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本亨俊繼續在山裏竄動着,試圖尋找有信号的地方。
功夫不負有心人,他竟然真的找到了有信号的地方。
電話滴滴地不斷地響着。
顯示着哪些人曾給他來過電。
有好些陌生号碼,還有幾個熟悉的電話,他看到那幾個熟悉的電話,十分激動。他就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像葉子都像秦參那樣背棄了他,還是會有一些忠心的。比如孫越,雖然也是個沒用的東西,但是,連命都獻給他了,自然是忠心的。
他給那些熟悉的号碼撥回去。電話那端,立即響起了聲音:“喂,先生,您還好嗎?”
聲音,是透着一點關切的。
宮本亨俊心裏生出一點感動來,人在這種落迫的時候,有人能夠對自己好,真的是會感激的,再心狠手辣,再喪心病狂的人,他畢竟有心,有心,就會感動。
宮本亨俊看了看四周的雜草荊棘,苦笑道:“還活着。”
“先生,你要好好地保重自己。”
宮本亨俊有感而發:“M國有句話說,患難見真情。川島,這一刻,我才知道,最忠心的,其實是你。”
川島說道:“先生,您知道扶桑朝政,都發生了什麽事嗎?您想要知道嗎?”
宮本擡起頭來,便見晴空萬裏,陽光普照大地,扶桑的天空,真的隻有一個太陽了。他以爲,他會是最後的那顆挂在天上的太陽,原來不是。想到此,他不禁悲從心來。
“先生,宮本直樹下個月便要登大位了,您知道嗎?”川島的聲音裏,似乎透着一點着急,又透着一點同情。
宮本亨俊的心有些亂,沒有聽出川島語氣裏的感情來,隻是聽到宮本直樹下月将登大位,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
“先生,您在聽嗎?”川島的聲音傳來。
宮本亨俊咬了咬牙,讓自己冷靜,他沉聲道:“我在聽!”
“先生,宮本直樹先生試圖拉攏我,你知道我如今在哪裏給先生打電話嗎?”川島的語氣裏,透着一絲得逞的笑意。然而,不仔細聽卻是一點都聽不出來。
實際上,他此刻,正在宮本直樹的陣營裏。一些電腦高手,正在監控追蹤着宮本亨俊的行蹤。剛剛,對川島比了OK的手勢,所以,川島的語氣裏,便難免有一些得意了。
有腳步聲響起,那種腳步聲,似乎來自于長靴。
宮本亨俊敏感地聽到了電話那端傳來的腳步聲,是長靴,铿锵而有力。他突然明白了過來,川島也已經背叛他了,之所以與他說那麽多話,不過是想要追蹤他罷了。
他心頭悲涼,又憤然。随即,是冷笑:“我已經是孤家寡人一個了,誰又能耐我何?”
追蹤?在這樣一座沒有信号的山裏,誰能追蹤得到他?連韓澤昊都不能!
思及此,他猛然覺得哪裏不太對勁。信号,這山裏竟然有了信号。不行,他必須關機了。不,關機都不管用,他必須把電池拔下來。
他就要動作,卻聽到手機滴滴地再響了兩聲。
他收到一條短信。
扶桑語編輯的短信:J國邁夜鎮玫瑰園。
這座山,正是屬于邁夜鎮。
宮本亨俊眉峰微挑,唇角勾起冷笑來,把他宮本亨俊當成豬嗎?想讓他去哪裏他就會去?
手機又響了一聲,收到一張照片。
照片裏,一個女孩清純勝雪,兩隻甜美的梨渦讓人怦然心動。
女孩的身側,站着一個男孩。
他們穿着以天藍色爲主色調的藍色相間的校服。
女孩的衣服上,胸前一個蝴蝶結,下身是一幹淨利落的短裙,腿上穿着白色的長襪,配一雙運動鞋,肩上還有書包的帶子,她迎着陽光,伸手半遮住眼,好美!
男孩站在女孩身側,稍顯腼腆,眸子裏,寫滿情窦初開的情意。
宮本亨俊唇角的冷笑一收,取而代之的,是溫柔,從來沒有過的溫柔。他看着那條文字短信,低低地念叨着:“玫瑰園是嗎?千惠,你說,我該去嗎?我不能去的,對不對?我去了,我就會永遠失去自由,我會變成屍體,千惠,你知道嗎?其實我是個懦夫,我怕死,我一想到那些冰冷的磚頭,砸在頭上,血流如注的樣子,我就害怕。”
咬了咬牙,宮本亨俊痛苦地将短信删掉。
他又想删掉照片,卻狠不下心來,他看着照片裏的男孩和女孩,心酸不已。
曾經的美少年,如今已變成他現在這副肮髒的樣子,而曾經的那個美少女,卻在死亡裏得到了永恒!
他咬了咬牙,痛苦地把照片也删掉了。
他必須這麽做,他怕他忍不住會上當。
滴——
手機又再響了一聲。
再收到一片照片。
是大片大片的玫瑰。
“呵,這就是夜邁鎮的玫瑰園?倒是不知道,這麽落後的地方,竟然會有這麽漂亮的玫瑰園。”宮本亨俊看着照片裏的那些嬌豔的玫瑰,冷笑着。
滴——
又在收到一張照片,是玫瑰園的門頭。
宮本亨俊沒有一點壓力地删掉照片,冷笑:“給我指路嗎?我不會去的!”
