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老神在在似乎不受影響的主祭,這時候卻萎靡不振,癱在馬車裏哼哼。
終于到十裏河了。
從三十裏河到十裏河,足足花了三天時間。
“過河紮營……”
常都尉有氣無力的吩咐部下,語氣卻是如釋重負。
在這座大山裏吃的苦頭到此爲止了。
三天裏渡過幾十條小溪,遭遇幾百次妖異植物、幾千次大小野獸甚至妖獸的襲擊,砍倒了幾萬顆樹,對一千賢神教衆和三千州軍來說已是這輩子最難熬的經曆。
不過這些苦難艱辛加在一起,都比不上他們竄的幾十萬泡稀。
常都尉個人貢獻了一百多,接**均值。
伍家那個術士心思異常毒辣,不是在小溪跟河裏直接下毒,而是把有毒的樹木移植到溪水跟河流邊,讓樹根浸泡到水裏,确保毒性一直有效。
不僅下毒方式卑鄙,用的也不是傳統的猛毒,甚至都算不上毒。毒素還有很多種,不然賢神教的解毒劑就有效了。
有的嘔吐,有的竄稀,有的讓人全無胃口餓到眼花都不想吃東西,還有讓人時刻口渴喝到差點撐破肚子,反正怎麽讓人喪失氣力就怎麽來。
敵人不止是伍家那個術士,還有這座大山的所有山民,就是一窩賤角山賊。賀廣宗倒是有點誠心但太蠢,其他人麽,或多或少都有串通山賊的迹象。
最明顯的是,自己這邊和賢神教的人頻頻中毒,從外面帶來的角馬牲畜更是毒病交加死了大半。剩下的幾百山民卻沒受太大影響,迹象是有,遠比他們輕松。
常都尉覺得事實勝于雄辯,這些山民跟山賊也是串通的。他們事先吃了解藥,或者知道分辨毒水毒物。
賀家那個宿老解釋說山民熟悉本地水土,所以有了抵禦毒素的體質。
聽起來很有道理,借着這個道理使壞不就順理成章了嗎?
不過還得靠山民帶路,至少這些山民在帶路的事情上是不敢使壞的。賢神教的人雖然不熟悉道路,但能通過各類術法知道路對不對。
現在過了十裏河,雪山和高地已經能遠遠看到,也到了應該了結的時候。
“小心過河……”
馬車上主祭虛弱的哼哼:“提防偷襲。”
“偷襲?”
常都尉嘿了聲冷笑:“豈不正好?”
看了看河岸對面,他又頗爲遺憾:“可惜賤角山賊沒這個膽量。”
十裏河比三十裏河寬些深些,但也算不上大河。
河岸對面林木稀疏,看不到大隊人馬隐藏的迹象。有賢神教專長于窺探術法的弟子在,山賊也做不到在這種距離上隐匿潛伏。
山民在伐木架橋,州軍前鋒已經涉水過河。山賊真要來偷襲,現在就是最佳時機。錯過了眼前,就再沒機會了。
“那個術士總有些棘手,聖女沒有消息我放心不下。”
此時的主祭異常謹慎,謹慎得讓常都尉背地裏罵了不少次鼠輩。
主祭在二十裏河的時候提議大軍暫時停下,先由他聯絡紫夜聖女,有了準确消息再進軍。
“你放心不下又如何,仗不還是得由我們州軍打麽?”
常都尉頗不耐煩,“那術士的能耐也不過是驅使妖獸和下毒,就算吃得下幾枝神火弩,他能吃下幾十幾百枝?”
說到後面他臉上的自信有如磐石,堅不可摧:“我就不信這世上還有神火弩解決不了的肉體凡胎!”
