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依舊在倒數第二排的位置上坐下。
她坐的是靠窗的位置,新奇地看着景物慢慢倒退着。
然而這種新奇并沒有持續多久,景物還是原來的景物,不過就是坐得高了一點看而已。越是有了這種認真,她越是覺得乏味。一乏味,困倦感就慢慢襲來。
時城隻覺自己肩上一重,側頭過去,就看到千夏閉着眼睛靠在自己肩頭。眉心微蹙着,似是睡得極不安穩。
“這丫頭……”時城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往她那邊坐了一些,右手扶住她的肩,好讓她睡得安穩一些。
他們坐的是211線,一個來回至少得一個小時,時城坐了一會,困意也漸漸襲來。
夜色濃重,夜風卻是大起來,刮得綠化帶上的樹葉“沙沙沙”得響,像是在合奏一首歌。
有樹葉落下,砸到車窗的玻璃上。
“嘭——”一聲,雖然不響,但足以驚醒睡着的兩個人。
千夏一睜開眼睛就看到時城搭在自己肩上的手,頓時困意全都消失殆盡。
“對不起!”她驚訝地發覺自己居然靠在時城的肩上睡着了,連忙坐正了身子,一個勁地道歉。還不忘記偷偷瞄一眼他的衣服上是否有口水的痕迹,看到還是幹幹的,她心裏才松了一口氣。
“現在是道歉的時候?”
時城掃她一眼,微微擡起下巴示意她看周圍。
周圍空空蕩蕩的,黑漆漆的一片,全靠着月光照明。
“怎、怎麽一個人都沒有?”她吓了一大跳,連忙站起身來又看了一眼四周,确認自己沒看錯後,連忙去看車窗外。
在他們的所在的地方停滿了公交車,分明就是到了公交車的終點停靠站,而且大家都下班了。
時城眼中閃過懊惱,他自己都沒想到,他居然跟許千夏一樣迷糊,在公交車上睡着了。
“應該是司機到了終點站以後,沒有上我們這層檢查是否還有乘客。”懊惱之後他恢複了冷靜,從口袋裏拿出手機照明,“走吧,下車,拉着我衣角,别傻乎乎地摔了。”
車内黑漆漆的,單純靠着月光是看不清楚地面的,聽言,千夏連忙拉住時城的衣角,跟着她往下一層走。
雖然有手機照明,但是時城還是刻意走得很慢,免得身後的笨蛋磕到碰到。
“時城……”千夏抓着時城的衣角,一邊走一邊問道:“你說,世、世界上,有鬼嗎?”
“鬼?”時城抿唇,正要說她蠢,腦子突然升起一個念頭。
下一瞬,他舉起手機照着自己的臉,緩緩轉過身:“我不就是嗎?”
“啊——”她尖叫了一聲,快步往後退,卻被台階絆倒,整個人往後栽去。
“笨蛋!”時城連忙上前拉住她,将她拉近懷裏,這才沒有導緻她摔倒,但也因爲他太過于着急,手裏的手機不小心滑落,摔倒在地。
手機屏幕閃了一下後徹底暗了。
“我說許千夏,你腦子裏裝的真的都是奶茶吧?”
他這麽随便吓吓她,居然還真被他給吓着了。
他正準備扯開懷中的人,一直沒說話的許千夏突然“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時城的動作僵住,要扯開她的手也在半空中停住。
幾秒後,他有些無奈地歎了一口氣,伸手在她背上輕拍了幾下,道:“我的錯,都是我的錯,别哭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回事,突然就想吓她。
這麽幼稚的事情,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做得出來。就像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在公交車上睡着了一般難以置信。
千夏本身沒想哭的,隻是被吓到一時有些難以控制情緒。但是聽到一向冰冷的時城用那麽柔和的語氣說出那麽溫柔的話時,鼻尖突然就有一股酸意,眼淚也不聽話地奪眶而出。
明明沒來時家之前她并不是那麽愛哭的人啊。
“好了,别哭了。”時城一隻手摟着她的腰,一隻手按住她的腦袋輕揉了幾下,一臉後悔地說道:“當時就不該帶你來做什麽雙層巴士。”
她心情略微平複後,有些疑惑地擡頭看他:“你不是、不是說代公司、考察嗎?”
時城垂頭,一本正經地盯着她看,好久,他幽幽吐出一句:“許千夏,我看你腦子裏裝的真的都是奶茶。”
他連盛世集團總部都沒去考察過,怎麽可能會來考察一輛巴士?
笨蛋!蠢!白癡!
