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鐵勇跟石晃說悄悄話:“黑夜軍團?咱們的祖輩真的是黑夜軍團的戰士?”
石晃聳肩說:“我不知道,但我肯定祖輩是信黑夜女神的。”
鐵勇愕然:“你肯定?憑什麽肯定?”
“你還不知道吧?”石晃對他擠擠眼,笑道:“不知道前些天晚上我去幹啥了,其實我是去刻神像了。”
鐵勇低聲說:“我當然知道,看雕工就看得出來。”
石晃點頭又搖頭:“可你不知道我隻是做了修飾,這尊神像千年前就有了,跟另一尊神像一起立在老寨最高處。”
“所以……”
鐵勇轉頭看巴婵拄着的黑旗:“所以千年前的黑夜軍團,可能真的有。”
石晃吐了口長氣說:“管它真的假的呢,至少這個名字不錯。信黑夜女神可以活下去,爲黑夜女神而戰可以獲得力量,這還不夠嗎?”
鐵勇的目光轉爲清澈,跟着笑道:“是啊,有就好了……”
看了看某人他又道:“對我來說獲得力量倒是其次,千泉大山的人可以抛開紛争重新成爲一家人,這更有意義。”
那個人是賀天雄,巴婵舉起黑旗後,他就一直呆呆看着。
這時神使接過黑旗,叫到四丫的名字:“關侍鴉!”
讀音相近,寫起來卻不同,這是神使給四丫取的新名。
這陣子神使成了取名專業戶,給一大批隻有狗剩鐵蛋三妹五娘之類小名的人取了新名。
神使沒有給四丫取“思雅”、“絲娅”之類常見名字,而是把傳說中圍繞神龍飛翔的神鴉名字給了她。
四丫在衆人眼中潑辣蠻橫,是唯一敢頂撞神使的狠人,此時也變得拘謹扭捏。
她走到神使身前,因爲太緊張都有些左手左腳,引得巴婵吃吃低笑。
“關侍鴉,從現在開始,你就是黑夜軍團的代軍團長。”
相骞錦把黑旗交給她:“這面戰旗就是你的生命,你要保護好它。”
四丫吓了一大跳:“怎、怎麽是我?不是你嗎?”
“大人是神使,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管。”
巴婵低聲說:“怎麽會直接統領軍團?”
相骞錦用上最簡單的激将法:“覺得自己幹不下來?老實承認的話,我可以考慮其他人。”
“不用考慮!”
巴婵一把奪過黑旗,繃着臉說:“哪怕幹到死我也要幹下來!”
高舉黑旗,她轉身喊道:“以後咱們就不是家族護衛了,是軍團戰士!”
“軍團戰士——!”
伍三德趕緊扯着大嗓門附和,引得衆人齊聲呼喝。
巴婵跟着喊:“幹死賢神教!”
“幹死賢神教!”
“幹死州軍!”
“幹死州軍!”
“打碎天空看到星星!”
“打碎……星星……”
喊到後面聲音就變得雜亂了,不少人還笑了出來。
“打碎天空!”
賀天雄卻喊得最有力,原本的怔忪一掃而空:“看到星星!”
現場氣氛由凝重變得熱絡,但也隻是熱絡,遠遠沒到熱烈那種程度。
“效果不怎麽好啊……”
相骞錦對這場戰前動員不怎麽滿意。
儀式感是不可欠缺的,大到升國旗唱國歌,小到開動員會授軍旗,都是凝結人心振奮士氣。
在相骞錦上輩子那個年代,人們喜歡說“儀式感”,仿佛是什麽新鮮事物。
其實古人老祖宗所說的“禮”,就把這玩意包括進去了。
由“禮”延伸到“名”,所謂“名不正言不順”,相骞錦就搞了這場動員,建起軍團。
“黑夜軍團”這個名字隻是給五角星人用的,鑒于千泉大山的人還沒有超出這個時代乃至這個世界的覺悟,暫且先借黑夜女神的名義凝聚人心,這才有了頗爲中二的軍團名稱。
對他和助理的赤聯事業而言,這支隊伍有更正式的名字。
赤聯先鋒軍二十五軍團行星縱隊五角星支隊。
這是遊擊隊的全名。
現在敵人還統治着五角星,赤聯和軍團的情況也完全不清楚。敵我形勢不明,還不能把這面旗幟打出來。包括他這個赤聯五角星委樞機的頭銜,都隻能藏在心裏。
這場動員對相骞錦而言也算是個小小儀式,由此堅定他重回星空找到組織的決心。
可從巴婵到四丫,再到其他人,反應都各不相同。
相骞錦自然有些小小失落。
“很簡單,人們的認識還不統一嘛。”
助理安慰道:“現在隻是黑夜軍團,還不是五角星支隊。有的隻是想活下去,有的隻是想獲得力量,還有的就是好奇世界的真相。”
它又提醒相骞錦:“所以别忘了,要凝結人心振奮士氣,光有儀式感是不夠的,得找到能貫通所有人心底深處那股渴望的東西。”
相骞錦恍然大悟,對啊,光有儀式感怎麽行呢?
“黑夜軍團所有将士,除開軍團提供食宿之外,每人還有……十畝起步的田地出産,有家屬的會獲得家宅一棟!”
