讓我去吧，我受夠了，我想解脫了……”
“那你有沒有想過，你是解脫了，那我們活着的人呢？你讓朵朵小姐怎麽辦？讓我怎麽辦？”
秦簡沉沉吐了一口氣，道：“那孩子……是我對不住她，下輩子我做牛做馬也還她。至于你……小赫不是那種我不在了就把你丢了的人，他依舊會重用你的。”
蜈蚣背過身去，努力地調整自己的呼吸。
許千夏的話在他腦海裏不停地回響。
——如果可以的話，幫我那個混蛋爸爸，照顧我媽媽可以嗎？不是以手下的身份，而是以丈夫的身份。
——以我媽媽伴侶的身份……
“秦簡。”蜈蚣又是深吸了一口氣，這才轉回身，看着秦簡的眼睛說道。
秦簡和秦姐的發音本身就很像，秦簡一時沒聽清楚，隻是看蜈蚣的表情出奇地肅穆，便也靜下心，認真地聽。
“我一直有話想對您說，這些話，我蜈蚣憋了十幾年了！我以爲會把我的話，我的心思，全都帶進我的棺材，但是沒想到……鼓勵我說出這些話的人，居然是朵朵小姐。”
聽到“朵朵”這兩個字，心如死灰的秦簡的眼裏才稍微有了些光亮。
蜈蚣慢慢将兩隻手握成了拳頭，走上前一步，看着秦簡的眼睛無比認真地說道：“秦簡，我喜歡你！”
病床上的秦簡一愣，瞳孔微縮。
“你說什麽？”
算了！豁出去了！
蜈蚣擡高音量：“我愛你！接下來的餘生，我想照顧你！”
聽言，秦簡的眼底寫滿了震驚。
一直當她的左膀右臂的蜈蚣卻說出了這樣的話，而這種話說出來，根本不像是在開玩笑。
“我從跟着你的第三年開始，我的眼睛裏就隻有你了。你的一舉一動……我都覺得很有魅力，就算你的眼裏除了仇恨還是仇恨，我都覺得你是最有魅力的！”
兩人沒注意到拎着晚餐想進門的千夏在病房門口停住了腳步，并且很快地離開了。
能把一個心已經死了的人救回來的，也隻有愛的力量了。
病房内。
沉默良久後，秦簡終于開口。
“蜈蚣，我真沒想到……但是，我們真的不般配。”
蜈蚣的眼底閃過破碎的希冀，他點了點頭，有些挫敗地說道：“對……我的确是配不上你，但是……”
“我說的不般配不是你配不上我，而是我配不上你。”
蜈蚣一愣，猛地擡頭看秦簡。
“你這是什麽意思？你怎麽會配不上我，我隻是一個身份地位都沒有流氓痞子，但是你……你是我心目中的女神啊。”
秦簡搖了搖頭，疲憊地笑道：“我這個身體……就算不自殺也撐不了幾年了。而且染上毒品的人……”
“毒瘾可以戒！”
“戒不掉的！”秦簡搖搖頭：“蜈蚣，你值得更好的人，而不是我這種失敗到了極點的人。”
蜈蚣咬牙，下一瞬，他播了一個電話出去。
“把秦姐的‘藥’送到醫院來。”
“你幹什麽？”秦簡有些困惑地看着他。
“你不是覺得你有毒瘾所以配不上我嗎？那我也染上毒瘾，我陪你一起戒！”
“你瘋了？”
秦簡詫異地看着他，眼底像是有什麽東西在翻湧着。
“你聽着！隻有最愚蠢的人才會那樣做！”
秦簡的神情不再是面如死活，不再像個活死人。
她的身體裏終于有了一些别的情緒。
……
千夏再次拿着晚餐進來的時候，蜈蚣已經離開幫赫連七處理事情去了。
本以爲秦簡會再次拒絕吃晚餐，可她都打開了快餐盒秦簡還是沒說話。
她心裏一喜，夾了一下蜈蚣說秦簡愛吃的菜喂到秦簡嘴邊。
這一次秦簡開口說的不是拒絕的話，而是：“我自己來。”
“好。”千夏喜不自禁，将病床自帶的桌子放好，把秦簡的床調了一下高度，讓秦簡自己用手吃。
大概是胃口本身就不好，秦簡吃了三分之一便放下了筷子。
她肯吃飯就已經很好了，千夏沒再催她多吃點，動手收拾起餐具來。
“别忙了，坐下你自己先吃吧。”秦簡按住她的手，涼涼的手溫卻讓千夏有一種想哭的沖動。
“好，我先不忙。”她含着淚，端了碗吃飯。
看着她吃的差不多了，秦簡緩緩開口道：“你是個乖孩子，媽媽欠你的太多了。甚至我都不配自稱是你媽媽……”
“不是這樣的……”
僅僅是她還好好地活着，她就已經感激涕零了。
