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是訓斥,可是話不重,更是借此轉移了話題,顯然,鄧老太太也不想再多追憶往事,轉而又問起了紀老爺的家眷。
紀老爺一一作了介紹。
鄧老太太臉上帶着笑意,掃視宋家衆人,尤其在看到宋春娘時,眼神不自覺帶了犀利。
宋春娘沒有忽略鄧老太太的視線,暗自納悶,自己跟鄧老太太是第一次見面,爲何她帶着敵意?
鄧老太太眼神一掃而過,很快又恢複了和藹的笑容,“紀兄弟真是好福氣,有這般美麗可愛的四個孫女。哪像我,幾個潑猴一樣的孫子,一個比一個更不省心。”
方才說話的年輕少女可不幹了,嬌聲道:“老太太,您這話我可不依。别人不說,四表哥對您多孝順啊,您說您哪次說的話他有不聽的?就是千裏迢迢跑來郾城小住,他也二話不說,陪了您過來。都這般千依百順了,您還不滿意,我可真爲四表哥冤屈。”
鄧老太太被哄的哈哈大笑,臉上褶子都笑成了花,“瞧瞧,瞧瞧,一個兩個都能說會道的,真真說不得。”
知府家周夫人湊趣道:“老夫人是子孫們都有出息才這般挑剔,要我說啊,鄧小公子,鄧大小姐,還有袁表姑娘哪個不是好的?滿郾城望過去,也挑不出比他們更出挑的了,我家那幾個孩兒要是也這般模樣,疼愛都來不及呢,哪裏舍得說道?”
這話一落音,席間的幾個夫人臉色都變了變。周夫人一心讨好鄧老太太,卻是把郾城的公子小姐們全都貶低了。在座的哪家沒個一兒半女?可不就心裏不舒服了嘛。
鄧老太太也覺得周夫人的話不妥當,笑了笑卻是沒多理會,繼續又跟紀老爺寒暄,關心着宋家姑娘們的年齡,婚配與否等。
當紀老爺說到宋春娘已經定了人家,明年就出嫁時,宋春娘明顯看到,鄧老太太緊繃的肩膀松了下來,可等知曉宋冬娘也是嫡出,還未定親,眼中複又帶了一絲涼意。
莫非鄧家來郾城是因爲自家幾個姐妹?宋春娘暗自思索,卻也想不出其中的玄機。
沒等寒暄多久,宴席馬上就要開始,鄧老太太要坐在女眷的主席,紀老爺自然不便一起,鄧二奶奶便叫了個媽媽帶着他去男丁區。
鄧老太太則是在衆夫人小姐們的簇擁下,緩緩走向舉辦宴席所在的花廳。
紀夫人和宋夫人等人落在了後面,沒了專門的人張羅,隻是亦步亦趨地跟着。
宋冬娘努努嘴:“這鄧老太太也不咋地,姿态擺的挺高,卻是不誠心。”
難得一根筋的宋冬娘都看出了其中的玄機,宋家其他幾個姐妹自然心裏也不舒服。
宋夏娘撇着嘴,宋秋娘低垂着眼睛,宋春娘則是冷冰冰的樣子。
宋夫人瞪了宋冬娘一眼,示意她不要亂說話,自己則壓低了聲音跟紀夫人打聽自家跟鄧家的淵源。
紀夫人是紀老爺來了郾城之後才下嫁于他,對于他原來在外做官的事情也不是很了解,隻聽他偶爾提起,說是跟鄧老太爺有過很深的交情,曾誓言要在官場同進退,沒曾想鄧老太爺一去邊疆就是多年,而紀老爺則是郁郁不得志,最後辭官回家。兩人至此再沒見過面。沒想到,時隔多年,物是人非,鄧老太太竟是尋了來,本以爲是多麽惦念舊情,如今一看卻也不是這麽回事,倒是摸不透她到底意欲爲何了。
紀夫人三言兩語說明了始末,末了還叮囑道:“…她已是養尊處優多年,當初再是怎麽的質樸,也可能早就變了,咱們不清楚她的目的,一切還是謹慎爲上。”
宋家衆人都點頭應允。
雖然鄧家并未禮遇宋夫人等人,可是當她們尾随鄧老太太出現在花廳時,還是引起了一片驚訝。
要知道,能先被請到鄧老太太院子裏,再跟着一塊入席的,可都是知府,巡按等等有官職人家的夫人。突然冒出宋家這樣的商賈人家,簡直太突兀了。
宋夏娘雖然不喜鄧家人的做派,但是借力打力這點她最是明白,放着耀武揚威機會不用,那簡直就是暴殄天物。