主祭也閉上了嘴,常都尉的信心不容置疑,這讓他安心了許多。
這個世上還沒有神火弩解決不了的肉體凡胎,解決不了就是數目不夠,而常都尉的州軍有兩千具神火弩。
神火弩的真正威力在于火焰晶石,弩和箭就是尋常構造。作爲每年向常刺史提供所需晶石的經手人,主祭比常都尉更清楚神火弩的強大和奧妙。
神火弩自然強大,百米外都能射穿尋常鐵甲。一旦密集攢射,即便是以厚皮聞名的鳌龍都擋不住。
然而神火弩不單單隻是強大,不管是賢神教之人,還是培養的家族術士,或者流落在外的野術士,他們用的法器基本都比神火弩更強。
但神火弩與法器相比,卻有兩點妙處。
其一是遠和精準,術士借法器施展的術法很難攻擊到百米之外的目标。少數術法可以企及,又很難控制準頭。
其二是多且齊整,法器五花八門,十個術士聚在一起,施展出十種術法都是有可能的,很難形成合力。神火弩卻不一樣,哪怕普通人都能用,可以成千上萬彙聚結陣。
然而神火弩還另有計較,這就屬于主祭所知都尉卻未必明了的奧妙。
普通人都能用神火弩,必然有流落民間的可能。但晶石是由賢神教掌握,一顆晶石最多隻能射二三十枝神火箭,流落些許并沒有太大威脅。即便流落得多,不懂群聚結陣的用法,對上州軍都沒什麽威脅,更别提王軍了。
賀家就是例子,主祭也有些微微懊惱。給了賀廣宗幾百具神火弩,卻沒教運用之法。賀廣宗隻把神火弩當做尋常弓弩使用,才有如此下場。
想到這主祭也覺得,伍家來偷襲的确更好。至少不必按部就班的圍困和進攻,還得在這座煩人的大山裏熬上許久時日。
“即便妖獸不足懼,還怕那術士有特别術法……”
然而主祭的憂慮并未消除,紫夜聖女不告而别太不尋常,讓他始終難以安心。
他向都尉申明:“我的人傷病太多,得休息幾日才能恢複氣力。若是直接攻山賊寨子,術法就隻能守無力攻了。”
常都尉不以爲然:“守好就是,本就不指望你們出多大力。”
州軍三千,兩千神火弩手,八百刀牌手,兩百角馬騎兵。這股力量用來掃蕩整座千泉大山都綽綽有餘,更别說縮在山中深處的殘族。
頓了頓,他稍稍認真了些說:“大不了我自己辛苦點。”
神火弩手還算不上最大的依憑,斧錘手和角馬騎兵都各有比例不低的覺醒者。至于常都尉本人,更是益州常家數得上号的強者。
等三千州軍和賢神教一千教衆過了十裏河,正準備紮營休息。
常都尉雖然心如堅鐵,卻不是全無頭腦。此時已經午後,而十裏河顧名思義,離老寨還有十裏,繼續趕路終究不利。
賀家宿老帶着輔兵砍樹辟地,州軍官兵和賢神教之人則整理辎重開始紮營。
就在這時,遠處号角連天,人聲和妖獸嘶叫聲漸響。
常都尉猛拍大腿喝道:“來得好!”
鼓号大作,州軍和賢神教這四千人雖然被折磨了三天都快不成人形了,但還是振作起來整裝列隊。人人臉上浮動着渴盼之色,想的都是打完這一仗便能解脫。
沒多久一群群身影出現,就停在兩三百米外。林木遮掩看不清具體人數,但群群相繼拉出條弧線,卻是擺出了圍困的架勢。
這裏并不是好戰場,林木雖然稀疏許多,卻不是可以縱橫馳騁之地。身後又是河水,難以回旋。
常都尉張望片刻,叫來賀家宿老:“帶着你的人沖上去!”
宿老驚得眉梢都飛了:“都、都尉大人,老朽都快七十了,其他人也不是來打仗的,這……”
铿锵刀鳴,刀刃架在了宿老的脖子上。
就聽常都尉冷聲說:“沖左面那處坡地,隻要趕走山賊占住坡地,就沒你們事了。”
宿老咬牙應下,找來部下召集人手。忙亂了片刻,數百輔兵手持鐮刀砍刀,滿臉麻木步伐機械的奔向坡地。
那是座矮坡,雖然不高但站了那裏就能俯瞰這片河岸,同時把陣勢拉開。州軍和賢神教這四千人擺穩了陣勢,山賊便是萬人也不可能撼動。
坡地上有一隊山賊,見到輔兵沖過來,不僅不射箭還高聲呼喊,要他們投降或者反叛。
“黑夜軍團?”
