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的衆人平時就很注重文人風範,如今四面八方的文人士子聚集在一起,他們對此就更加講究了,一個個都是長袖飄飄風度翩翩的,看起來就是極有素養的儒雅之士。所以蕭煜之這個主人出現的時候,他們并沒有做出激動失态的舉止,直到蕭煜之邀請他們進去奉茶,才有人站出來說道:“蕭公子,奉茶就不必了,在下隻是想請教蕭公子幾個問題就離去,如有打擾,還請蕭公子原諒則個。”
此話一出,衆人紛紛響應,畢竟拿人手短吃人嘴軟嘛,如果真進去接受人家的招待,他們也不好意思翻臉責問。而那些誠心過來拜訪的人,則是不願意麻煩主人,人少也就罷了,這麽多人湧進去,人家招待也辛苦不是?
蕭煜之心道來了,他說請大家進去奉茶,原也是客套話,畢竟這麽多人一起進去,沈府還沒有這麽大的宴客廳呢。如今聽到那人開門見山的說有幾個問題要向他請教,便知道找茬的人來了。
“前些天一直有人過來拜訪在下,說來慚愧,在下前些天遇到了一個難題,便閉關苦讀數日,一直沒時間接見大家,在這跟大家說聲抱歉了。”蕭煜之朝衆人拱了拱手,然後接着說道:“諸位的來意我也略知一二,特别是劉老先生不遠千裏從臨安城趕到這裏來,不勝榮幸啊。也怪我當天竟然沒有把那詩名給念出來,害得劉老先生一把年紀了還千裏奔波而來,實乃在下之過也。”
這一番話聽得劉陽煦暗暗點頭,感慨的說道:“蕭公子你言重了,老朽混迹文壇将近四十載,天天與詩詞打交道,自诩對詩詞有了不淺的造詣。直到聽聞蕭公子此詩,才蓦然驚覺,原來自己一直就是那井底之蛙。數十年來所作詩詞,竟然無一可以跟蕭公子此詩比肩的,所以才冒味趕來拜訪,希望不會給蕭公子你造成困擾。”
此話一出,衆人嘩然。
劉陽煦這麽一說,相當于肯定了那首“無名詩”便是蕭煜之所作的,但在場的諸多文人士子,卻對此抱有懷疑,這樣一來就讓衆人爲難了。如果真開口表示懷疑,那不僅僅隻是懷疑蕭煜之,連帶也懷疑劉陽煦了,以劉陽煦在文壇的地位,還真沒幾個文人敢當面懷疑他說的話。
與劉陽煦并排而立的蘇斐文以及傅仁安,臉上也露出佩服的神情,此二老與劉陽煦也算是熟人了,深知他的脾氣,如果不是有十足的把握,當不會在衆人面前說出這一番話來。那首“無名詩”他們也聽到了,正如劉陽煦所說的一樣,一生沉浸于詩詞的他們,所作的詩詞竟然無一能夠與此“無名詩”相比肩,這本來已經是不可思議的事情了,再加上作出此詩的居然隻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試問能不佩服嗎?
蕭煜之随意一瞥,把衆人的表情都一一收進眼底,最後把目光停在劉陽煦身上,謙遜的說道:“劉老先生可别這樣說,小子哪當得起如此誇贊?那首詩的詩名很簡單,就叫《将進酒》。”
“将進酒”
劉陽煦眼中一亮,情不自禁的念出聲來——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複回?”