于是,她揚起得意的笑容,在人群中尋找莫芊芊的身影,果然在角落處看到她一臉驚訝,嘴巴張得快能吞下雞蛋的傻樣。
瞧吧,叫你得意,本姑娘可比你有門道。宋夏娘用眼神傳達着鄙視,鼻子哼哼了一聲,轉身跟着宋秋娘等人坐在安排好的位置上。
跟宋家人坐一桌的是郾城衙門主簿的女眷,主簿乃官衙裏的小官,是此次來赴宴的官宦人家裏官職最低的,鄧家人把兩家安排在一塊,倒也勉強說得過去。隻是,主簿家與宋家素日并無來往,閑聊了幾句,話不投機,便秉承着食不言寝不語的規矩,安安靜靜吃飯。
宴席過後,鄧家還安排了看戲。鄧老太太和袁表姑娘爲首,帶着一群夫人去戲樓賞戲,而鄧家大小姐則帶着小姐們去花園裏賞花。
鄧家大小姐名諱芬甯,芳年十四,濃眉大眼大嘴巴,配上較之普通女子略微高大的骨架,看起來甚是魁梧。她在前邊領路,後邊的小姐們就算是走得慢了,遠遠也能看見她的身影,絕不會迷路。
等到了花園隊伍便自行散開了,各家姑娘們尋了自己交好的朋友,三三兩兩結對玩耍說笑。宋家姐妹們一開始還走一塊,沒一會也分開了。宋春娘不喜後宅女子們聊天的話題,獨自去了涼亭喝茶休息。宋秋娘和宋冬娘結伴在花園裏溜達。而宋夏娘則百無聊賴站在湖邊喂魚。
真是好沒勁啊,鄧家人也不知是不是不誠心辦宴席,按理說,就算是讓小姐們随意活動,也該有個人張羅着,這般放羊,說是自由活動,其實就是沒人搭理,碰上個有心的可就該說鄧家勢利看不起小地方的人了。
可若說他們不誠心吧,方才的宴席備的可都是好酒好菜,花園裏每個涼亭長廊下都放着點心茶水,不可不說周到體貼。
也許是邀請的人太多,主人家心有餘而力不足吧。
宋夏娘瞥眼不遠處被知府周家小姐爲首的好幾個官家姑娘們包圍的鄧芬甯,樣子有些局促,嘴巴張張合合的欲言又止,而另外幾個小姐們則是叽叽喳喳的,甚是熱鬧。
宋夏娘不禁同情她,周家小姐那夥人,一個比一個嘴巴厲害,三個女人一台戲,她們則是一個人就能唱獨角戲,被她們纏住了想要抽身可是難了。
“宋夏娘,你怎麽也來參加宴席了?”莫芊芊的聲音突然在身後邊響起。
呵呵,自己還沒着急看好戲,戲角兒倒是主動貼上來了。宋夏娘翹起嘴角,轉身笑道:“你能來我就不能來?這裏是你們莫家包場了嗎?哎喲,我瞧瞧,這身打扮怎麽跟鄧家丫鬟挺像的啊?難不成,你是靠裝扮成丫鬟混進來的?”
莫芊芊臉都綠了,今兒一進鄧家的門,她就發現自己被坑了。所謂的京城流行款式,居然是鄧家丫鬟們所用的,作爲上門做客的客人居然打扮得跟主家丫鬟一樣,簡直丢死人了。莫芊芊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而後又看到宿敵宋夏娘花枝招展地跟在鄧老太太後面閃亮登場,她氣得一口銀牙都要咬碎了。
“你胡說什麽呢!你才是混進來的吧?一個商賈人家,怎麽能做了将軍家的座上賓?你們宋家到底使了什麽詭計?”
宋夏娘舉起手帕掩了掩嘴,一副鄙夷的樣子:“你這話可就不對了,别說我們宋家光明磊落,就是鄧将軍家也不是好糊弄的吧。你這話,莫不是說鄧家傻不愣登被騙?我想,鄧家老夫人,鄧小公子,乃至鄧家大小姐聽到了,都會不高興的吧。”
沒想到宋夏娘拿鄧家來壓人,莫芊芊氣憤的心情無以複加,脫口而出反駁:“你别栽贓,我哪有這個意思!狗嘴裏吐不出象牙,商賈人家教養出來的就是滿嘴胡言亂語!”一番難聽的話蹦出來,莫芊芊都沒注意到自己聲音有些尖利,直接把周圍人眼光都吸引過來了。
宋夏娘無語了,簡直就是個沒腦的,在宴席上大吵大鬧,連累的自己都沒了形象,真是倒黴。早知如此,自己就該離她遠遠的,不搭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