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這樣的結果,本就在甯澤的預料範圍之内,而他感到慶幸的是,聽說辛雲沒有受傷,這就已經足夠了。
至此,她也應該懂得放下,應該長大了,知道要告别她的初戀了吧。
徐威巍的父母在甯澤出院以前來求過辛雲,因爲她是當事人,她的證詞非常的重要,他們也希望甯澤的家人可以接受金錢上的賠償,如果能私了這件事是最好的,不能也希望一切都能從輕。
他們有錢,賠償金從五十萬談到五百萬,辛雲都沒有一絲松口的意思。
他們激動的說:“你不會是想要五千萬吧,我告訴你,是人都有價,我給的已經是你一輩子都賺不到的錢了,你不要油鹽不進!”
辛雲漠然的望着他說:“就是有你們這樣的父母才會教出一個以爲用錢就能解決所有問題的孩子吧?”
在那兩人氣得啞口無言的時候,她偏開了頭,語音輕輕的說:“甯澤的未來是無價的,你們買不起。就讓他在監獄裏好好的改造吧,不要在外面禍害别人。”
甯澤離開本地以後,辛雲一個人住在他租期還剩八個月的房子裏,空蕩蕩的房子,還有她空如孤城的心。
她隻是呆在房子裏,就仿佛能看到甯澤來去的身影,他走路總是輕手輕腳的,會追在她的身後很擔心的模樣,一個人又當爹又當媽的,耐心跟她講道理的樣子。
現在,都沒有了,隻有她一個人,恍如置身孤島。
後來,一封來自日本的信件,寄到了這裏。看信封上的落款就知道,那是日本知名的漫畫出版社舉行的漫畫大賞賽的結果通知。
辛雲拆開信看了,甯澤獲得了最高獎項,每年唯一的一個新人賞。
在甯澤的手受傷以前,他就已經接到過這家漫畫社的邀請函。
這種漫畫社舉辦的大賞賽,雖然明面上寫着得獎者将會獲得獎金若幹,其實是各大漫畫雜志想要尋找到适合培養的,屬于自己的漫畫家的主要手段。
也就是說,各個獎項的候選人都會有幾個,在才華被看上以後就會被邀請去公司裏面談,公司的人會确定漫畫家的性格、有沒有熱情的未來的發展方向,綜合考量以後,再決定頒獎給誰。
甯澤當時受邀去日本走了一遭,給辛雲帶回了她十八歲的生日禮物,一隻演奏《幽靈公主》的音樂盒。
他從那麽多來自全世界的新晉漫畫家裏脫穎而出,一條筆直的,康莊的,通往漫畫殿堂的路已經開啓。
辛雲的日語級别考試也已經通過了,她将來可以會成爲甯澤的翻譯、助理或是一切她能幫助到他的事,她都會去做的。
然而,她再也沒有機會了。
她沒有将那封信給甯澤,這個時候的獲獎消息,不過徒增悲傷而已,這麽痛苦的事,由她一個人承受就可以了,她不想讓甯澤一再的去計算,他究竟失去了多少,那會讓他痛不欲生。
辛雲當年是怎樣走出這巨大的陰影,又是怎樣才能練出這般堅韌的心性,她在見到季川的時候表現得那麽的開朗,又是那麽的熱愛生活,她是怎麽做到的?
季川都不敢去想。
對辛雲的遭遇,季川特别能感同身受,因爲他也曾喜歡過甯澤的作品,他非常清楚甯澤是多有才華的人。
他完全可以想象得到,甯澤與夢想失之交臂以後的彷徨和無助,而辛雲一定更加容易想象得到,所以她受到的折磨是雙倍的。
後悔、愧疚還有悲恸。
每一樣都足以壓垮一個人,但是她不僅背負着這一切站了起來,還像她說的一樣,她要賺很多很多的錢,要給甯澤花。
她以前,很是輕松的跟季川說:“你知道嗎?我寫書,是因爲我有太多的妄念,我怕我戰勝不了這妄念,最終走上犯罪的道路。”
季川直到這一刻才真的明白,這輕描淡寫的“妄念”兩個字,一筆一劃之下,都是深可見骨的痛。
她寫書是爲了賺錢,動力是她的傷痛,這些年來,一次又一次的剖開傷口,一直以來都不曾愈合。
她一定很擔心甯澤,一定很想知道他過得好不好,一定很想念他,一定很想在他身邊幫助他走出生命的低潮。
但是她也隻能四年都不回一次家,隻要從父母的口中知道甯澤安好,就已經足夠了。
她去做一切她能做到最好的事,不浪費一點時間的拼命努力着,她以對自己殘忍的形式在兌現着當年的承諾。
季川隻是這樣一想,便心痛得無以複加了。那一年,她才十九歲,就一個人默默的承受了這麽多。
他根本就不怪她,爲什麽在一起這麽久了,卻一直都不對他說,他隻怪自己,當年爲什麽要轉身就走。
他十分歉意的說:“我很後悔,真的。如果我知道,我會像今天這樣愛你的話,當時,我一定不會走,不管甯澤怎麽打我,都不走。”
本來,辛雲對人性都已經失望到無以複加了,這四年來,她除了自己一個人靜靜的舔舐傷口以外,并不曾寄希望于任何人。
她在爲年輕時候犯下的錯誤買單,用近乎自虐的方式懲罰着自己,償還以前的債。
直到再次遇到季川,她才發現,原來這世間還有這麽美好的人,幹淨而純粹的,純潔而無垢的,有着玲珑剔透心的一個人。
她覺得已經很圓滿了,她對這個世界不再隻有怨恨,對她的命運也能安然接受,隻是因爲季川的存在,就讓她對這個世界的戾氣少了許多。
辛雲擡眼望着季川,他神色哀戚的看着她,雖然無法替她分擔痛苦,卻能感同身受,所以他感到十分痛苦。
她并沒有表情的說:“就算當初你不走,也改變不了任何事,在甯澤的身邊,我沒有辦法靜下心來喜歡任何人,包括你。極有可能我們在那時候就開始交惡,然後老死不相往來,更不會有今天。”
季川如今對辛雲有了感情,自然看她哪裏都好,對她哪裏都喜歡,但是想想六年前兩人的相處模式,似乎正如她所言,不會有任何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