聽清山賊喊的是什麽,常都尉眉頭直跳。
已經打出了旗号麽,那就不是普通的山賊了。
眉梢又舒展開,常都尉淡淡笑了。
沒必要在請功書裏煞費心思了,消滅沒旗号的山賊算不得什麽戰功,打出了旗号的就不一樣,不是山賊而是反賊。
眼見那幾百輔兵亂了陣腳,有的加快腳步奔向坡地,有的轉身向側面密林奔去,總之大半人都丢了武器,就剩宿老直接控制的百來人還在努力吆喝試圖穩住陣腳。
“左部出擊——!”
常都尉低喝:“攻上坡地,殺光所有阻礙之人!”
五百州軍急奔而出,撞上賀家宿老那些人。
州軍官兵不管不顧拔刀就砍,頓時血光綻放慘嚎連天。
“你們幹什麽?”
宿老驚怒交加,沖着騎在角馬上的部官大叫:“快住手!我們是自己人!”
“山野賤角,誰跟你們是自己人?”
部官吐了口痰,擡起神火弩。
火焰箭拉出橘紅光芒,射透宿老額頭,掀掉了整個天靈蓋。
宿老沒吭一聲就丢了性命,他的手下卻顧不上驚駭。道道紅光接踵而至,與凜冽刀光一同,把他們射倒砍倒在地。
片刻間數百輔兵就倒下大半,隻剩少數幸運兒奔到坡地上的反賊隊列,或者逃進密林裏。
“三叔祖……”
坡地上,賀天雄看着宿老倒下,心中卻沒有什麽波瀾。
在他一箭射中父親額頭時,關于賀家的事情就心止如水了。
身後的部下卻悲憤不已,紛紛怒罵出聲。
“後退!”
州軍踏着同胞的屍體沖向坡地,賀天雄下了命令。
三天前代軍團長四丫拍闆定下了大的作戰計劃,各個細節卻是由大家一起商量好的。他選了守坡地,該怎麽應對,不僅是他,所有部下也都心裏有數。
“這就占住了?”
常都尉有些意外,下意識觀察了會,确認沒有意外就指揮大隊移師坡地。
“山賊可能在玩什麽花招,得小心點。”
馬車也跟着上了坡地,主祭不放心的又唠叨起來。
“我等着他們的花招呢。”
常都尉說:“硬的我接下來,軟的就歸……”
話音未落,坡地四周密林中嘣嘣弦響不斷,一波弩箭飛上半空,朝着坡地落下。
主祭說:“這算軟的吧,由我接下了。”
都尉嗯了聲沒說話,這波弩箭算不上什麽威脅,隻是擔心藏着什麽古怪術法。
主祭在馬車上晃悠悠立起,舉起棒槌般的短杖劃了個圈。
短杖頂端綠光閃爍,仿佛放出了隻無形巨手,猛烈攪動空氣。
霎時勁風鼓蕩,自地面升騰而上,弩箭被攪得歪歪斜斜頓時失了準頭和力道。
弩箭如落葉般四散,沒想到還有若幹人頭大的陶缸藏在其中。陶缸有的落地碎開,有的被勁風吹得在半空相撞。天上地上同時升起好幾團紅煙,再随着氣流彌散,罩住整個坡地。
那紅煙有如猛毒之霧,隻是眼睛沾到就視野模糊淚流不止,吸進鼻腔和喉管,更是燒灼血肉疼痛難當。吸進肺裏的直接倒在地上猛烈翻滾,恨不得把自己胸膛撕開。
“快解毒——!”
常都尉驚怒交加的大叫:“快……咳咳……”
不小心吸進了一縷淡淡紅煙,他隻覺從喉管到心肺都燒了起來,火辣辣的隻顧咳嗽,再也說不出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