他從背包裏取出帆布來,将背包放下,坐了下來。
他脫掉葉子,盤腿而坐,他們扶桑人,習慣這樣的坐姿。
他從背包裏取出一塊壓縮瓶幹,再取出礦泉水來。
他輕輕地晃了晃瓶子,唇角勾起:“這裏的山泉水是真的不錯,純天然,無污染。”
咬一口餅幹,他又自言自語道:“千惠,你也不希望我去對不對?你希望我活着對不對?所以,這麽多年,你常常出現在我的夢裏。你始終是那樣美好的樣子。千惠,對不起。對不起!我真的不能去送死。我怕死!”
說着說着,宮本亨俊哽一口餅幹,難受地趕緊拿水往下送。
一個人的時候,總是比平常更孤獨和脆弱一些,宮本亨俊眼眶都紅了。他一下子想起了好多好多往事。
曾經,還隻是一個學生,高中時代,與千惠成爲男女朋友,悄悄地交往,好甜蜜。那個時候,他從來沒有想過要當什麽扶桑天皇,他一點野心都沒有,他隻想做千惠的丈夫。
後來,直樹也愛上了千惠。
直樹告訴他,一個不能繼承大統的男人,給不了女人高高在上的美滿生活,有什麽資格說愛?
那時候,他恨上了直樹。
千惠告訴他,女人才不會那麽市儈,隻要有愛情,每天吃壓縮餅幹,也會快樂的!
他又覺得幸福了,他又沒有野心了。他隻想幸福地和千惠生活在一起。
直樹又來告訴他,不成熟的女人,都以爲有了愛情,就可以填飽肚子,都把自己當成喝露水的小仙女。一旦她們長大,她們就會需要各種漂亮的裙子和珠寶。
直樹把他帶到一場宴會裏去,告訴他,哪些女人手裏的手包是什麽牌子,是多少錢?晚禮服上面鑲的鑽又是多少錢一顆,他們脖子上佩戴着的珠寶,又是多少錢?難道,你宮本亨俊以後娶了千惠,要給她一條草裙一枚草戒外加一條草項鏈嗎?
那一刻,他備受打擊。
宮本直樹比他大七歲,他十七歲的時候,宮本直樹已經二十四,宮本直樹那時候已經有了妻子。他指着自己的妻子對他說:“你看,那是你的嫂子,他将會是扶桑皇後。你看到她身上的禮服了嗎?國際著名設計大師a親手設計,親手裁剪的。你知道a嗎?她是西歐羅拉家族的伯爵。伯爵親手制作的衣服,這世上,沒有幾個人配穿。因爲他們沒有身份,也沒有足夠買得起華服的錢财。千惠跟着你,真是委屈。年輕真好啊,可以向往和憧憬愛情。”
十幾歲的心,在那一刻,深深地受到了打擊。
他開始有了野心。
慢慢地長大,他發現,宮本直樹并沒有多少能耐,在很多方面,其實都是不如他的。這更堅定了他要搶奪大位的決心。
宮本直樹慌了,來找他,告訴他,之所以從前與他說那麽多,隻是想要告訴他,身爲皇室的人,一定要有一些野心,一定要與家族裏的人一起守護屬于家族的東西。然後,宮本直樹許他閣老的位置。
他嗤之以鼻,既然他各方面都比宮本直樹要強,他爲什麽還要屈居宮本直樹以下?當了天皇,全世界哪一件衣服,他的千惠不配穿?
大學了,他和千惠過得好幸福啊,有好多時間可以在一起。他特别珍惜與千惠在一起的時光,也特别珍愛千惠。他想把所有美好的東西,都留到結婚以後。
他特别喜歡建築學,把建築學學到了極緻,大學的時候,他就已經開始兼職做工程師。卻因爲與宮本直樹競争着,他把更多的心思放到了政治上,忽略了專業上的東西,他的心,也變得浮躁。他從業的那家公司的建築最後出了問題。一昔之間大樓倒塌,千惠被埋在一片廢墟裏。
那天晚上,他因爲策劃政治上的事情,很晚才睡,怕休息不好,所以關機。千惠向他求助,他錯過了最佳的救援時間。
次日醒過來,千惠與他,已經陰陽兩隔。看着千惠被人從磚頭裏扒出來,滿身是血,他痛苦得不能自抑。但是,失去了,便永遠失去了,再也不會回來……
從此,他患上了心理上的病症,任何事情,必須要按順序去做才可以。隻要不按順序,他的腦子裏,就會浮現千惠被壓在磚頭下慘烈的那一幕。他不能接受,他難過得想要發瘋。
不管時間過去了多久,他始終都忘不了千惠。
他好想忘掉啊,好想不再那麽痛苦下去啊。他讓各種各樣的女人爬上他的床,可是,沒有一個是他的千惠。
無數個午夜夢回裏,他思念着的,也隻是千惠。
要是有千惠,他甯願再做回那個沒有一點野心的建築師!
可是,再也回不去了。
人生若隻如初見……
手機滴滴地再響了一聲,他收到了一段短視頻,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啊啊叫着,癫狂地往山上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