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城說着,将衣服連帶着衣架遞給了她。
不是之前給阮玥準備的啊……
“愣着幹嘛?拿着啊。還是說,你要我給你換?”時城一臉平靜地說着,語氣卻滿是玩味。
千夏心頭一惱,伸手奪過衣服。
“誰要你換了?!我自己會換!你出去!”
“求之不得。”時城瞥她一眼,轉身離開,不忘将房門輕輕帶上。
看到房門關上,千夏微微松了一口氣。
今天發生的事情實在是起伏太大了,都可以用“波瀾壯闊”來形容。
千夏拿緊了手中的衣服,一時心裏五味錯雜。
雖然知道恢複視力的可能性很大,可是她還是免不了害怕。但她隻能強撐着,她不想時城看到她的脆弱。
千夏深吸了一口氣,開始脫下自己身上的衣服。
然而就在她穿好褲子準備套衣服的時候,原本就模糊不清的視線倏然暗了下來。
像是夜間因開了等而變得明亮的房間,突然跳閘,所有的亮光全都消失一般。
真的……
看不見了……
千夏拿着衣服的手無力地垂下,手中拿着的上衣也掉落到了腳邊。
她試着揉眼睛,可是不管她怎麽揉,揉的眼睛都痛了,她還是無法看到任何一絲的亮點。
像是落入了黑洞,所有的光線全被什麽物質吸收走了。
“不……”
千夏喃喃地往後退。
“嘭——”一聲,她撞到了身後的桌子,腰間一陣尖銳的疼痛。
“啊——”她忍不住驚呼出聲。
站在門口的時城聽到聲音,先是愣了一下,繼而身體比腦子反應還要快,打開卧室的門就大步走了進去。
“怎麽了?”
他半喘着氣,一顆心“撲通撲通”從未跳的那麽緊張。
“我沒事。”千夏手扶着桌子,另一隻手則是搓揉着自己的後背。
看到她隻穿着一件内衣站在窗邊,時城的喉結不由得感到一陣燥熱。
等反應過來,他連忙别開眼,對方雖是穿了内衣,但終歸無法直視。
“沒事就早點說沒什麽,弄那麽大動靜你要吓死誰?”時城的聲線似乎比往日更低沉了一些,讓人聽着隻以爲他心情很不好。
千夏看不見,隻能從聲音辨别他的情緒。
以爲他很不悅,她猶豫了下,垂頭道歉:“對不起。”
“知道錯就好。”一驚一乍的,他還以爲她已經失去了視力,吓得他心髒都險些要跳出來。
知道會失明,和她真正失明,這是兩種不同的概念。
前者他還能保持鎮定,但後者,他真的會驚慌失措地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我出去了。”時城不敢看隻穿着内衣的她,臉上依舊是一副冰山臉。
“等一下。”千夏連忙叫住他,心裏躊躇着該怎麽開口比較恰當。
“還有什麽事?”時城背對着她問道。
“能麻煩你幫我……撿一下衣服嗎?”真正陷入黑暗,她現在就有點辨别不清方向了。
“衣服?衣服你不會自己……”才說到一半的話戛然而止,剩下的話似乎卡在了喉嚨裏。
“我……看不見了。”千夏聽到自己說出這句話,語調幾位平穩。
她做到了,平靜地告訴别人她看不見了的事實。
她剛才還在擔心,擔心自己一說出口就會淚崩,但還好——她無比鎮定且平靜地說完了。
“許千夏,你是想故意吓我嗎?”時城緊握着雙拳,似乎比她還不能接受這個現實。
“麻煩幫我撿一下吧,我剛才不知道扔在哪裏了。”千夏說着,還努力地彎起嘴角笑了一下。
“你——”時城猛然轉身,看到她雖然是彎着眼睛笑的,但那一雙原本清澈的眼睛像是失了焦距。
很顯然,她說的是真的。
“應該就知道我前面不遠處。”
時城快速地眨着眼睛,眼角的酸澀感讓他很不爽。
“我知道了。”時城應下,别開眼睛找到衣服,又看着地上走到她面前,将衣服放在她手裏,看着她的腳趾問道:“自己可以穿嗎?如果不行,可以叫客房服務的人。你放心,是自己人,會幫我們保密。”
“不用,我自己應該可以。”千夏拿過衣服,先蓋住了自己,雖然就算她看不見也知道時城不會盯着她的某個地方看的。
“那我背過身去,你自己先試試。有需要叫我就好,我就在這裏”時城說着,走開幾步,背過身去。
沒有任何回應,但他聽到背後傳來簌簌鎖鎖的聲音。
一般人穿一件寬松的家居上衣最多隻需要十秒,但是,他擡起手腕看了一眼時間。
已經兩分鍾了。
“我好了。”
千夏頗有成就感地張開了自己的兩隻手:“你看看,穿的還好吧?”