“哈?”千夏一臉懵逼,爲什麽時城突然又罵她啊……
“算了,走了!”時城松開她,借着寡淡的月光彎腰撿起地上的手機。
“喔……”她用袖子擦着眼睛,心想剛才說時城溫柔真是白瞎了,都不知道給哭完的女生遞紙巾的。
但或許,是因爲不在乎,所以才不需要溫柔吧?
她垂頭,暗暗歎了一口氣。
“手機壞了,你拉着我走,别再跟笨蛋一樣摔倒了。”時城突然開口。
“喔……”她悶悶地應了一聲,拉住時城襯衫的衣角,軟軟的,又有些涼絲絲的。
這個質感,她以後都會記得的吧?
兩人走到一層的車門前,時城伸手拉門,車門紋絲不動。
“巴士的門,好、好像都是要司機……在那裏控制的吧?”
她說着,指向駕駛座上的一排鍵。
“知道了,站着别亂走。”時城囑咐了一聲,走到駕駛座上。
但按了按鍵之後,車門依舊毫無反應。
“怎麽、怎麽回事?”
“車鑰匙拔了,所以沒有反應。”他一時沒多想,居然忘記了這個。
“那……那我們……”
“沒事,别擔心。”
時城看她一眼,緩步走到她面前,在距離她唯有幾厘米的地方停下腳步。
“你、你……”她下意識地收緊手心,說話也比平時更加結巴。
時城擡起手,慢慢靠近她的臉。
心跳,在這一瞬徹底亂了頻率。
然而——
時城的手卻是從她的頸邊繞過,沒多時,他的手裏多了一個東西。
是挂在她身後應急是用來砸車玻璃的消防錘。
原來隻是拿這個啊。
看着時城低頭專注研究消防錘的臉,她心裏有些了然,又有些遺憾。
原來喜歡一個人是,明明知道他不在意你,卻還是抱有希望。明明都明白,但還是會難過。
喜歡一個人,真累啊……
還好,她要離開了。
“你站在這裏。”時城突然擡頭,她連忙移開視線,希望光線的暗淡可以不讓時城發現她紅了的眼眶。
“恩……”
時城稍皺了下眉頭:“你聲音怎麽了?”
“沒。”她幹笑了幾聲掩飾自己有些哽咽的聲音,繼而問道:“你、你要砸窗嗎?”
“不然還在這裏呆一夜嗎?兩個人都沒吃飯呢,餓是餓不死,對胃不好。”時城一本正經地說着,拿着消防錘走到離她較遠的一個車窗前,手起錘落。
砰——啪——
車窗被時城砸開。
“過來。”
她連忙走過去,期間因爲光線太暗還撞到了胳膊,但她沒敢說,免得時城又說她腦子裏裝了奶茶。
“你看着我,等會學我。”時城說完,踩到座椅上,貓着腰站在車窗邊,繼而縱身一躍,穩穩落地,
她瞪大了眼睛驚恐地看着時城從車窗上掉跳下去,聽到一聲悶響後,她連忙趴到窗邊,看到時城安然無恙地站着,心底繃緊的一根線這才松了下來。
時城的表情一如既往地淡然,見她探出頭來,便對她伸了手招呼道:“來,下來。”
下……下去?
她臉色頓時變得刷白,在慘白的月光照射下更顯蒼白。
“不……我、我還是等天亮,司機來、來了再……”
“别廢話,趕緊跳下來。”時城說着,略上前一步,兩隻手都伸出,道:“我會接着你。”
說這話的時候,也不知是不是月光的折射,時城的眼睛亮晶晶的,給人以一種無比安心的感覺。
他說“我會接着你”,便是真的能接着。
千夏鼓起勇氣,扶着座椅的靠背站到座椅上。頓時地面似乎距離她更遠了。
她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給自己壯膽。
“我、我跳了。”
她說着,一隻腳踩在窗沿,一手扶着靠背,心裏還是有些害怕。
“别怕,不會讓你摔到地上的。”時城低沉的聲音響起。
她頓時有了勇氣,心一狠,閉上眼睛往下跳去。
耳邊響起風呼嘯的聲音,隻一秒,她落入熟悉的懷抱。她條件反射地伸手抱住對方的脖子。後者微微彎腰,将她輕輕放在地上。
時城的脖子不同于他冷冰冰的性格,是溫熱的觸感。
她臉不自覺一紅,連忙松開手,後退了幾步,跟時城保持了些距離。
“走吧,碰碰運氣能不能遇到出租車。”天色太暗,時城并沒有注意到她紅透的臉,擡腳往公交車總站外走,她連忙跟了上去,空無一人的公交車站還是有些恐怖的。
他們的運氣還算不錯,沒走出多久就遇到了一輛剛送完乘客路過的出租車,順利回到了盛世山莊。
“少爺,你們到底去哪裏了?電話也不接,我們差點就報警了……”張嫂滿臉擔憂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