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慌!不要怕!”
老罐頭站在大石頭上用樹葉卷成的喇叭呼喊:“這條路有神明的庇護,妖獸不敢接近我們!”
這話沒有安撫住族人。
“是鱗狼!好多鱗狼!”
“鱗狼吐冰箭了!
“有人受傷了快救人啊!”
“野龍鳥!我聽到野龍鳥的腳步聲了!”
殘酷的現實面前,族人對“神明庇護”的信心瞬間瓦解,哭喊聲響成一片。
“神使很快就會回來了,大家堅持住啊!”
巴婵也站到驢駝背上,雙手合攏叫喊。
“老家夥們,是我們派上用場的時候了!”
老罐頭的聲音忽然變得激昂。
“關爺爺——!”
巴婵驚呼,顯然她明白老罐頭想做什麽。
老罐頭看着她平靜的說:“大小姐啊,你要和四丫一起好好活下去。老頭我活了八十八,早就活夠了。”
巴婵使勁搖頭:“不要這樣關爺爺,再堅持下!神使馬上就回來了,他一定能救我們!”
“大小姐,他是誰我們還不知道嗎?”老罐頭苦笑着說:“他終究是人,沒辦法救下所有人。”
妖獸已經近在眼前。尤其是那頭野龍鳥。看那樹木倒伏枝葉橫飛的動靜,不過十來個呼吸就會沖破叢林,把這七八百人當做美食大快朵頤。
“這是咱們這千年來的規矩。”老罐頭再道:“每當妖獸侵襲或者水旱災害的時候,我們這些老家夥就得先上,把生機留給你們。”
“我知道這是規矩,可我從來都不覺得這是對的!”
巴婵流着淚說:“爹爹和哥哥們,還有那麽多叔伯兄弟,大家的犧牲豈不是白費了?”
“哪裏白費了呢?”
老罐頭呵呵笑了:“至少你們年輕人還活着,你們活着家族就有延續下去的希望。這也是千泉大山的凡人……不,世上所有凡人的智慧,這是生存的智慧。”
他跳下石頭,沒忘把腰間的罐頭調正。
然後他穿過人群,迎向漸漸逼近的沉重踩踏聲。
一個個老人站了出來,有男有女,都是白發蒼蒼,頭上的角黯淡無光。
他們臉上的表情各不一樣,有的淡然有的緊張,還有的大口喘氣走得顫顫巍巍,但沒人停步更沒人轉身奔逃。就像昨夜燒了家園踏上未知前路一樣,無人置疑并且毫不遲疑。
即便惶恐不安,即便各有盤算,當老罐頭一聲呼喊後,這些老人還是不由自主的站了出來,朝着他們早就心裏有數的人生終點走去。
畢竟這是千年來的規矩。
“神明不會容許這樣的事情……”
巴婵下意識合掌閉眼準備禱告,下一刻她又睜眼跳下了驢駝,提着裙角去追老罐頭。
神明是愛凡人的,前提是凡人得努力成爲美玉。
剛起步就一個趔趄差點撲在地上,才發現穿着長裙根本跑不動。
“我要是能飛就好了,我其實能飛的,雖然隻是在夢裏。”
她嘀咕着撈起裙子,把膝蓋之下的大片裙擺撕了下來。
纖瘦白皙的腿像白玉蝴蝶般般翩跹,少女不顧族人的驚呼和阻攔,沖出了人群。
就算要獻祭,也該是我啊。
她幾乎把心聲喊了出來:“不要跟我搶啊——!”
來不及了,碩大而恐怖的妖獸擠出叢林,布滿利齒的嘴巴大張,離老罐頭近得似乎隻要低頭就能一口吞下。
在她将要閉眼的刹那間,橘紅光輝激射而來,落在妖獸身後的地面。
轟隆巨響,平地裏拉起股粗壯泥柱,混雜着破碎的樹幹枝條。即便沒直接命中妖獸,猛烈的沖擊也推得它橫着摔了出去。
接着巴婵看到一個人蹦蹦跳跳的沖過來,一步蹦起兩米高邁出三米遠,像踩着裝了彈簧的高跷。
“神啊……”
看着這個人朝着翻滾的妖獸追去,巴婵提到嗓子眼的心頓時落下,穩穩的異常安定。
“你終究是愛我們的……”
她沒再向妖獸那邊投去一眼,會是什麽結果她已經看到了。
她上前扶住老罐頭,老頭身體僵得像木頭,又像風中擺柳般不停晃着。
“你是存心的!”
相骞錦蹦蹦跳跳的追擊野龍鳥,還在罵助理:“爲什麽不早點提醒我?”