時城回頭看了一眼,衣服是反的,難怪穿了半天。
他張了張嘴,用自以爲最平淡的語氣說道:“穿的很好,現在,我們去客廳等韓俊旭回來吧。赫連七說,先服用幾種進口藥,如果那幾種藥有效的話,那是最好不過的了。”
“好。”千夏點頭,順從服帖的模樣讓時城仿佛以爲她變回了以前的那個許千夏。
怯懦、柔弱,像一隻無害的、受傷的小鳥。
這樣的她,讓人莫名心疼。
“門在哪裏來着?我突然給忘了。”
她有點後悔剛才沒有好好地跟時城玩“領帶蒙眼遊戲”。
話剛問出口,她隻覺得手腕一重,時城一隻手拉着她的手,另一隻手搭着她的肩,帶着她往某個方向走去。
她能感覺到他的手是溫熱的,讓人很安心的那種溫度。
“我已經讓胖子把監聽器關掉了,沒有人偷聽我們說話。”
“恩。”時城挑了挑眉,等着她繼續說下去。
“所以……你有什麽話想跟我說的嗎?”那些本來想說,卻因爲監聽器而不能說的那些話。
“沒有啊。”時城想也不想地回答。
腳步在這時候停住。
她詫異地側了一下頭,時城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到了,這裏是沙發,坐吧。”
“喔……”千夏尴尬地點頭,用手去摸了摸旁邊的沙發,坐了下去。
坐在柔軟的沙發上,她非但沒有覺得放松,反而更覺尴尬。
都已經過了這麽長時間了,韓俊旭這個家夥怎麽還沒有把藥帶回來?
死寂一般的空氣讓她都想找個地縫鑽進去了。
不過就算現在地上真有地縫,她也看不到更找不到。
千夏捏了捏手心,想找點話題說。
然而腦海中突然想起,剛才時城闖進來的時候,她除了一件内衣什麽都沒有穿。
看到了!時城一定看到了!
該死的!
簡直是……要死的尴尬。
“是很熱嗎?”
時城的聲音剛響起,一隻大手就貼在了她的臉頰上,是熟悉的溫熱感。
“你幹嘛?”
她一驚,下意識地側過頭去,避開了他突然伸過來的手。
“我看看你是不是發燒了,臉這麽紅。”
時城的聲音很平靜,沒什麽波瀾。
千夏故作鎮定,搖了搖頭道:“我沒發燒,可能是喝了酒的原因。而且……房間裏有點熱。”
“那我去把窗戶打開。”
他說完,千夏就感覺到旁邊沙發的凹陷感消失了,有腳步聲響起,漸行漸遠。
房間内突然比剛才更安靜了,除了她自己的呼吸外,聽不到一丁半點的聲音。
在一片漆黑中又陷入寂靜,千夏突然感到一陣慌亂,開口就喊道:“時城!”
“怎麽了?”時城開好窗,三步并作兩步地走了過來,“你怎麽了?要我幹什麽?”
千夏用耳朵辨别出時城的位置,連忙伸手去抓住他的衣服。
“怎麽了?”
時城又問了一遍,但這次聲音裏多了一絲連他自己都察覺不到的柔軟。
“我沒事,我以爲、以爲你走了。”千夏心裏暗暗松了一口氣。
那種黑暗又安靜的感覺,簡直讓人窒息!
她甯願跟時城尴尬地待在一起,也不要像一座孤島。
這一次,她突然很能理解那些盲人的心情了。而同時,她也開始擔心起老胡和赫頓研制出來的藥會沒有效果。
她不想失明,不想一輩子都活在黑暗中。
想到這裏,她抓着時城衣服的手緊了一分力道。
“不怕,我在呢。”時城上前一步,蹲下身将她的腦袋按在自己懷裏:“今天我會一直陪着你,如果你覺得無聊,我也可以讓韓俊旭也留下來。雖然我不喜歡那小子。”
“那……明天呢?”
她不想一個人,在什麽都看不到的情況下,一個人待在這個陌生的地方。
“明天上午我有兩節課,之後就沒有課了。爲了不引人注意,我上完兩節課再來找你。你隻要睡晚一點,醒過來的時候我就在了。”時城說的極有耐心,像是在對待自己的孩子。
她心裏便又安心了一點,但還是不放心地叮囑:“那你上完課就回來,别亂走。”
“你放心,我上完課就直接回來,不會在别的地方逗留。”時城說着,伸手拍了拍她的腦袋。
等她冷靜下來,才發覺自己剛才居然主動拉住了時城,并且此刻正靠在他的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