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點子已經沒有了,走到這裏,便已經失去線索了。這麽一段距離,其實泥點子印是越來越不清晰的,因爲每踏出一步,那人鞋上的泥就會少一些,少到最後,直接不會再留下任何腳印了。
宮本櫻子再折回病房裏來。
又把病房裏的家屬吓了一跳。
這是一個兩人間的病房。
中間以簾子隔開。
兩個患者家裏都分别有兩個家屬守夜。
家屬睡的是加的簡易床,本來床就睡得不太舒服,加上他們要照顧病人,睡得很輕。
見到窗戶有動靜,都驚醒了,看到宮本櫻子破窗進來,直接吓傻眼了,不過看到宮本櫻子離開了,也就稍稍放下心來。
這還沒合上眼,宮本櫻子又折回來了,他們直接吓尿了,一臉緊張地看着宮本櫻子。
宮本櫻子手一揚,手裏一把匕首泛着幽冷的寒光,讓人滲得慌。
“啊——”一個病人家屬最先反應過來,尖叫起來。
宮本櫻子手裏的匕首一晃,用她不太标準的中文警告:“閉嘴,誰敢再發出這樣的聲音,我立即割破誰的喉嚨。”
病人家屬一個個吓得噤了聲。
還有一個誇張地伸雙手捂住嘴巴。
宮本櫻子對病人家屬的反應稍顯滿意,神色沒有剛才那麽冰冷。她問道:“剛剛是不是有人闖進來過?”
“是,有一個。”一個家屬立即答道。
宮本櫻子再問:“那人說了什麽?做了什麽?去了哪裏?”
另一個家屬眼珠子轉啊轉,回憶着。
少頃,他答道:“那人竄進病房,往兩個簾子後面看了看,然後又掀開我老公的被子看了一下,然後一句話都沒有說,就離開病房了。”
宮本櫻子眉頭皺了皺,想起了什麽,她立即問道:“你老公什麽病?”
病人家屬一五一十地作答:“我老公得的是白血病,現在正在等待配型。”
“身上沒有傷口?”宮本櫻子問道。
她想,她知道那人破窗進來,掀患者被子到底是要做什麽了。
病人家屬搖頭:“沒有,沒有傷口,還沒手術呢。”
宮本櫻子再問:“闖進病房的那人往哪邊去了?”
四個病人家屬紛紛搖頭:“我們沒敢看,隻知道他離開了病房,我們也就放心了。”
宮本櫻子知道再問不出什麽有價值的東西來,她立即收起匕首往外走去。經過一個護士站以後,到了一個拐角處,她看到了各個科室的标示牌。她立即往外科走去。
身爲最優秀的間諜,又是宮本亨俊的親妹妹,她敏銳地感覺,如果伍喬醫院要出事,一定會在外科先出事。她覺得,宮本亨俊一連失去十名間諜以後,一定惱羞成怒,現在不會有任何顧忌了。他真的會動用A33病毒,他就是那樣一個心狠手辣的人。
果然,宮本櫻子才到外科處,便聽到幾個醫生急切的聲音:“快,213病房的人突然就高燒,快要不行了。”
“什麽情況啊這是?這幾天都是我查房,我看他的傷口長得挺好的啊,之前都沒有術後感染,怎麽就突然高燒了?”
“化膿了。”
“怎麽會化膿啊?我昨晚上看的時候還好好的啊!”
“傷口潰爛得很快,這種現象,我從醫多年從來沒有見過。”
“聽說前些日子有人也是這種症狀,喬院長爺爺喬老親自出馬,才穩住了病情。”
“喬院長到了嗎?”
“正在趕過來的路上。”
“……”
宮本櫻子眸光變得冷凝起來,宮本亨俊,真的這麽做了,還真是心狠手辣。A33病毒這種害人不淺的東西,當年銷毀的時候,他竟然留了後手,私藏了A33病毒。
宮本櫻子思及此,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所有參與殺害肅清的人,她一個都不會放過,宮本亨俊也一樣!
宮本櫻子迅速離開伍喬醫院。
監控室裏,陸峥冷凝着一張臉盯着一面牆上的無數個監控畫面。
看到宮本櫻子,他眉頭擰起來:“大嫂,怎麽樣了?”
他叫她大嫂。
雖然宮本櫻子并未與他的大哥陸淩舉辦過婚禮,也未曾到陸家得到家人的肯定與祝福。但他認定櫻子就是他的大嫂。
而櫻子,也因爲這一聲大嫂,那顆孤寂冰冷了數年的心,稍稍得到了那麽一點安慰。
她神色凝重道:“是A33病毒,宮本亨俊喪心病狂,開始動手了。我預計,不出今晚,伍喬醫院所有有外傷的人,都會受到病毒的攻擊,要是不立即進行壓制,很快就會開始死人。A33病毒十分瘋狂,一死一大片,專業不過硬的死生,完全沒辦法和死神搶人。”
陸峥的神色變得無比凝重,他趕緊給喬慕白打電話:“你趕到醫院了嗎?是A33病毒,你趕緊安排救治。”
挂斷電話以後,陸峥問宮本櫻子:“這種東西,沒有解藥嗎?”