之前聽到野龍鳥的吼叫他就知道不妙,可他離隊伍至少有兩裏遠,還是在密林裏開辟出的道路,根本來不及趕回去。
還好他記起了巴婵的角色卡裏有項技能叫“輕靈”,備注是可以削弱引力影響。這雖然不是飛,也不知道能起多大作用,但總能挽回些人命。
技能激活,他覺得身輕如燕,像是置身月球,又沒月球上那麽笨拙。
或許都能救下……
相骞錦這麽想着,擡腿急奔,開頭幾步卻在密林中撞得眼冒金星。
助理還奚落他:“這可不是在曲率海裏開着天兵沖浪的向前進上尉啊。”
這提醒了他,趕緊喚醒戰鬥本能,終于趕在野龍鳥把老罐頭一口吃掉前發出了火焰箭。
“果然還是沒有準頭,這點倒是跟以前沒有變化。”助理冷嘲熱諷。
也就難怪相骞錦罵它了。
早知道“輕靈”技能這麽好用,他又何必在密林下面辛辛苦苦的鑽樹洞砍藤條,這種事情四丫幹起來更利索。
“等完事了再找你算賬……”
野龍鳥停止翻滾躺在地上,相骞錦高高躍起重重落下,準備給這家夥的腦袋踩一記狠的。
“哎呀……”
然而野龍鳥腦袋一擡嘴巴大張,頓時變成相骞錦把自己送進了它嘴裏。
相骞錦猝不及防,整條腿落進了霸王龍般的大嘴。
瞬間激活鱗皮技能,同時按住嘴巴阻止合攏。
利齒撕裂鱗皮還是深入了血肉,不過很淺,而且沒辦法繼續了。
相骞錦另一隻手胡亂摸索,想摸出箭頭給這家夥嘴裏再來發火焰箭。野龍鳥劇烈搖晃腦袋,晃得他七葷八素,隻摸到了裝“驅妖液”的水囊。
沒得選了就用這個吧,相骞錦摘了木塞,把還剩大半的液體灌進野龍鳥嘴裏。
像被灌了滿嘴酸液,野龍鳥人立而起,嘴巴張得幾乎要脫臼,把相骞錦甩了出去。
相骞錦變身皮球,在迷亂的樹幹跟藤條間來回撞個不停。等他落到寬敞空地裏,野龍鳥發狂般的嚎叫和猛烈翻滾的動靜已經離得遠了。
“這麽多直接喝進肚子裏,妖獸肯定受不住,可能隻剩下一灘爛肉。”
助理幽幽的提醒他:“不過這法子不能一直用,這種氣息是靠朊基提供的。你體内的朊基是有限的,雖然會像血液一樣不斷再生,短時間消耗太多的話就難以恢複了。這次是沒辦法,要把伍家帶回老寨,隻能暫時犧牲你自己。”
相骞錦苦笑:“是啊,現在我除了自己一無所有。”
“瞧瞧你又把我不當人看了。”助理哼道:“你還有我這個同志啊。”
“你要是美少女那就是另一回事了。”相骞錦随口損它。
“你們人類啊,終究還是太執着于血肉。”助理唏噓起來:“不過就是這樣,一切才有意義。物質是精神的基礎嘛,這也是我們赤聯的堅持,可惜這樣的堅持……”
“别顧着傷懷悲秋。”相骞錦打斷它:“來新的客人了。”
傾倒植被鋪出的通道遠處,一隊人驟然停步,滿懷戒備的看着相骞錦。
“賢神教?”
看清走出人群像是頭目的家夥,相骞錦非常煩惱。
又得逼他滅口了麽?
“我是清泉山賀家神使賀廣雲……”
頭目身着長袍頭戴高帽,跟賢神教司祭同款的短杖遙遙指住相骞錦,冷聲問:“你是何人?跟伍家有什麽關系?”
賀家的神使?
相骞錦松了口氣,不過隻是松到嗓子眼沒到肺。
就在這個神使身後,還有上百頂盔着甲的鐵甲兵丁,賀家果然派兵來追擊伍家了。
相骞錦說:“我是伍家的神使……”
剛才的表現已經落在對方眼裏,伍家的隊伍就在前方,沒必要遮掩身份了。
“你們來這裏做什麽?”
火焰箭隻剩兩發,腿受了傷還沒恢複,輕靈技能難以施展。相骞錦沒把握靠自己一個人把這些人包圓,隻能靠嘴炮拖下時間,等四丫過來就穩了。
“伍家什麽時候有神使了?”
自稱賀廣雲的神使有些意外,旋即又湧起喜色:“不過正好,拿住你一切就清楚了。”
他轉頭吩咐:“不要射腦袋,我要活口。”
數十具短弩嘩啦啦端平,弩箭咻咻離弦,完全沒給相骞錦說話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