相骞錦這話一出,現場陷入沉寂,兩千多人竟然沒一個人說話。
等老罐頭咳嗽了聲高喊“神使恩德”,人們才活了過來。
“神使恩德”、“神明賜福”之類的叫聲直沖天際,現場氣氛瞬間熱烈到爆表。
不僅原本的伍家人喜悅至極,石晃鐵勇這些人也歡欣鼓舞,連那些冷眼旁觀的俘虜眼裏都亮起了光彩。
神使這句話意義非凡。
隻要加入黑夜軍團,不僅不愁吃穿,還有起碼十畝的田地出産,拖家帶口的更能獲得家宅。
這個待遇即便是對旗本而言,過去都得兢兢業業才能掙到,對下三戶來說就更是夢寐以求的幸福日子了。
伍家是男女分屋家族公庫,老實說挺不舒服。不過大敵當前,爲了活下去隻能努力忍受,暫時想不了更久遠的事。
現在神使說到了分田地家宅,也就是說這種生活并不是長久的。隻要度過了危機,就能過上以前……不,比以前還要好的生活。
除了少數人,比如賀天雄那種沒什麽感覺之外,其他人自然是興奮至極。不管是“活下去”、“傳承祖輩使命”,還是“看到星星”,跟這些未來相比,過上更好日子的未來才更實在,更令人渴望。
“哎?我說的不是這個啊!”
助理訝異的道:“而且你不是想讓社會結構從頭開始嗎?”
“那你說的是什麽?”
相骞錦說:“你不是說光有儀式感是不夠嗎?儀式感隻是精神上的東西,要調動人們的積極性,就得在物質上有實際利益啊。”
助理又痛心疾首了:“我說的是除了儀式感,還得注重信念的灌輸,要提高他們的覺悟。你怎麽跑得這麽遠,搞起了唯物質論?讓人們爲了物質利益而戰,豈不是玷污了信仰的純潔性?”
相骞錦嗤笑:“不談利益隻談信仰?那不是空的嗎?赤聯就是這麽做基層工作的?甚至就是這麽對待革命事業的?那我又要說了,怪不得赤聯會完蛋,路線就完全歪了啊。”
助理情緒波動頗爲激烈:“你怎麽能這麽說?你塑造的這個新意志就算是尋找新道路,也不能從根本上否定赤聯的道路啊!”
我這哪是尋找新道路,隻是借用了原本世界裏的曆史經驗,也是經過實踐證明了的真理。
要知道那個世界裏的革命軍,也是力所能及提供更好的物質待遇,這也是證明誰先進誰落後的檢驗标準。即便形勢到了最危急的時刻,将士們的處境再困苦,大家能夠堅定信仰,就是确信會有更美好的未來,包括物質上的。
相骞錦暗暗歎氣,對這個世界的赤聯生出一絲悲涼,就算是那麽偉大的組織,也經受不起時間的磨損。
“我并沒有從根本上否定赤聯的道路。”
他還是耐心解釋:“我隻是想提醒你,過去赤聯能成爲人類的領導,不就是赤聯帶領人類不斷向銀河深入,最終征服了銀河嗎?對人類來說這是最實在的物質利益,沒有物質基礎的信仰就是虛無的,是注定會被抛棄的。”
助理愣住:“诶……”
它也不得不承認:“你這麽一說,好像有些道理啊。”
它的意念變得綿軟虛弱:“我隻是公務助理不是政委,并不精通革命理論,所以我也不發表意見了。隻要你這個新意志還堅持尋找組織,我就承認你還是我的搭檔。”
感覺得出來,它還是不服氣的,連“同志”都不願強調了。
“至于社會結構這層……”
相骞錦也不急,助理這家夥有個好處,隻要道理是對的它就認。
“我隻是說田地出産又不是分田地,家宅嘛也隻是給他們住,并不就屬于他們了啊。”
他當然不會把剛剛建起來的制度抹掉,就是做點調整。
“等趕走了敵人,我們就可以過上更好的日子!”
見現場陷入到狂歡狀态,相骞錦又把氣氛拉了回來。
“以黑夜女神之名發誓!”
他得再強化下儀式感,賭咒發誓是不能缺少的:“以前大家分作各個家族,在千泉大山裏辛苦求活。我發誓,以後我們會過上比以前好得多的日子!所有人不僅可以吃飽穿暖,還能吃好穿好!”
沒必要說得更多,吃好穿好就足以引發千泉大山的五角星人對美好未來的憧憬。
他再道:“當然前提是,我們得趕走敵人!”
“趕走敵人——!”
巴婵又率先站出來,纖瘦的胳膊高舉,脆聲呼喊。
四丫揮舞黑旗,嗓門叫得更高:“幹死賢神教和州軍!”
人們紛紛舉臂高呼,這次的呼喊更大聲,聲音也更一緻。甚至連那群俘虜裏,也有不少人跟着叫了起來。
此時他們想的就一件事,能不能加入黑夜軍團?
聲聲呼喊有如詛咒,越過茂密叢林,落到那支軍隊身上。
他們正跟叢林裏那些生命力豐沛到堪稱兇猛的林木花草努力抗争,不少人已經陷入到生不如死的狀态。
“這毒解不了……”
主祭對都尉搖頭:“嚴格說算不上毒,隻是讓人拉肚子,我們帶來的藥劑不頂用。”
都尉五官扭曲,努力忍住腸鳴肚叫菊花躁動的不适。
“卑鄙山賊!”
他把牙關咬得格格作響,此時三千州軍,包括他在内接近一半人都中了招。
從昨天到今天千泉大山各家輔兵逃散了大半,隻剩不到千人随軍行動。州軍不得不親自開路,卻因爲不熟悉本地環境,開辟一段路得花上幾倍力氣。還不斷出現藤蛇食人樹毒霧花之類兇物傷人的意外。
更要命的是,溪流和小河都下了毒,毒性不強不至于死人,可拉稀嘔吐脫水昏迷之類的症狀,賢神教帶來的藥劑都治不了。
遠處賀家宿老正在檢視水桶。爲了确保水源安全,不得不讓輔兵從後方三十裏河擔水過來,這更拖慢了行程。
都尉眼中兇光畢露:“我早說過,這些賤角山民不僅幫不了忙還隻會壞事,他們肯定跟伍家串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