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瀾的肚子,更大了些。七個多月了,雙胞胎的七個月,就跟普通孕婦臨産似的。
她坐在爺爺的床前,揚着笑臉,柔聲說着:“爺爺,今天又是美好的一天,您也感覺到了對不對?今天,修睿就要回來了,您還記得修睿的樣子嗎?他總是這樣多災多難。上一次他與爺爺相見之時,他的身體,才剛剛因爲救我而經受了重大的創傷。現在,又因爲救阿昊而受到了極大的傷害。爺爺啊,您快點醒過來好好保護他好不好?”
安靜瀾握着爺爺的手,一下一下地捏着。
伍喬醫院裏最好的中醫按摩師教了她幾個重要的穴位,都在手掌上。她平常陪爺爺聊天的時候,就會一邊聊天一邊替爺爺按摩。
笑了笑,安靜瀾又再說道:“爺爺,他們都去接修睿了啊。今天的排場真的好大,家裏全部都是大哥韓澤琦安排的呢。他安排了所有人愛吃的菜,有阿昊愛吃的,修睿愛吃的,爸媽愛吃的,更有爺爺愛吃的。爺爺,您要趕緊起來吃呢。”
突然,安靜瀾按着爺爺的手,一下子停頓了下來,她托着爺爺的手,震驚地看着,眨眼,再眨眼。爺爺的手,真的輕輕地動了一下。她驚喜得一下子站起身來,大聲喊着:“慕白,慕白,醫生,醫生——”
護士就守在門口,聽到裏面的動靜,立即跑了進來。
喬慕白正在走廊上,與一個患者家屬交流着什麽,聽到安靜瀾的喊聲,他吓得病例本都扔了,大步跑進韓老的病房。一臉緊張:“怎麽了?”
安靜瀾一臉驚喜:“爺爺手動了,我看到爺爺手動了,慕白,爺爺是不是要醒了?”
喬慕白擰着眉頭:“動了?你确定?”
“嗯嗯。”安靜瀾猛點頭,“真的,動了動了,我親眼看到爺爺的手動了的。”
喬慕白立即伸手翻開韓爺爺的眼皮,眼皮翻開來,韓爺爺的眼珠子泛黃,比以前更沒有神采了,喬慕白的心,就是一沉。
他立即查看了床頭的一台儀器,看到那台儀器,沒有絲毫的反應,他又再握了韓爺爺的手,活動了一下他的指關節,這才稍稍放心地将韓爺爺的手放進被子裏,說道:“沒有醒過來的迹象,可能是神經的無意識反應,不必太放在心上。”
“就是沒有醒的意思?”安靜瀾一雙眼睛炯亮地望着喬慕白,希冀道,“沒有一點好轉嗎?”
喬慕白隻好說道:“沒有那麽快醒過來,再給韓爺爺一些時間吧。會醒過來的!”
所有人都認定韓爺爺會醒過來,他作爲醫生,雖然從專業的角度來說,韓爺爺不可能醒過來了,但是,他真的不想打擊到大家。
“嗯,好了,你去忙吧。爺爺一會兒手動了,我再叫你。”安靜瀾點點頭,語氣堅定地說道。
她始終認爲,爺爺剛才就是手動了。可能像慕白說的那樣,是無意識的。但這恰恰說明,爺爺在努力想要蘇醒過來,不是嗎?
安靜瀾繼續握着爺爺的手,一句一句地說着話。
“爺爺啊,您都不知道,現在韓宅比之以前,溫馨了好多呢。現在韓宅的好多事情,都是大哥主動地包攬下來了。阿昊常常都說大哥好能幹。大哥現在性格沒有以前那麽優柔寡斷了,事事都是自己拿主意。阿昊邀他去韓氏入職,他拒絕了。他自己注冊了一家公司,原本明天就要剪彩正式挂牌了,可是大哥想要等爺爺醒過來,大哥想要得到爺爺的祝福啊。所以,他說,爺爺什麽時候醒過來,什麽時候再挂牌。”
“爺爺啊,大哥難得如此奮發,您忍心不醒過來,打擊他的那顆創業之心嗎?”
“修睿一會兒就到了,他現在身體特别虛弱,轉機都轉了兩趟,才回到錦城來。爺爺,他要是來看到您這個樣子,一定會好心疼的。”
“……”
突然,安靜瀾又再看到爺爺的手,似乎動了一下,她立即停住自己按摩的手,一動不動,兩隻眼睛緊緊地盯着爺爺的手。
動了,真的動了。
安靜瀾激動得跳起來,立即大喊大叫:“慕白,慕白——”
喬慕白急急跑了過來,安靜瀾情緒激動地說爺爺的手又動了。
喬慕白再檢查了儀器,看韓爺爺完全沒有任何蘇醒的迹象。他又再拉了張椅子坐下來,讓安靜瀾不要動,就把韓爺爺的手,擱在被面上,他兩隻眼睛盯着,一眨不眨。
安靜瀾也巴巴地盯着爺爺的手。
五分鍾過去了,沒動。
十分鍾過去了,還是沒動。
喬慕白無奈道:“大嫂,這裏我讓人守着,你去休息室裏休息一會兒吧,你太緊張了。”
“我不累啊!”安靜瀾說道。
喬慕白勸道:“你真的要休息了。你太擔心韓爺爺了,這樣你的神經會高度緊張,對寶寶的健康很不利的。”
安靜瀾兩隻眼睛還是盯着爺爺的手,喃喃道:“我真的不是神經緊張,我分明就看到爺爺的手動了,他還撓了我的手心一下。爺爺的手是真的動了的。”
喬慕白:“……”
喬慕白正要再勸安靜瀾去休息,便聽到門口傳來了韓澤昊的聲音:“爺爺現在昏迷着的,但是他一定能聽到的,修睿,你和爺爺說說話,也說說你小時候生活的事情,爺爺一定會高興的。一高興,爺爺就醒過來了。”
喬慕白:“……”
大哥啊,哪有這麽簡單啊!
