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主,感覺可好一些了?”花奴扶着妲己坐起身,讓侍女端來藥物, 妲己微微搖頭, 避開了花奴的勺子。
她啞聲說道:“我走前吩咐你做的事情……”
花奴急道:“全來了全來了, 宗主就是要去見客,也得先把藥喝了呀!”
妲己推開藥碗, 輕咳一聲, 由于内傷,她的底氣有些許的不足, 聲音微微發虛, 她道:“不能讓來客久等,替我更衣。”
花奴拗不過她, 隻得讓人取了衣物來,手快腳快地替妲己換上, 慕容鳳平日多穿黑紅衣裳,這一次也不知道是不是花奴故意的, 取來的是一身雪白法衣, 内襯紅紋,邊緣綴着同色的封口,看上去倒有些像出雲宮的服飾, 隻是穿在天生冰靈根的慕容鳳的身上,不見一絲仙氣飄然,唯有冷冽。
妲己也沒有再折騰,如果是慕容鳳,這些傷勢對她來說已經算是習慣,自然不算什麽,可是她怕疼怕得厲害,多走幾步路都覺得難以忍耐,瓊海老祖傷到了她的神魂,能撐得下去就已經很不錯了。
V384也着急,它這還是第一次出現和宿主聯系不上的問題,一連确認了好幾遍,妲己起初還回它,後來煩得沒理了,任由V384揪着自己的腦袋毛發愁,煙蒂掉了一地。
妲己傳訊的人不止是當年慕容鳳的愛慕者,也有一些正道前輩,她本意是做個樣子,好讓外人看上去并沒有那麽簡單粗暴,隻是沒想到那些正道前輩也都來了,她到的時候,合歡宗大殿已經擺上了座椅。
正道是最會論資排輩的,幾位玄天宗來的長老坐在最前面,周氏家主和七絕劍尊冷着臉面對面坐在玄天宗下首,再之後就是按修爲資曆排開,然而就是如此,大殿裏安然坐着的也隻有二三十位,人不多,但每一個拎出來都是正道響當當的人物。
見妲己過來,周氏家主幾乎是下意識地就要站起來,被七絕劍尊冷冷地掃了一眼,這才不尴不尬地坐了回去,隻是眼神卻是格外溫柔憐惜,妲己對他微微彎了彎唇,瞥一眼七絕劍尊,同階修士,颔首示意。
七絕劍尊薄唇微抿,似乎有些不想撞上她的眼神,颔首之後,别過了視線,隻是心裏起沒起波瀾,這是另外一說了。
玄天宗來的幾位長老是最有話語權的,其中一個長相頗爲斯文的青年修士道:“慕容宗主請我們過來,爲的何事我們已經清楚,以前不是沒有這樣的事情,故而按章辦事,今日諸位同道都在,不妨爲在下和慕容宗主做個見證……”
“哎!怎麽說話呢?什麽叫爲你和慕容宗主做個見證?”周氏家主正沒個好氣,聽了這話更氣了,說話也帶上了刺,“金鏡,這麽多年你倒還是最會占人嘴頭上便宜,有本事真刀真槍上馬,人家晏尊主可是實打實殺了個瓊海老祖,你呢,你幹什麽了?”
金鏡冷笑一聲,說道:“自然不如周師兄,當年說好一道……也不知道是誰通風報信,讓宗門把我們給抓了回去,輕的是面壁三百年,重的不就像周師兄這樣,三妻四妾七十二爐鼎這麽日日夜夜看着嗎?”
周氏家主迅速地看了一眼妲己,見她面上并沒有露出太多的神情,可怎麽瞧着怎麽帶着些冷意,他連忙故作不知地對着金鏡拍了桌子,“你少冤枉人!當時四五個人,就非得是老子通風報信的不成?本尊還懷疑你呢,你小子最是會做表面工夫,看上去道貌岸然的,其實肚子裏全是壞水!”