宮本櫻子冷着一張臉:“你以爲這是武俠小說?”
她竟然知道武俠小說。
陸峥無言以對,咬了咬牙,他問道:“那怎麽辦?沒有一點辦法?”
宮本櫻子仍然冷着一張臉:“我們能做的都做了,已經通知喬院長了,接下來的事情,我們愛莫能助。術業有專攻,我隻是間諜,而你,隻是偵探。”
她宮本櫻子不會喪心病狂地去謀害一大片性命,但是對于與她無關的死亡,她也不會很重視。她這些年,隻有一個信念,就是完成肅清的遺願,并且替他報仇。
陸峥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在監控室裏團團轉。
宮本櫻子看着陸峥那副憂心的樣子,猛地想到陸淩。
當年的陸淩,就是這樣,對于死亡,從來不懼怕,卻無比尊重别人的生命。
宮本櫻子呆愣地看着陸峥的側臉。他們兄弟二人,是如此的相像。
少頃,她冷聲道:“我去問問扶桑那邊的生物研究員,看之前研制A33病毒的時候,有沒有同時配出疫苗來?”
“好,好!”陸峥急道。
宮本櫻子立即掏出電話來打電話。
*
伍喬醫院炸開了鍋。
外科出事了,一個接一個的病人,十個有九個都出事了。
原本就有傷,現在傷口迅速潰爛,緊接着便開始發高燒,嘔吐。
病人的心理素質,哪有過關的?一個個的,心理不過關,症狀就越發明顯了。
喬慕白趕到醫院的時候,看到的是醫院裏的醫生一個個忙得跑來跑去。
患者家屬鬧哄哄的,一個個叫嚣不止。
終于,在淩晨四點的時候,開始死人。
最嚴重的那個病人,沒有挺過去,死在急診室裏。
在喬慕白的安排下,醫院裏的醫生算是比較快了,給他們打抗生素,暫時壓制毒藥。可是那個死去的患者,他身上的傷口太多了。
原本就是因工傷從施工現場的鋼管架上摔上去的,摔得一身的傷,多處骨折還有多處擦傷,身上的傷口多達二十多處,現在一遇A33病毒,簡直就是把他往閻王殿送。
大量的抗生素注入體内,還是晚了一步。抗生素的效果都還沒有發揮出來,人就沒了。
家屬哭得那個昏天暗地。
天剛亮,便有無數花圈送到了伍喬醫院門口。
喬慕白趕緊給爺爺打電話,可是,電話那端是無法接通。他急得不行,想起爺爺與他一起回喬宅的時候,交代他,有急事一定要打電話,另外,一定要守好醫院,關注好外科。外科的病人,一旦發現異常,第一件事情就是打抗生素,壓制體内病菌。
第二件事情,是做什麽來着?
喬慕白急得恨不得把電話摔掉。
他想啊想,第二件事情……
他在辦公室裏轉悠着,完全安靜不下來。他想不起來了,第二件事情,到底是要做什麽?越想越急,越急越想不起來。
事實是,外面鬧成了那樣,他的辦公室也不可能清靜得了了。
醫生們一個接一個地往他辦公室沖。
“喬院長,不好了,207号房的病人也死了。”
“喬院長,209号的病人死了。”
“喬院長,2045号房的病人也死了。”
“喬院長……”
喬慕白的心,被狠狠地揪起來。他瘋狂地大叫:“快,注射抗生素,大量地注射。”
“不行的,院長,過量的抗生素,同樣會要人命的。”醫生着急。
“先注射啊,走一步看一步。再不加大劑量,人就統統沒了。”喬慕白咆哮起來。
他的心口,狠狠地被揪着,他要怎麽辦?
他是醫生,的确見多了生死。但那些生死,是自然現象,是傾盡所有的心血和努力,都搶救不回來以後的死亡,那種坦蕩的死亡。眼下,卻是一場病菌。
他不能接受自己的過錯,是他沒有守好醫院,昨天晚上爺爺才提醒他,一定要守好醫院,今天就出事了。
喬慕白越想越難過。
“喬院長,抗生素告急。”有醫生匆匆來告。
喬慕白一屁股坐進椅子裏,他的身體一下子變得好軟,他覺得他要崩潰了。他伸雙手,用力地刨着頭發。
從來沒有哪一刻,他覺得自己是如此的無助。他到底應該要怎麽辦?
爺爺的電話還打不通,爺爺說的第二步,他卻已經忘記了。
他想要記起來,可是他的腦子完全不聽使喚,滿腦子裏,都是醫生們緊急的彙報,哪個病房的病人又死了。
他覺得腦子變得無比疼痛。快要炸開了。
喬慕白再用力地刨了刨頭,費力地想着昨晚在車上,爺爺的那些交代。
韓澤昊颀長的身影蓦然出現在病房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