算了,不打擊大家的積極性。
喬慕白默默地退出了病房,把空間留給韓澤昊一家。
莊玫姿的一隻手,始終都握緊林修睿的手,生怕一松手,兒子就跑掉了。
她從與林修睿認親以後,就一直都是神情緊張的,這幾天,修睿在歐洲那邊養傷,她整晚都不睡覺,就拉一張椅子,坐在修睿的床前,握緊他的手,困了就打個盹。
原本在認親以前,林修睿是有點緊張的。二十多歲的人了,突然要認陌生的人爲父爲母,想想就會覺得尴尬。
然而,認親的全過程,是那樣的自然,沒有一絲尴尬。
當時,莊玫姿一沖進病房,便直接抱了他哭。
他就感覺到自己心髒處砰砰地跳動着,有一種叫做血緣的東西,在心髒處發酵,他感動地緊擁住媽媽的身體,就覺得親情在他們之間流淌,是那樣的自然,沒有一絲不自在。反而覺得滿滿都是幸福和感動。
這會兒,媽媽還在握着他的手。
莊玫姿一邊握緊林修睿的手,一邊說道:“修睿啊,來,坐下來,上一次見過了爺爺,但都不是正式的見面,這一次,算是正式的,叫爺爺,爺爺會聽到的。”
林修睿看着病床上的老人家,心裏就酸澀了起來。
去年的時候,去韓家吃了頓飯,當時的爺爺還十分硬朗。
“澤琦啊,你和修睿一起陪爺爺坐一會兒吧。阿昊,你扶着安安去休息一下,我看安安的臉色不太好。”莊玫姿的手,還在握着林修睿的手,一邊說着話。
韓澤琦眸子裏迅速閃過一抹感恩的神色,然後便拉了椅子,在林修睿的身側坐了下來。
一直以爲兩家的結永遠都化不開,是會老死不相往來的。卻不曾想,這個嬸嬸,一直都對他們沒有太大的惡意。
在機場的時候,他接機,他隻說了一句“嬸嬸,以前的事情,對不起。”
嬸嬸當時握着林修睿的手,沖他燦爛地一笑,說道:“都是一家人,有什麽對不起的,現在修睿回來了,你這個當大哥的,要多照顧着點。”
一句話,曾經所有的矛盾和恩怨,就此放下。
他突然就發現,一直都是他們自己在争,自己在作而已。
從什麽時候開始,就走到了一條他并不願意的路上。
現在,一切再回到正軌,突然覺得心靜了,不再像從前那樣,每天都提心吊膽,生怕遭到韓澤昊的報複。
在所有人都沒有注意的時候,韓老的手,又悄然地動了動。
床頭的儀器,也滴滴叫了兩聲,不過,沒有醫護人員在,大家都不懂,還以爲儀器滴滴叫也是正常的現象。
林修睿坐在床前,與爺爺說着話。他的聲音,透着大男孩的陽光:“爺爺,我是修睿,您還記得我嗎?原來一切都是冥冥之中早已注定的。第一次去韓宅,我就覺得特别親切。第一次見到爺爺,第一次見到爸爸媽媽,都是那樣親切。”
“爺爺,您能聽見嗎?您想聽聽我小時候的事情嗎?小時候,我特别調皮搗蛋,最喜歡帶着妹妹去偷别人家的白菜。也不知道小的時候是怎麽回事?怎麽會那麽喜歡白菜呢?”
韓澤昊原本扶着安安去休息,聽到偷白菜,唇角抽搐。
韓澤琦則是一臉溫儒地看着林修睿。這種感覺,其實很好。爲什麽要争呢?一家人和和睦睦的,有什麽不好?可惜,他醒悟得太晚。
韓澤琦笑道:“我和澤昊小的時候,我們也喜歡白菜。這個,大概是遺傳。嬸嬸,我叔小的時候,偷白菜嗎?”
莊玫姿露齒一笑:“這個得問你們爺爺啊!”
床上,韓老的手,突然又再動了一下。卻依然沒有人看到。
大家,再輕聲細語地聊着天。
莊玫姿說道:“爸,您看到了嗎?現在,所有的一切,都圓滿了。澤琦的公司,就要開業了,等着您剪彩呢。您什麽時候醒來,他就什麽時候開業。”
韓老的手,又再動了一下。
林修睿激動地喊起來:“爺爺的手動了,快,叫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