秦簡拍了拍她的手背，道：“以後的日子裏，你好好照顧你自己。我知道你是一個堅強的孩子，時家對你也很好。我虧欠時家的也很多，隻是還不了了。”
千夏的心又跌落到了谷底。
她以爲秦簡終于有了活下去的念頭，卻沒想到……
“您還是……要抛棄我，要離開嗎？”
說着，她的眼淚直接大顆大顆地滾了出來。
“傻孩子，性格怎麽這麽急？都不知道等人把話說完的？”
千夏一愣，聽到秦簡繼續說：“等出院了，我決定去戒毒所戒毒。不知道需要多久，也許是一年也許是兩年，也許更久……在我出來之前，我希望你好好照顧自己。”
千夏的眼睛瞪大、瞪大，下巴幾乎要驚呆掉到地上去。
“你可以住到我在江山市的莊園裏，也可以繼續住在時家。我跟江諾……改天我去找她，你不用因爲我覺得尴尬。我知道你很喜歡她，她的确是一個讓人讨厭不起來的人。”
“媽媽？”誰能掐她一下，告訴她這不是在做夢？
“生活上有任何問題你都可以找小赫，畢竟，我看的出來，小赫真的很在乎你，是一個值得你托付一生的人。至于别的，你都不用擔心，我進戒毒所之前，都會安排好的。”
因爲激動和不敢置信，千夏的眼淚再一次大顆大顆地滾了下來，像是斷了線的珍珠。
看到她又哭了，秦簡連忙抽了紙巾幫她擦眼淚。
“别哭了，是媽媽對不住你……等我出來以後，一定會加倍補償你！”
“媽媽……”她抑制不住，抱着秦簡嚎啕大哭了起來。
在外面的櫻花還以爲出了什麽事了，連忙沖進門看。
看到兩個人想擁抱在一起，頓時心裏松了一口氣。
秦姐這是被小姐說動了嗎？
那她終于可以放松一下了。
“媽媽，你能這樣想，我真的、真的很感謝你！”
“傻孩子！”秦簡搖搖頭，眼底也是泛着淚光。
她以爲當心裏不再塞滿仇恨後，她就沒有再活下去的理由了。
但沒想到，當她放下仇恨，世界反而變得美好起來了……
曾經她厭惡白天太亮、夜晚太黑，恨世界上所有的一切。
但現在……
她突然發現窗外有花香飄進來。
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注意這些微小的細節了。
“還有……”秦簡頓了一頓，似乎有點不太好意思。
“恩？”千夏疑惑地看着她。
秦簡的臉頰飄上兩朵粉雲。
“我以前被仇恨蒙蔽了雙眼，現在想認真地活一次了，爲自己、也爲你重新活一次。朵朵……哦不，也許，你更喜歡千夏這個名字。你能原諒媽媽嗎？”
“當然！”千夏再次忍不住流淚。
這一天，她把這段時間沒哭的眼淚全都補回去了。
……
兩天後。
亞特蘭學院召開期中家長會。
教室一大早就聚集了許多家長，千夏一進教室，心情就有點低落。
從上學以來，開家長會她就從來沒有跟家長一起開過。
養父根本顧不上她的學業，除了喝酒賭博就是做藥酒賣錢。
而今天……她還是同樣是一個人來開家長會。
櫻花已經在秦簡出事的第二天就退學了，所以她是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座位上，看起來像個異類。
“千夏！”鄭璃茉跑着到她身邊，“我媽媽說要見一下你。”
千夏錯愕地歪了一下腦袋。
“我跟我媽說，你是我在學校最好的朋友，她就硬要見你。”
說話間，鄭璃茉的媽媽已經走了過來，笑容平易近人。
“你就是千夏吧？”鄭媽媽遞過來一個小袋子，“這是我親手做的烘培蛋糕，送給你。”
“謝謝……”千夏有些受寵若驚。
“這有什麽好謝的？我倒是要謝謝你在學校那麽照顧我們璃茉。我跟她爸爸常年不在家，虧了有你這麽一個好朋友。”
千夏笑笑，有些不好意思。
“對了。你爸媽呢？”
話問出口，鄭璃茉連忙悄悄打了一下鄭媽媽的手，鄭媽媽疑惑之後，看着鄭璃茉擠眉弄眼的，頓時明白了些什麽。
原來是沒有父母的孩子啊……
千夏心裏不由得一陣窘迫。
“千夏。”
熟悉的聲音在班門口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