……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
“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将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
随着劉陽煦的吟唱,在場數百文人士子再一次沉浸在詩詞的魅力裏,即便是對蕭煜之有‘意見’的那些文人士子們,也不得不感歎這首《将進酒》實乃千年難得一見的名篇。直到劉陽煦吟唱完了好一會,衆人才從那詩情中回過神來,縱使他們多麽的自負,也不敢否認此詩乃世所罕見的佳作。
“詩是好詩,但老朽卻有個問題想要問問蕭公子,相信這也是在場不少人想要問的。”一個年近六旬的老頭子忍不住擠上前來,正是在馬車上教訓着他兩個學生的那位老頭子。
蕭煜之看着神情有些氣憤的老頭子,心中便一陣感歎,找茬的來了,嘴上卻客氣的問道:“敢問老丈尊姓大名?有什麽問題想問小子的盡管問,在下知無不言。”
邱天白看到老師果然忍不住擠上去發問,心中不由‘咯噔’了一下,盡管早便知道老師會這麽做,可看到老師第一個跳出來朝人家發難,不免擔心起來。如果這蕭公子真是從哪偶得此絕世之作也就罷了,可萬一此詩真是人家蕭公子所作,老師此舉隻怕會下不來台了……
而蔔謹華則是另外一番想法,眼看老師第一個跳出來發難,這小子心中便暗喜,他跟老師的想法是一樣的,就不相信此等驚世大作會是這麽一個年輕人所作。無論是從《天龍八部》的‘文筆’推測,還是從此詩中的意思推測,都不可能是蕭煜之創作出來的。正因爲如此,老師第一個跳出來責難的話,才會顯得老師目光如炬,若因此事使得老師名震儒林的話,那他這個作弟子的也會跟着沾光,這正是蔔謹華想要的。
不少文人士子看到這麽快就有人跳出來‘責問’了,心中頗有悔意,早知道就不顧忌劉陽煦大儒的臉面第一個跳出來了,想想當着天下文人士子的面,把蕭煜之給‘問倒’的話,說不定就因此而名震儒林了。可現在被人搶先,讓這些人心中感到有些遺憾。
不管如何,這年近六旬的老頭子,此刻已經成爲衆人目光的焦點。
“老朽姓李,名東陽,保定府人氏。”李東陽先介紹了一下自己,四周頓時一陣議論,這李東陽在保定府還是很有些名氣的。
聽到衆人議論紛紛,李東陽心神不爲所動,隻是注視着蕭煜之,朗朗問道:“這一首《将進酒》無疑是古今罕見的佳作,但關于此詩的作者乃蕭公子你,老朽卻萬萬難以相信。從詩中意思不難看出,此乃一位上了年紀的詩人感慨一生“抱用世之才而不遇合”,老大傷悲而事無所成,借狂喝豪飲一吐胸中千古憂憤。而蕭公子你年紀輕輕,怎麽可能生出這樣的感慨來?所以老朽在此鬥膽問上一句,這首能稱之爲傳世名作的《将進酒》,真乃蕭公子你創作出來的嗎?”
靜,四周霎時一片寂靜。
盡管李東陽沒有直接指責蕭煜之假冒《将進酒》的作者,但語氣無疑已經認定《将進酒》不是蕭煜之所作,而是另有他人。原本對劉陽煦深信不疑的文人士子聽到李東陽的話,心中也有些意動,認爲李東陽說得對,這首詩中的意思明顯是一位上了年紀的詩人所作,那些感慨斷然不會出自一個才二十出頭的青年人之口。
那麽,這首驚世大作的作者,難道真的另有其人?
關于這一點,其實劉陽煦不是沒有想過,但他思忖再三,仍然覺得蕭煜之便是真正的作者。那天蕭煜之的一舉一動都有人告訴過他,他雖然也疑惑這麽一個年紀輕輕的人怎麽會生出那樣的感慨,但并不會因爲想不通便否認人家創作的心血。最主要的一點,如果沒有真才實學,誰會傻得假冒這種驚世大作的作者?難道他就不怕被人戳穿而身敗名裂嗎?正因爲如此,劉陽煦雖然想不通,卻還是相信蕭煜之便是此詩的真正作者。如今聽到有人當着蕭煜之的面問出如此尴尬的問題,劉陽煦既憤怒又有些期待,他也很想知道蕭煜之終究是如何回答這個問題的。
蕭煜之看着眼前這個死老頭,心中那個恨啊,你說都一大把年紀了,不在家教教學生逗逗小孫子,不遠千裏的趕來這裏幹什麽?就爲了跑過來責問這首《将進酒》的真正作者是誰?他媽的,老子如果說他是李白,你丫的還認識他不成?
心中生氣,但表面上卻不動聲色,環顧了一周,淡淡道:“看來抱有此想法的人不少嘛!”看到衆人一副你知道就好的表情,蕭煜之冷冷一笑,語氣一轉,眯着眼睛說道:“不過……你們相不相信,于我何幹?本公子又不求你們相信,既然大家是抱着這個想法過來的,請恕本公子不奉陪了。”
此話一出,衆人聽得目瞪口呆,誰也不想他居然連解釋都懶得解釋,就這樣轉身準備走人,那自己等人豈不是白來了嗎?置身于人群中的一位‘絕色’公子眼中卻閃過一抹贊許光芒,正是那個華府的神秘少爺。
眼見蕭煜之真的不理他們,就這樣轉身往沈府裏面走去,這些文人士子一下子急了,那個李東陽更是被氣得差點吐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