“周師兄你娶妻可是最快的呀……”金鏡悠悠然說道。
眼見着還要繼續吵下去,七絕劍尊手中長劍重重拍在地面上,頓時青金石的地面被裂出一道深深的痕迹來,震得整個大殿都晃了一下,他話語裏帶着冷意,一字一句道:“正事要緊。”
金鏡頓時端正了神色,周氏家主冷哼一聲,表明自己不随便和人一般見識,妲己并沒有上座,就這麽立在大殿正中,微微一禮,不卑不亢。
“昔年的規矩妾身都明白,隻請諸位同道今日做個見證,合歡道自改換門面以來,再沒有過傷天害理之事,宗門弟子修煉均是你情我願,并禁爐鼎之法……妾身多言無益,還請聖宗查驗。”
玄天宗在正道被稱爲聖宗,不僅是因爲玄天宗實力最強橫,還因爲玄天宗爲正道之首,有裁決之權。
和金鏡一道過來的長老沒有動,金鏡起身,從袖裏乾坤中取出一面等身鏡,正立在大殿之前,外間列着合歡宗的所有弟子,他對一個玄天宗弟子微擡下巴示意,那弟子領命下去,不多時就帶上百十來個随即選出的合歡宗弟子來。
合歡宗陰盛陽衰,被帶上來的多半是女弟子,第一個女弟子有些緊張無措地被引到等身鏡前,鏡中随即顯出一道紅光将她籠罩,過了一會兒,女弟子安然無恙,她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睛。
金鏡長老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氣,查驗過百名弟子均無事之後,他微微一頓,對妲己道:“還請分神修士以上……”
妲己微微搖頭,“能殺的都已經死了,不能殺的,在合歡道并入正道之後,也會自己遁走。”
這話說得輕描淡寫,卻能讓人感受到昔日血腥清洗的餘韻,金鏡一滞,也不再要求其他,本來今日在場的人大部分心裏都是向着慕容鳳的,連他都有些隐隐愧疚的意思,既然查驗不出錯漏,那麽也就不會再生什麽波折了。
收起等身鏡,金鏡道:“今日之事,待吾等回宗之後就有分曉,慕容宗主稍待幾日,一旦有了結果,我會傳訊于你。”
妲己微微颔首,周氏家主見不慣金鏡這副樣子,冷哼一聲說道:“你别這麽神神鬼鬼的,又沒查出什麽事情,非要惹得人提心吊膽,宗主,隻要這些天不出什麽大纰漏,這事基本上就已經定了……”
送走一行正道來客,妲己再也撐不住,一口鮮血吐了出來,慕容鳳大乘之身,幾乎不存在實質血肉,她吐出來的是精血。
慕容鳳的壽數其實早該到了,隻是被天命之子強行逆轉了氣運,才能撐到如今,如果能一直和晏無修在一起,她的傷勢不但會慢慢變好,連帶着壽命也該會延長許多,隻是妲己不想這樣,她已經領悟到了晏無修突破的契機,就等着回去自己也實驗一下,拖得日子長了,她又不能借着慕容鳳的身子飛升。
其實要說喜歡,她倒還是真挺喜歡晏無修的,說是正道又不像,說是魔道又太過,他最像妖,直白而又熱烈,這些日子因爲心境的事情,她已經很久沒有想過男人了,可和晏無修在一起的時候,她似乎又找回了從前的那種樂趣,按理這叫前功盡棄,十分折損心境,然而她的心境不止沒有落回去,甚至還更近了一步。
這大約是另外一種形式的返璞歸真,她本來就是妖物,強行學做個聖女,就算真有那機緣飛升仙界,到最後飛升的那個也不是她自己了。
妖物是沒有心的,所以即便有些喜歡晏無修,她也不會爲他停留,甚至做出系統說的傻事來,既然不可能借着慕容鳳的身子飛升,那趁早離開才是好事。
妲己擦去嘴角的鮮血,慢慢走出了大殿,她還不到油盡燈枯的時候,離開這個世界之前,她得先把任務給做了,雖然行事肆意,但她一向都是個有始有終的狐狸。
魔尊即将大婚的事情早在兩天之前就已經傳遍了魔門二十七道,常年彌漫着血腥味的殺戮道頭一次被打理幹淨,魔域大開,不光是魔修,魔尊的請帖甚至發到了正道宗門,原本衆人都當個笑話看,可是聽說玄天宗對此十分重視,甚至宗主親口答應要過去,正道修士也說不出什麽話來了。
這年月連合歡道都能洗白上岸,那麽正道魁首去到魔域老巢喝喜酒,大約……也不是什麽太過難以理解的事情吧,何況魔尊和玄天宗還有那麽一層師徒情分在呢?
懷揣着這樣的心情,一衆修士打開了請帖,然後臉就木了,合上請帖再打開一看,沒錯,還是剛才那幾個字,衆人的目光落在了那請帖上方的名字上,這,這,這一定是同名同姓吧?不然慕容宗主這是何苦啊!
哦,辛辛苦苦把合歡道弄回正道,然後自己嫁了魔尊?這簡直就是,不合常理!又或者說是……慕容宗主根本就沒答應這樁婚事?